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广州,夏天来的比较迟。
接连不断的雨,有效的阻止了夏天的脚步。
明明夏天已经到来,往年所熟悉的那种酷热,始终被一又一波的暴雨、大雨、小雨粉碎与阻挠。似乎,今年,广州的上空,反复上演酷热与阴凉的争夺战。
下雨天,特别是暴雨连绵的日子,广州的排水管道仿佛全面崩溃。城区多处地段变成淹没区,平时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一片汪洋,不论公共汽车还是奔驰宝马,只能望洋兴叹。行人会拎着鞋子,赤脚从浑浊的积水中趟过去。在地铁口以及前路被积水隔断的地方,则站满了人。
这段时间,出门不带伞的人,随时都有被大雨困住的可能。别看出门时空中没几片云朵,甚至阳光灿烂,但往往几分钟的功夫,天上已经布满乌云,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下,杀你一个措手不及。路上的纷纷躲避,刚好下班的一齐埋怨,不急于出门的人,则饶有兴趣的观望从天而降的水珠。早有准备的,则悠然打开雨伞,钻进茫茫的雨幕中。
在乡下,尚在瓦房里梄身的年代,那倾盆而下的雨,会在屋顶上拍打出一片类似于放鞭炮的哗哗声,又急骤如翻坝的河水,亦如影视里古代战争场面山洪暴发般的呐喊。人在铺天盖地的喧嚣中,感觉距离地心很近,因为天上的神仙根本听不到人类的声音。
大雨之后,是零星小雨。老房子的后面,有一片香蕉林。雨珠从上面的叶子滑落,滳到下面的叶子上,由于宽大的叶片会发生共振,加上夜深人静,所以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那铿锵有力的噗噗声,缓慢而富有节奏感,似乎可以看到滚圆的水珠顺势而下,一个漂亮的现身之后,伴着一声脆响,化作无形,再步入下一个阶段,向地面渗透。躺在床上,听着催眠曲一样不紧不慢的噗——噗——声,会不知不觉沉入甜美的梦乡。
父亲喜欢在下雨的时候,搬过一把椅子,正对着窗户坐下。然后从挂在衣钩的裤袋里,摸索出一包廉价的“青竹”牌无过滤嘴香烟,吱的划燃一根火柴,把烟点上。然后双手支在桌面,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房前枝繁叶茂的龙眼树。有时会沉吟着跟我聊一些即兴的话题,有时则沉默不语,只管滋滋的吸烟。
那年月,我对散文爱不释手。下雨天,自然是阅读的好机会。手头有两本厚厚的《台湾散文选萃》,是我上学时特意节衣缩食从福建的树人书店邮购的,一直当成宝贝收藏。里面有一篇关于雨天的文章,让人印象深刻:写着爱好唐诗的父亲,会手握诗书,在有些阴暗的走廊来回踱步,不时低声吟哦着,仿佛大诗人李白穿越到了眼前。
在乡下,五月尚未到收获的季节,又刚过了插秧种豆时,下雨天一般一家大小都龟缩在家里,讨论烧烙饼吃还是煮糖水红薯。最常做的就是玉米汤圆,把玉米粉加水揉成拳头大的团团,再加入剥好皮的南瓜苗一起煮,在那个刚解决温饱的年代,一锅的素食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而河水也会随着凶猛的雨势陡然暴涨,喜欢钓鱼的人,纷纷披簔戴笠,掮着一捆钓竿,奔赴早已认定的垂钓点。运气好的,会在晚饭时分,带回一串让人垂涎的活鱼,本来清淡的青菜汤里,就有了好闻的鱼香味。
母亲常常在雨天里,把全家的破烂衣服找出来,戴上老花镜,仔细的穿针引线,把开了口的衣服一件件缝好。在物质生活相对匮乏的年代,只要补上还能穿的旧衣服,都不会轻易丢掉。除了上街和去别人家做客,父亲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居家干活,说那是艰苦朴素。受到他的影响,我也经常穿破了的衣服也不以为意。
那时也没有自来水,下大雨的时候,各家都拿出水桶来水。当然,刚开始不能接,因为瓦槽上面有许多尘土与污垢,夜晚常常有老鼠爬行,甚至在上面撒尿,得先让雨水冲洗一下。大概十分钟后,从瓦槽上面倾泄而下的雨水看起来就很干净了。把水桶对准水柱摆好,一阵急促的咚咚声之后,随着水位的逐渐升高,产生的声响也就慢慢被哗哗的雨声吞没了。如果雨势强劲,一般能装30斤水的空桶不到十分钟就满溢了,省去了去池塘边挑水的麻烦。
伴有沉闷雷声的大雨,不会轻易停下。如果天上全是黑一色的乌云,无边无际,雨会下得很久。及至雨歇,满天的黑云也就消化殆尽,天空露出了洁净的蓝,间或漂浮几片棉絮状的白云。有时会看到彩虹埋头于大山的两端,近到让人觉得可以跑过去看它在哪个洼地喝水。但大人总会说如果看到洼里的水正在减少,那看到的人就活不成了,因此没人敢去探个究竟。
下雨天,满天的雨点,满地的雨花,满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