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在几个月前就写了，当时我住在表弟租的房子里，面临着找工作的事情，每天的紧张不安丝毫没有减少，几平米的房间很是压抑，周围阒静无人。更让我不知和谁去诉说的，是电话那头告诉我家里养的狗莫名其妙的死了，我抑制住情绪，显得很平静，很不在乎，我对每件事都这样，即使自己最应该也向来最关心的事，一旦发生了转折性的变故，也可以装的若无其事，这是我的软肋，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的隐藏的软肋。
现在之所以想以不才的文笔写完整这关于狗的故事，其余原因暂且不说，只因自己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急匆匆的督促着我，好像在说你结束了故事，结束了思念，我也可以结束世间的留念，安静地回归尘土，归回自然，做一个自由自在安静的灵魂。
——题记
一
像往常一样，每隔一段时间便打电话回去问候家里的老人。昨天通电话跟奶奶聊天时，隐约感觉奶奶说话吞吞吐吐，结束了日常的问候，最后得知情况：家里养的家狗死了。
狗是很普通的狗，并不是名贵的品种，好听点的就说是中华田园犬，还有叫法是土狗；当人与狗产生像亲人朋友一样的感情时，品种一点不重要。
没有太多感情上的造作，听到消息后问了奶奶：怎么突然就死了？后来以“哦”回应了家狗死了的现实。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在接下来未入睡的几个小时内，自己仍然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条状态“三百七十五天 致一条狗”。仅仅想让自己记住今天的日子！
情理之中，晚上一直没有入睡，脑子里一直播放着狗小飞在家里和我们一起相处的日子，后来想想虽然自己和小飞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最终是自己的决定并收养它的，那就以自己拙劣的文笔随便写写来记录下，算是给我和狗彼此的交代。
去年的正月初九，从朋友手里接过还没断奶的小狗，小狗还没断奶就抱回家养着，是因为初十我们便要出门去校，初九算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日子。小飞一直没有名字，因为农村养狗怎么叫顺口就怎么叫，不像城市宠物一样，名字不仅有还要好听，小飞的毛是灰色的，“灰”字的发音和我们方言里的“飞”发音是一样的，当然我奶奶和父亲一直这么叫着，我曾经给小飞起过中听的名字，无奈奶奶不习惯，最后我妥协了。名字好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要好养活、聪明。
小飞应该是它常用的狗名，之所以说是常用，是因为，我们怎么叫它决定于我们的心情和场合。奶奶高兴了，便会叫它小飞，或像喂小鸡一样的，发出“咯咯咯”的召唤声叫它来到身边，小飞惹到奶奶了，奶奶顺口就会叫它'疯狗‘，可是小飞随奶奶出去串门时，奶奶从不会叫它疯狗这样不好听的名字，好像故意在别人面前给足狗的面子。以后的日子里，小飞和奶奶关系最好，可能跟这有关系，原来它也要面子，多么可笑！时时跟着奶奶跑东跑西，甚至还会在脚边转着圈让奶奶走不了路，物极必反，这时候要打它碍事了。但并不影响它形影不离的跟着奶奶。
当把小飞抱回来的时候，是未经过奶奶和父亲的意见，压根没说这件事。奶奶看到小飞时：“哎呀，这么小，眼睛都没睁开，没断奶养不活的，饭都吃不了的。”奶奶拿着饭勺在空中比划着，丝毫不隐藏嫌弃小飞的表情，但后来小飞的狗窝，也就是一个刚好容纳它的纸盒子，里面垫了几块旧衣服，确实奶奶精心安排的，放在厨房土灶旁边，当时还是有冷气的正月。“那就给它喂点牛奶，家里过年送来的牛奶什么的，这么多害怕没奶给它喝。”我说道。后来听别人说狗是不能喝牛奶的，什么原因讲的有点玄乎，可小飞毕竟争气的长大了。
我之前说我和小飞的相处时间并不是很长，因为我一直在外上学，每逢节假日才回来，小飞一直都是奶奶和父亲在养着，后来发现小飞和奶奶、父亲的感情远远大于我。奶奶很疼我，虽然一直说小狗太小不好养，但由于是我抱回来的，奶奶一直照顾小飞，等我下次回去时，看到小飞胖胖的到处跑，开玩笑说：“奶奶，你给它吃什么好吃的了，不仅没死，还长得这么胖”。
几个月的小飞像我们人类的婴儿一样，婴儿会随时地大小便，小飞呢，便也随地大小便，在自己家里，甚至不知怎么的的来到刚铺好地砖的新房里，开心地撒上一泡尿，奶奶拖着拖把这里拖干净，不一会儿，又发现有尿迹，又干净去处理，然后就去追小飞，发誓要教训它，可奶奶哪里追的上，最后气吁吁地插着腰叫着“疯狗”，抱怨着我。到了饭点，小飞又奇迹出现，奶奶好像忘记了和它的仇恨，小狗在奶奶面前晃悠着，奶奶也没搭理它。无意间，让奶奶每天的工作又间杂了和狗斗争的话剧性表演。
有时还会跑到邻居家里，为了这事，邻居找上门来跟我父亲说理可不是一次两次，父亲便说：“下次看到了，你只管教训拿东西打它扔它。”邻居无奈回道：“哎呀，我一拿东西，它好像就知道我要教训它，就跑了，我又追不上，它还总是在一处拉屎撒尿，痕迹都清不干净了······”听见这话的父亲和我都不顾事地大笑起来。
每当从外地回家，一到家门口，小飞便飞奔过来，冲你吠两声，对我也不例外；奶奶便出来骂它两句：“你这个不知事的狗，家里人都不认识。”随后小飞头往下低着好像知道犯错了，慢晃晃地跑到厨房角落里待着。在家的几天它便不会对我吠，我去哪里它也跟着后面走着，我去别人家做客，它会趴在别人家门口外面等我一起回家。
二
狗慢慢地长大，我回家的日子随着毕业到就业，也越来越少。当我再次回到家，只见铝制材料的大门半掩着，它坐在门内的水泥台面上，望着门外的水泥路，也望见了我，我和它对视了几秒，它并未有所察觉，依然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吠人的姿态。我推开门，它冲过来叫唤着，我做出吓唬它的动作，它往后退了几步，但吠声没有停止。奶奶从门口探出头来，“疯狗，你瞎眼了你，家里人哎，看晚上给不给你饭吃，瞎眼了你……”它夹着尾巴很受委屈地走向后院。这样看来，是我让它挨骂了，我们的关系似乎又远了一层。
走进后院的小门，靠着门边搜寻着它的踪迹，竟趴在柴屋的北角落，头似懒非懒地搭在地面上，这并不是它的窝。它吃饭的家伙碗并不在它的旁边，碗里有几粒干的有些发黄的饭粒和几片吃剩下的青椒。睁着眼，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是在想什么事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猜测了。
每当到了饭点，奶奶总是先把小飞的伙食安排好，再自己去吃饭。有时，奶奶筷子还没拿起来，它碗里的一顿伙食就一扫而光了。在这点上，奶奶总是夸它不挑食，好养活，小飞似乎听说来了这是一种嘉奖，每次吃完又跑到饭桌下半长张着嘴，舌头半搭在一边，静静地坐着，是在等着我们掉下来的的主动赏赐于它的食物。
“这狗啊，现在每顿吃的量就是一个人的饭量。都怕养不起了，还好它不挑食，专吃大鱼大肉的话，我早就扔了它的。”奶奶顺手用筷子从碗中夹起一茄子向小飞扔去。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训练起来了，它总能接到我们扔向它的食物，父亲还以此为傲，说是一条聪明的狗。
奶奶总是以'疯狗'来唤它，却时刻记得它的一日三餐。有天，到了饭点，小飞还没出现在奶奶的面前，奶奶便催促着父亲去村里寻寻，还念叨着会不会被别人害了，给弄了去。也是从那以后，我家大门一直掩着，不留大缝隙让小飞出去'闲逛'。可笑的是，小飞，这懒家伙，也随了意。
奶奶生了病，再加上老毛病腰伤，会在床榻上躺上一整天，可她心里还想着狗的饮食，忍着疲倦，走进厨房……有时会叫表弟将狗带去他家糊弄一顿。总之，好像狗的一日三餐竟成了奶奶每天的头等大事，甚是好笑！后来发现，小飞如果不在家，便会看见它翘着尾巴、很悠闲地走去表弟家，一天两家来来回回十几次。而这很平常的事让二婶觉得小飞有着人性，知道谁是家人，谁家可以去。小飞的聪明竟来的这么容易！
“哎呀，那天，我刚好用米饭喂鸡，这条狗也去吃，我对狗说‘这是鸡吃的哎，你不能吃的啊。’这狗果然离开去，不吃了，这狗很聪明噢。”二婶扯着嗓子，带着江西方言说道。我想，不管当时是小飞真的听懂了人话还是一种存在的巧合，都无疑让它在家人的心目中贴了聪明懂事的标签。
听奶奶说，这条狗每天早晨都会跟随奶奶往河滩去洗衣服。只要是没有下雨的早晨，小飞就会坐在门口等着奶奶，然后一条狗在前，一人在后走向河滩，有调皮的时候，小飞跑着去河滩奶奶经常洗衣服的石板旁边躺着等待奶奶的到来。一直形影不离，衣服洗好后，奶奶准备回去，向狗叫喊了一声“回去了啊，要做饭了。”小飞又像和奶奶比赛似的，拼命地朝家的方向跑，在半路稍稍停下来，看着奶奶离它几米远时，又转过身去加速往家跑，有时看见小飞从门外猛地冲进来，便知道，奶奶已经洗好衣服往回赶了，它坐在门口等着奶奶到家时，在旁边蹦着跳着。
每天这样的重复变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性的陪伴现在却成了一种奢侈。
三
自从它长大后，以前为它准备的纸盒子住所也不再用了，反而更加的随便。厨房土灶边的柴堆是它常休息的地方，冬天时，更是暖和极了，每次生火做饭，我便总是在灶边取暖，还羡慕起狗来了。可它呢，不识趣的家伙，经常一到晚上，准备关灯休息时，便慢悠悠地走进父亲的房间，来到床边蜷着身子，看来是想在这里眯眼做梦了，背上的毛还粘附着很干瘪的秸秆，早上父亲一起来，看见地上的来自厨房的生火的秸秆，笑着顺顺狗背上的毛，我想说的是，父亲，你这是在纵容。有了一次，便会存在两次三次，后来父亲便多了一个活——每天早起打扫地面上本不该出现在房间里的秸秆。
吃晚饭，会有这样一个场景：父亲嘴里叼着烟，半眯着眼，可能是烟熏着的，双手在狗的身上松着皮，这是在我们村里看来是很舒服的按摩方式，小飞也不例外，静静躺着，眯着眼，突然父亲手停止了，它竟昂起头看着父亲，像在说：我还没享受够呢。从此，到了时间点，小飞围着父亲脚边、身体蹭着父亲，意会着父亲蹲下来，该"工作"了。有时候，便来我脚边蹭我，我对它的方式却是用脚底轻轻在它身上踩上两脚，然后将它踢出一米外。
有次，突然从大门外传来一声小飞的惨叫，便看见它慢慢瘸着走进家门，右前腿的关节处一道深深的锋锐的伤口，关节处的骨髓骨质展现在外面，我们已经查不出小飞如何受的伤，有人猜是被别人用锋利的工具有意为之，这样，奶奶便为小飞做起了主，次日在河滩洗衣服时，向远处喊着要为狗做主的话，村里人也知道了狗受伤的情况，有些人还专门捧着饭碗来串门看狗的伤势。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奶奶却替小飞觉得出了口气。这伤势使小飞疼痛几日，但也得到了比平时更好的伙食和照顾，甚至一副人人要为它服务，狗眼看人低的富家公子的丑态。幸运的是，以后的日子，这横祸并没有为小飞造成任何的不便。
姑父家也养了一条狗，因为尾巴短的好像别人砍去了一截，竟在村里成了未见过的“名贵”的狗，好像是有一种短尾巴狗，而这条是不是地位高的，我不知。但我知道小飞在村里甚至家人眼里就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狗种。低到骨子里。姑父家的狗是被拴在一个石墩上，见人便叫唤，经常吓得妇女怀着的小娃娃哭声四溅。而小飞是自由的，它去短尾巴狗去不到的地方，追着猫跑，在树下蹭着背，喝着经过的小河里的水，很是享受。它那翘着的尾巴是一种炫耀、一种贱到骨子里却仍昂着头的姿态。
想要见到村里各个狗的聚集，那可能就要数哪家办酒宴了。那时村民一桌一桌的坐着划拳喝酒；小孩手里拿着自己喜欢吃的水果你追我赶；有的狗守在桌子底下，等着肉骨头从天而降，有的狗叼起一块得来的赏赐静悄悄地躲去了一旁；而小飞，就那么安静的坐着门口，面前是它的碗。不管内面多热闹，外面多嘈杂，不管桌下的狗吃着美味呛出了声，不管外面两条狗为了骨头互相吠着。父亲将自己吃过的肉骨头收拾在了一起，放进它的碗里，它好像才意识到这将是一顿美餐。这种情况下，你还用起了家伙碗，你是在装高贵还是显礼节？你这胆小的、懦弱的狗，竟多次觉得你丢了我颜面而和别人聊天时刻意地避开关于你的任何话题。
四
可是，最终，小飞死了。
奶奶想往常一样正常的干着家务，到了晚上饭点时，天开始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你在外面走上几分钟，衣服便会湿透。奶奶发现小飞并未在家，便叫来表弟一起去寻狗，天色已经变暗。在村口的三岔口看见小飞呆呆地望着远方，奶奶喊了一声，小飞回过头，慢悠悠地跟着奶奶回到家。小飞身上毛已经湿透。
奶奶说当时小飞没有了之前的活力，碗中的饭也没吃完。第二天早上，小飞跟着奶奶正常走向河滩，等着奶奶一起回家。中午，将碗端去小飞的眼前时，它并没有去吃，一直躺在地上伸着四脚，像是伸懒腰。后来和奶奶通电话，听出了奶奶细微的哭腔：”当时，我在它旁边折菜，它一口也没吃，最后突然大叫了一声，但像是卡在喉咙里，随后叹出一口气，便走了。我是亲眼看它走的，走的那么无助，那么可怜。“我思绪不定，我竟心疼起小飞来，可我们一直不知道小飞死的真正原因。高速父亲小飞的事，父亲提到在他离家外出干活时，便有了预感，小飞会发生一些事情，却不知离我们而去。
小飞死后，小飞的体重奶奶一人已经无法搬动，叫来表弟把小飞拖进了竹筐里，两人抬着将小飞安置在河滩的鹅卵石堆上，用麻袋盖住小飞，天仍然持续了昨天的天气，下着小雨，风吹乱了奶奶发白的头发，表弟扶着奶奶朝家慢慢走去······
后来奶奶跟我提出了一个要求，家里以后不再养狗。这是对感情的考验，显然，奶奶受不住这种考验。
小飞是我随便一个决定便带回来的生命，三百七十五天的日日夜夜，却让我们的感情融在了一起。我是自私的，将小飞带进奶奶、父亲的生活，现在却让他们付出情感后得到的化为尘土，回归原点。
而小飞那安静坐着，不争不抢的摸样却是我最难以忘怀的另一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