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最初是个老农民,不爱干活的老农民。
大树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民家庭,兄弟姐妹六人,大带小,一路这么长大。大树从小就多灾多难,身上不同的伤疤林列,甚至脸上都有。但是大树命大,因为大树是个好人。
大树小时候总是生病,身上几处伤痕就是那时打错针造成的。病成常态,大树有一次就哭着喊着说不舒服,大树的爸妈又慌里慌张的把大树拉倒隔壁村的医务所,医生却怎么都查不出毛病,实在逼急了,大树才说“我想吃西瓜”。
大树脸上的伤疤,是为哥哥。大树的哥哥被欺负,大树就冲动得只身去讨个公道,怎么拦都拦不住。大树骑着自行车去,推着自行车回,那一次,大树的额头多了一条斜斜的疤。后来大女儿看到那些被血充斥的照片时顿时吓哭,再后来那些照片就没有了。
大树胳膊上零碎散落着的疤痕是车祸造成的,十来米的高架掉下来,车子报废,人还在。那一次,车上三人,一人腿断了两处,一人断了八根肋骨,大树只是胳膊脱了臼,外加一些绽开的皮肉伤。
大女儿去的时候除了大树,另两个人都在嚷嚷,只有大树一声不吭,忍着疼痛最后一个接受治疗,大女儿心疼大树,便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车祸的过程大树一直清醒,后来大树还说,也算体验了一把飞的感觉,那一次大树是从前挡风玻璃飞出来的。
大女儿见大树哭过两次,一次是车祸的劫后余生,恰逢大女儿开学,大树让大女儿安心去学校,不要担心家里;一次是二女儿结婚时的醉酒,大树打电话给大女儿,哭着说他这辈子没对不起谁,除了二女儿。
大树十九岁结婚,二十岁做爸爸,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树觉得欠二女儿。
都说成家立业,大树成家了,仍旧不愿干农活,于是有机会就和朋友去了“黑山”淘金,大树的媳妇听说大树受了骗,便带着大女儿远远的寻,自是被骗的血本无归,大树和妻女回了家,大树最好的朋友结婚,大树去了,礼金是借的。
大树还是不愿干农活,大女儿和儿子甚至编了顺口溜开他玩笑:“老肥猪,到处溜,光吃馍,不干活”,大树总是很宠溺的笑。大树的媳妇心灵手巧,会做鞋子,会织毛衣,农活也基本都包了。后来大树做了队长,大家都喊他“四队长”,再后来大树做了会计,大家仍喊他“四队长”。大树经常喝醉,喝醉了却从来不肯安静睡觉,总是不断闹腾,大树的媳妇一一忍过,大树的肚子就是那个时候大起来的。
大树的子女一天天长大,花费也日益增多,大树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只身去了另一个城市,那时大女儿读初中,儿子读小学。
大树很快便在那座城市“立了足”,后来大树的媳妇去了,再后来大树的儿子也去了。大女儿第一次去的时候,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大树要抛下家里的庭院一家人窝在简陋的出租房里。
后来听大树说刚到S市时是帮弟弟忙,那时大树的弟弟已经在S市待了几年,有自己的货车,大树没什么工资,也没什么经验,大树的弟弟没有帮大树寻工作。后来一次机会,某公司需要一个司机,大树硬着头皮去开了,大树只在老家开过三轮车。大女儿听着,想哭,却突然好像有那么点明白了。
再后来大树毅然借钱买了货车,每天早出晚归,一开就是五六年。大女儿每次都是假期才会去到S市,帮忙洗衣做饭,大多时候都只是大女儿和儿子在家,儿子想吃什么、什么时候想吃,大女儿都会立马去做,然后很高兴地看着他吃光舔盘子。大树和媳妇很辛苦、也很节省,却从来不愿亏待子女。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大树车祸,大树不再开货车,总是不嫌麻烦地把生意介绍给别人。车祸损失挺多,但大树积累了人脉。
伤筋动骨100天,大树养胳膊的那段时间,买了车,也决定了下一条道路,之后又搬了几次家,最终也算在S市安定了下来,大树拖家带口真正在S市立了足。
大树43岁做了外公,让他抱外孙女的不是大女儿。
大女儿不听话,大树心里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如今大树一家都住在S市新建好的楼房里,除了大女儿。
大树仍旧很忙、很辛苦,但大树心甘情愿。
大树真的成为了一棵大树,为一家人遮风挡雨的大树,稳稳站着任子女攀援的大树。
大树是个好爸爸。
我是大树的大女儿。
大树,待你历经浮沉心如镜,待我脱离懵懂静如初,愿提一壶老酒,树下摇椅,听你把旧事重提。
大树,你有故事下酒,我会觅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