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桥故事之 亲爱的,不许流浪不许哭

01


我的吉祥物黄柏宁抱着beauty在地上滚来滚去,小卢的婆婆厉声的呵斥:“快起来,要打了”,然后就走了。

Beauty是一只狗,毛绒绒的小串串狗,第一次来,还走不稳路,摇摇晃晃的过来,一头撞在我脚踝上,然后就跟着我进了店,求抱抱,求抚摸,我等着主人来认领,却并没有。

我这是被一只狗碰瓷了????

我喂黄柏宁老婆饼呢,它对着我摇摇短尾巴,舔舔掉在地上的,表示味道很好,继续盯着我摇尾巴,爱吃肉的狗狗我见得多,爱吃甜食,这就不太好了,以后牙不好怎么啃骨头。

黄柏宁很同意:“不能吃,蛀牙”他教育小狗,以防被人分去一杯羹。小狗立即知道了问题的重点,它改向小孩摇尾巴,不理,舔舔手,小孩被软化了,摸摸它的狗头。它立即就地打滚,敞开肚皮,小孩只得缴械投降,老婆饼一人一半,我喂黄柏宁,黄柏宁喂小狗。

以后,小狗每天都来,似乎无人照管,问了四处人家,也无人认识,我断定它是流浪狗,给它弄了套专用餐具。

那么漂亮的狗,我给它取名叫beauty,黄柏宁发音困难,一直叫做“鼻涕”,我考虑要不要换个简单的名字,可是,狗狗很喜欢自己的美丽名字,我一叫,它就摇头摆尾,乐不可支。

它吃饱了就和小孩玩,玩累了就在脚垫上呼呼大睡,我站在门口提醒进店的客人:当心狗,当心狗,注意脚下有狗。有个姑娘很疑惑:那么一丁点大的狗,你还怕它咬我们?我是怕你们踩到它。

它睡醒了,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第二天,再突然出现,完全是双桥的画风,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计划跟踪它,看它去哪里留宿,可是,每次它走,我都后知后觉,这么相处了几个月,它的绒毛渐渐退去,长出黑白相间的漂亮被毛,真的是个大美女呢。

我看beauty整天四处乱窜,很是危险,觉得应该找人领养它,拍了照片,在网上四处发帖找人领养。淑梦看了看我列出的条件,说:你这个条件,可以嫁女儿了。于是一直无人问津。beauty依旧来去如风,每日早晚来店里报道。姑娘们不买东西也专门来逗狗玩,还时不时的有人带根火腿肠给它,这小家伙实在讨人欢心。


beauty觉得我这里肉多人傻,有一天居然邀约了个小弟来混吃混喝。跟来的小狗,五六个月大,黄色短毛,灰扑扑的,伶仃骨瘦,大概是中华田园犬和什么狗的串种。怯生生的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有人走近就夹起尾巴,十分惶恐。beauty向来是一副到了自己码头的大哥模样,欢跳跳的对着我摇尾巴,显得小黄狗越加萎缩可怜。我拿半块老婆饼放在门口,小狗,闻了闻,不肯吃,被beauty窜过去两口干掉,甜品这种东西,大概是吃饱喝足之后才有兴趣。

我把beauty 的饭碗装了狗粮,摆到它面前。它马上大口的吞咽,显然是饿了很久了,一边吃着却依然很警惕,看到人来就缩到墙边,惶惶如丧家之犬通常是一句骂人的话,我看着这只惊魂未定的小动物,觉得这句话好哀伤。

02

然后,小黄狗每天跟来,渐渐也不怕人了,和黄柏宁玩得开怀。有时,beauty已经无影无踪的,它还在门口卧着,大概是没找到住处吧,毕竟不是每只流浪狗都有beauty的本事。

后来,这小黄狗干脆成了我养的狗,晚上我要关门,它也不走,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无法带它回家往返,干脆让它在店里睡觉,一开始还怕它弄乱我的货品,或是拉屎拉尿,后来发现他智商很高,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甚是规矩。

我问黄柏宁:叫它小黄,好不好。顽童很高兴:我是大黄,它是小黄。

小卢啪拍他屁股:憨包,比自己是狗。

我说:比作狗有什么不好,很多人还不如狗呢。

小卢嗤我:你尽是些怪谈怪调。

于是,它就叫小黄,打算送走beauty,在来找人领养它,但是,这模样不上相,性格也不讨喜,估计困难,我有点发愁。

对面超市开张,我们正看热闹呢,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我问包租婆:不是规定不许放鞭炮吗。

她鄙视我:读书读傻了吧。

此刻电话打来,是要领养beauty的,声音温和斯文的一个男生,很有教养的样子,我很激动,不等鞭炮放完,也顾不得委婉含蓄,只大声对着电话用力喊:你家是自己的房子吗?啊,啊,那,有没有车?好的好的,明天下午见。

超市老板娘问淑梦:她给人找对象??

淑梦哈哈笑:她给狗找对象。

我说你们不懂了吧,租房住容易搬家,到时狗狗不好带,也难适应新环境,还有人干脆就抛弃了,这双桥也有呀,。

可是干嘛非得有车?

这更好理解了,飞机火车公交车都不让带狗狗,自己有车,去那里都可带上,狗狗不会被扔家里嘛。

众人信服:书读得多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我早早开门,小黄在睡着呢。beauty来了,想着它下午就要走,很不舍。

它在门口睡得正好,突然支楞起大大的耳朵,然后一跃而起,冲着一个买菜的大姐欢天喜地摇尾巴。

大姐惊讶万分:贝贝,你怎么在这里,你跑那么远?

“啊,这是你们家狗呀?我一直以为是流浪狗呢”。

“最近忙,没跟它洗澡“主人很不好意思。

真是好危险,差点成了偷狗贼了,我后怕出一身冷汗。包租婆简直要笑死:你看你,也不好好打听,人家的狗,你给养活着。

它有主人我就放心了。可是,这样东家吃西家宿的,真的好吗?它照常天天来拜访,并不因为假流浪狗的身份被识破而尴尬。双桥的调调就是清奇,连狗狗也那么花妖狐媚的会哄人。我减少了给它的食物,毕竟喂别人家的狗,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好像个小三。

它的主人,和我算是“以狗会友”,有时来找它回家,也就成了我的客户,当然不如姑娘们大手笔,但是这beauty也不算白吃我的。

话说回来,狗狗没了,我准备打电话给下午要来的领养人,小卢说:你把小黄给他嘛。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这卖家秀和买家秀,差别也太大了。众人说:试试呗,省得你一天到晚发愁。

下午,领养人来了,小两口,看着衣着应该是所谓“中产”,开着车来。胖子看看车,很内行的告诉我:50万左右吧。

我跟男生说了情况,他表示,媳妇说行就行,女生已经在逗小黄玩,亲亲抱抱举高高,喜欢得不行。

小黄上车,有点惊恐,我看女生很耐心的安慰,还带了狗粮来。我千叮咛万嘱咐,仿佛真是嫁女儿的心情。

以后每两三天就发照片给我,我很有成就感,幸运的小黄。


03

过了三个月左右,突然没消息了,我心里很惊慌,连我老公都说我太神经过敏,总不能一辈子跟我汇报吧。我不愿说什么,心里郁结,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打了两次电话,没接。或许人家不愿意我打扰吧。忐忑不安的过了一段,有一天,刚开门,接到一个小区的物业打来的电话,说有人扔了一只小狗给他们,让联系我。

我脑子哄然一声,跟包租婆交代了一声,抓起公交卡就跑。坐上车好久,才发现只带了公交卡,钱包手机都没拿。

小区很是传说中的“高尚社区”,保安小哥们都高高帅帅的,物管费应该不低。我说明来意,一个小哥说:哎呀呀,你总算来领了,我们领导让今天必须处理掉。

小哥报怨说:前天就送来了,业主说有急事出门,暂时放一个小时,后来一直没来,打电话过去,他说随我们处理,反正他不要了。这也是一条命呀,可是,真是没法养,我们住集体宿舍呢。后来又打电话,他才给了你的号码。

小黄被栓在物管宿舍楼下的一课树下,奄奄的趴在地上,瘦成了一只小木棍。

旁边用报纸摆了一小滩白饭,一个纸杯装了半杯水。它看到有人靠近,悚然惊跳起来,本能的想要逃离,但是绳子实在太短,它退无可退,只得惊恐万状的绕着树转圈圈,口里发出呜呜咽咽声。我赶紧退后几米,蹲下身来,轻声的唤它的名字,小黄,小黄,是我,是我。

过了良久,它仿佛认出我来了,稍微平静下来,我抚摸它的头,手心感觉到它全身的颤抖,仿佛手里握了一颗惊慌的小心脏。一人一狗,就这样静默相依,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它身上,它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睛依然清亮,只有哀伤没有怨恨。

我用袖子擦鼻涕眼泪,保安小哥默默的递给我一包纸巾,我终于痛哭失声,这个小动物,受尽冷眼和折磨之后,它选择信任我,而我,却把它置于这样惨然的处境。

小哥替我去路边的超市要了个小纸箱,它安安静静的蜷缩在里面,很小很小的一团。我又发现它的腿上有一小块伤口,还在渗血,皮鞋踢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抱着它,茫然四顾,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脑子一片空白,没钱打车,也没有手机。站了半晌,我把纸盒子的盖子盖上,找了辆比较挤的公交车,趁乱上车,暗自庆幸无人发现。

站在个阿姨旁边,小黄听到嘈杂声,很不安,在盒子里呜呜的哼哼,阿姨听到了,心领神会的笑笑,悄声说:你要背个大包,放包里。正在这时,车子一个急刹,我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小黄也受了惊吓,汪汪叫了起来,我安抚不及。

师傅分明听到了,回过头,对着我厉声大喝:动物不能上车,你怎么回事??

我被当众被人呵斥,窘得红头涨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就哭得眼睛通红,这下更是狼狈不堪。那个阿姨说:师傅就算了吧,芝麻大的小狗,伤不了人的。师傅,想了想:看好了,可别乱跑。我尴尬得连谢谢也不会说了。

回到双桥,beauty 正在店里打瞌睡呢,看到老朋友回来,欢喜得上蹿下跳,黄柏宁也闻讯赶来,又亲又抱。

淑梦听我讲完来龙去脉,一叠声埋怨我:啧啧啧,你是人的闲事管完了,又管狗的闲事。我看你生意也不用做了,专整这些屁事,你看看,乱七八糟的。包租婆不忘奚落我:你找的有车有房的好主人!!

我打电话过去找那个烂人,打算痛骂一顿出气。他倒振振有词:我也没办法,我女朋友不喜欢土狗。我气急:你放屁,当时不是你女朋友喜欢的吗。他说:我换了个女朋友了,这个不喜欢。然后挂掉,再打,关机,我向来不善于与人纠缠,更何况这等无赖。包子脾气,只得作罢。

抱着小黄去“惠民诊所”,小刘医生说不碍事,皮外伤,给了我些碘酒,没几天,就结痂了。在双桥,人也找小刘医生,狗也找小刘医生,诊所只有他一家。

上网把所有的领养条件删除,只写了一句话:一只小土狗,胆小,不太好看,爱它,永不抛弃,我要家访。

过了几天,有个大姐打电话来,说他家老狗病逝,孩子很伤心,想领养小黄。

我隔天去她家考察,狗窝、狗粮、玩具一应俱全。特意翻出照片给我看,是只中华田园犬,老人从农村带上来的,养了16年了,上个月器官衰竭去世了。平常人家,房子不大,爷爷奶奶,一个小孙女五口人,全家福每张都有那只狗,咧着嘴笑,黄色的土狗,丑丑的。

小黄在这户人家度过了非常艰难的适应期,不吃不喝,不理人。一周过去了,我开始绝望,正想把它接回来,小姑娘打电话来说:小黄吃饭了。

皆大欢喜的结局


04

然而,故事,居然还没有结束,一二个月后,那个抛弃小黄的烂人给我打电话了。是的,没错,他居然给我打电话了,说又跟原来的女朋友重续旧情,女朋友怪罪她,非让他把小黄找回去。

我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以为双桥刷新了我的三观,这才知道,斯文败类才是最恶毒可怕的。

包租婆看我神情恍惚,脸色发白,以为我又收到假币了。我把电话递给她:来,帮我骂他,用你最毒最毒的话。

包租婆嘎嘎笑:死胖子逗得我一肚子气呢,正好找地方撒。

只见包租婆叽哩哇啦,气势磅礴,语如潮水,言似铜豆,对方貌似还想对骂,被劈头盖脸炮轰回去,我深深感受到,骂人除了言辞流畅,嗓门够大之外,有些情绪不用生物学名词不足以表达。我是否该像《九品芝麻官》里的周星驰,正式拜师学艺。

我后来去看过小黄几次,长得胖嘟嘟的,它仍然记得我,对着我摇尾巴。

 beauty照例每天来吃老婆饼,我给它看小黄的照片,它竟然摇了摇尾巴,我们太低估狗狗的智商和情感了。

不久之后,它的主人告诉我,要把它送到外婆家去养,因为忙于上班,带孩子,没有时间照顾它。这样真好,我还一直担心它每天来来往往的过马路很危险呢。

双桥的聚散无常,人如此,狗也是。

我至今依然喜欢买老婆饼吃,虽然太甜,不利于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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