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你只身走进那家咖啡馆。 你开始觉得世间万物仿佛都愚不可及,俗不可耐。 于是你在角落里端起咖啡杯,隔着起了雾气的玻璃外壁和其外的蒙蒙细雨,静静看着过路行人的一举一动。而一切似乎都与你无关。 老聃的豁达无欲,庄周的潇洒灿烂在一时间如烟似雨向你袭来,在你的思维边际寻环。 慢慢地,你感知到自己的重力正在逐渐失去,正如你在乘电梯上升时那种短暂地失重晕眩。而唯一的不同是,此时重力的失却持续得如此长久,长久犹如搭乘一架直达天堂的电梯,把这一生都搭尽。
你在这失重中想起很多东西。有点发生在童年,有的是在求学时代,有的则近在眼前。孤零零的小孩形象、望着成群结伴的大伙时渴切的目光、被接纳时突然心生的恐惧……一切不具体的意象在咖啡馆里古典音乐的背景中一泻而出,随着幽扬的提琴声交织一起。
你一直都相信自己有着“再现感觉”的能力。窗外的阴雨隔着玻璃依然透来难以言明的冷气,你闭上眼睛,准备就着这份凉意再一次回味幼时秋天独自登山看雾时的感觉。你试图在大脑里再现出当时的路、树、云、雾。你用意志支配着印象里年幼时的形象行走在雾中。走尽大雾的深处,并最终消失在其中,再无踪。 干嘛去了呢?是去造访陶潜了吗?你想象而揣摩着被意识支配的幼年自己。
你终于从想象中回转过神来,此时你在玻璃上看到大片蒙蒙雾气。 放下咖啡杯,你贴近那隔着你与外面阴雨的玻璃。而此时那种莫名而来的失重之感再次同样莫名地逐渐退却。你逐渐感知到自己的重力回归于本身。 你像个小孩子一样准备用手指在玻璃上划弄下什么。
画下什么呢。你似乎没有去思索。 你只想画出一条长长宽宽的河,一支小小窄窄的船。被意识支配的,是幼年时的你,抑或是现在的你。 作画的时候你下意识观察那支用于“作画”的手指。 但此时的大脑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应来告诉你,这是一支青年的手指,还是一支小孩的手指。 由失重消退带来的切实感在此刻真空。 而唯一真实的,是在玻璃上切实留下的画迹。
不再去追究受意识支配的到底是谁,你最终决定。因为没有必要了,画已经画好了。 果真是一条长长宽宽的河,一支小小窄窄的船。 你凝视了一会儿,然后亲自哈气让作画的地方再次起雾,隐匿起画迹。 再在新雾上写下一个大字。这次你看清了那支青年的手指。 似乎写得不错。你在又一次的凝视的最后轻轻地,无意识地念将出来: “济。”
你整理好衣服,扶正衣领,带好礼帽,拿上雨伞,走出咖啡间。
你最终去往外面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