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母后的那把钥匙

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楔子


母后薨逝前给我留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告诉我这个钥匙事关重大,让我好好保管,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这把钥匙在我手里。

我惊讶地问母后,既有钥匙,那锁在何方?

可惜母后话未说完便咽气了,于是这把钥匙也就成了一个悬案。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一把什么样的钥匙,但想着既然这是母后临终前的交托,那这一定是一把非常重要的钥匙才对,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妥善保管着它。

1.


我是大梁最尊贵的静安公主,也是大梁最无奈的人儿。

这事要从我父皇说起,我的父皇他是个昏君,因为我母后就是被他给活活气死的。

母后活着的时候,经常和我念叨:你父皇之前也是个明君啊,后来……后来生了你,他就痴迷丹药,无心朝政了。

父皇自己不理政事,也不让母后管,于是朝堂上成了权臣慕容长安家的主场,我那时候还小,日日看着母后无奈的神情,听着母后长长的叹息而不知事。

等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

慕容长安如今已是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他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按理说他这样子的人应该儿孙满堂才是,却听说他这人是个痴情的种,四十岁才得了一子,名唤慕容云深。

父皇自从痴迷丹药后,就再也不恋女色了,我的弟弟太子殿下倒是个优秀的主,只是前些年在母后仙去不久后,他也因病离世了。

父皇膝下子嗣单薄,如此便再无男丁承欢膝下。父皇本就不贪恋女色,母后去世后,他更鲜少踏足后宫了,这些年后宫美人无数,却个个都独守空房。

两年前,我从新进的秀女中,第一眼看到白雁的时候,便萌生了一个胆大想法。

我在其中动了些手脚,白雁还未见着父皇的面,便成了燕美人。

第二日我带着白雁去探望父皇,父皇看向白雁的眼睛亮了亮,我知道,我的计划已成了第一步。

白雁是个美人,准确来说,她是一个和我母后酷似但又比我母后还要漂亮的美人。

很多人都说我和故去的皇后肖似,纵使如此,我在白雁面前也黯然失色,如果说母后是一朵粉牡丹,那她就是一朵光彩照人的红牡丹,而我最多只能算是一朵芍药。

当日夜里,父皇破天荒临幸了白雁,第二日她便成了燕贵人。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父皇一边沉迷丹药,一边沉醉在燕贵人的温柔乡中。

慕容长安早就不将父皇这个不理朝政的皇帝放在眼里了,只要父皇不去管他,他就乐得自在,父皇这边有了喜欢的美人,他巴不得父皇整日掉入温柔乡不要出来。

白雁是个运气好的,伴在父皇身侧,不久后便有了身孕,第二年竟然生下了一位小皇子,这让父皇很是高兴,当下便给孩子起名叫李承基,待孩子满月,便将白雁封了燕贵妃。

夜里,众人退去后,我在燕贵妃寝殿抱着软软糯糯的承基,对她道:“燕贵妃,莫要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白雁看着我,目光盈盈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

承基一岁的时候,父皇想要把他立为太子,燕贵妃对父皇道:“陛下春秋鼎盛,太子年幼,如今为时过早,只怕立了,会引来心怀叵测之人的嫉恨,过些年承基再大一些立也不迟。”

父皇听了,觉得在理,于是便没有立太子。

承基一天天长大,聪明伶俐日显,父皇对他也越来越喜欢了,日间对炼丹之事倒是略微有些淡薄了。

承基六岁那年,和宫女太监在太极宫玩的时候,不小心从台阶上跌落了下来,白雁连忙跑过去抱起承基,此时的承基已然昏迷,待承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不认得人,口中直流涎水,说话也毫无章法,结结巴巴,口齿含混不清。

御医诊断的结果是承基摔坏了脑子,药石难医。

我看着痴傻的承基,心里空落落的,难道天真的要亡我李家江山不成?我和白雁约定的扶助承基登基之后我隐退山野的愿望终是落空了。

父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急怒攻心,当下便晕了过去,待他再次醒来后,便又继续沉迷丹药,再也拉扯不回来了。

2.


慕容长安是个老狐狸,我知道他不敢公然换了大梁王朝皇室的姓氏。

改朝换代的代价是巨大的,父皇虽然昏庸,但是却不糊涂,百姓间的声望倒还是有的。

慕容长安想要将这天下改姓慕容是一件很难的事,需要先造反之后才能得之,比起而挟天子以令诸侯来说,后者显然更适合他一些。

如果不是慕容云深年纪还小,慕容长安心存顾虑,我想他可能早会废了父皇而扶已经成了傻子的承基登基。

我年纪也不小了,慕容长安曾在父皇面前有意无意提醒过他好几次,只是父皇一直不为所动。

我知道,慕容长安想把我嫁出去,想让李家皇室没有一个清醒的人,至于嫁给谁,他倒是没有说过。

慕容云深比我小六岁,十八岁那年前我曾见过他。

那年宫里举行了中秋夜宴,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我不习惯人多嘈杂的环境,便早早离开了宴席。

父皇喜奢靡,外面的回廊楼阁上都挂满了各色灯饰,我转过灯火璀璨的轻纱长廊,在走廊尽头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公子,正坐在那眺望着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去,满城的万家灯火都在眼前,星星点灯的灯光,在迷蒙的夜色中如梦似幻。

他看见我,有点局促地朝我行礼道:“微,微臣请静安公主安。”

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些许兴奋的光芒,拘谨的神情有些探寻地看着我,我心道:终究是个小孩子。

我朝他点点头,淡淡开口道:“这里的风景很好看吗?”

他朝我点头道:“嗯,这里可以看见全城的灯市。”

“是吗?”我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漫不经心道。

少年指着远处一处有灯光暗哑的地方对我道:“你看那里,那就是马球场。”

“哦。”我漫不经心点了点头,转过弯往前走去。

少年跟在我身后道:“公主?”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眸子亮晶晶的,就像暗夜中的明星,他对我道:“我见过你打马球,公主你马球打得特别好。”

少年面上像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白皙的脖颈也透着些许粉色,真是个害羞的孩子,我微微笑了笑道:“是吗?你见过我打马球?”

少年道:“嗯,你的打的每一场马球我都去看了。”

他说完似乎又觉得有些失言,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

我是喜欢打马球的,隔三差五都会去马球场打过一次,我看着他懊恼的样子,我不觉失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云深。”少年答道。

后来我果然在马球场又见过几次他,每次他都很兴奋地为我加油,偶尔,我会对他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再后来有好几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了,听说是慕容长安把他送去前线历练去了,我不仅愈发觉得慕容长安这个人不简单。

再次见到慕容云深的时候,已是六年之后,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衫,外面罩着一层茜红色纱衣,这是京城今年年轻人最时兴的打扮。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我高,如今他已然比我高了不少,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微笑着看我,只见他星眉朗目,高高的鼻梁下薄唇微微翘起,刀削似的侧颜俊极雅极,全然不似当年的青涩少年。

他俯身朝我请安道:“静安公主金安。”

我点头道:“云深不须多礼,这些年没见,你倒是都长成大人了。”

他皮肤依旧很白,我看见他面上又泛起了一层粉色。

一阵寒暄后,他问及我如今是否还会去打马球,我摇了摇头,他惋惜道:“当年公主可是大梁女子马球的翘楚。”

我轻轻道:“今非昔比,人总是会变的。”

他听后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慕容长安又一次和父皇提及我的婚事了,他有意无意地向父皇提及我已经二十四岁了,虽贵为公主,但也必须行人之伦常之事。

我不知道他还和父皇说了什么,反正父皇来找我了,父皇说慕容云深爱慕我多年,想要做我的驸马,问我愿不愿意。

父皇亦怕慕容长安几分,更何况是我?看着父皇眼中热切的期盼,我点头同意了。

慕容云深就这样被招了驸马,按理说,他是入赘,并不需要准备任何聘礼,但是他还是私下送我了一串相思子。

红艳艳的相思子用细细的金线串成了一圈,他亲手把相思子套在我凝白的手腕上,白皙的肌肤衬得相思子愈发红艳。

他看着我手腕上相思子,轻轻道:“静安,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3


我和慕容云深的婚礼定在九月十八,九月十五那天,钦天监的李大人来找我。

我本以为他会告诉我一些凶吉的事,没想他却给我了一只小巧的精铁铸成的小铁箱。

他对我简单交待了这只箱子的来历,原来这箱子是这是母后薨逝前几天交给他的,让他在我嫁人前三天交给我。

我捧着小箱子,疑惑道:“大人可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李大人和母后相交于幼时,我想他应该不会骗我。

待他走后,我把拿出母后留给我的那把小巧玲珑的钥匙,插入精铁箱子的锁孔,轻轻扭转钥匙,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精铁小箱被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帛书,帛书下有一只精巧绝伦的步摇。

我打开帛书,只见上书:

静安,替母亲完成一个心愿:把这步摇当面交给慕容长安。

我看了看那只步摇,步摇一端刻着一个细小“若”字,此外除了精巧细致外,它和普通的步摇并没有两样。

第二日我去了慕容府,慕容长安亲自见了我,当我把步摇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捧着那只步摇,眼含热泪,口中嗫喏着:“原来樱若她真的没有骗我。”

樱若是我母后的闺名,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我能猜到他和母后应该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抬眼看着我,目露怜爱道:“孩子啊,这些年来,原来你就在我身边啊……”

我心下一惊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苦笑道:“樱若这是怪我呢,当年我没有能力阻止她进宫伴驾……你是我和她的女儿,她进宫时,已经有了身孕……”

我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来。

4


我和慕容云深的婚礼取消了,慕容家也被下了天牢。

我与慕容云深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母后的那把钥匙,把一切过往生生展现在我们面前。

痴傻的承基一夜间竟然好了,他成了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被父皇立为了太子。

而我则被软禁在了春雪阁,这里是我之前住的地方。

燕贵妃来看我,她幽幽对我道:“皇上是明君。”

原来父皇他一直都怀疑我不是他亲生女儿,承基在太极殿是摔了一跤,但是痴傻却是假的。

他多年未动慕容家,皆是因为对母后的愧疚,当年他在芳若寺见了母亲一面后便对她念念不忘,后来他得了帝位,硬逼着慕容长安青梅竹马的表妹樱若,也就是我的母亲嫁给了他。

母亲为了母家和慕容家的安全,不得不嫁给了父皇,八个月后“早产”生下来了我。

父亲后面知道真相后,对母亲又爱又恨,但他依然带着一丝侥幸认为我是他的女儿,母后的一把钥匙,将他们各种爱而不得的过往生生揭开,鲜血淋漓。

帝王之怒,动辄流血漂橹,他大概是念着我过往对李家天下的维护,只是软禁了我。

三年后,我和慕容一家坐上了燕贵妃为我们准备的青布马车,临行前,她对我道:“皇上如今老了,看开了许多事,虽然是我放你们走的,但皇上定然是知道,往后你们要多保重。”

我们在大理选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定居了,逢年过节,我都会朝着京城的方向叩首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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