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常在她住的院子里走动,小孩子们于是相互认得了。那儿的男孩们有着自己的开心事,对这个穿着破衣服的家伙,一会儿理一会儿不理;女孩们呢,只有沉默和眼神,她和她,她和她,仿佛长着相同的面孔。但,这并没有让他觉得沮丧,他不住在那儿,也不属于他们。
等到他和那些男孩女孩都慢慢长大,他和她走着同一条路上学,也是各自的路。他常常一个人走,不觉得孤独。有一天,他的女同学问他:“她漂亮吧?”他红了脸,在人群中望着她紫色的白色的背影,不敢遇见不敢招呼。他站在自己的雪地和尘埃里,在心里隔着白桦树和连钱草怯怯的远远的看她,他流下眼泪,仿佛是被五月天里玉兰树顶的白珍珠炫痛了眼睛。那个在心里清清楚楚挥之不去的面庞和身影,在这个真实的世界,却是一道他不能直视的光。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它把山的华装水的音容一遍遍抽走又重现,千万个身体的忙碌与憔悴在一个世界存在,并流传下去;而在另一个世界,寂静却是她所有的声音,且从不改换。就是在这样的寂静里,年轻的脸在灰尘和胡须的粉饰下,终于变得暗淡,那几千年如一日的声音,终于销毁了所有青春的踪迹。那么,留下的,又是些什么呢?谁也无法知道。
三年以后的那个秋天,他们一家人搬到她住的那个院子,你以为离她那么近了吗?可是他却早已失去了所有曾迫切想要对她说出的话,那些情怀,都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了。
从前隔得远的时候,他和她之间隔着天涯;隔得近的时候,他觉得还是隔着天涯。仿佛他和她就隔了千水万水,他这一辈子不能趟过所有的河去看看她,就算是在最后最后的一刻,他也只是隔着最后一条河站在她的对岸;他又不敢看她了,只在扎着月光墙的河面上,他低下头看见她雪白的美丽的倒影,他吃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见了心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