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的暂歇

旧城的暂歇 21.1.7.
/魔幻/轻科幻(?)/第一人称视角

注明:本故事纯属虚构,与任何真实团体及人物无关。

(零)
“的确。所以呢?”

透过摇曳的篝火,他的身影也扭曲地晃动着,像从天际浮现的巨兽。
“然后就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他用枯干的手捡起地上的柴,投入篝火里。火舌又窜高几分,似乎要把他吞没。
“没什么然后了。”
他望向晦暗的天空,褶皱的面皮上啊托起一个复杂的笑容。
“他们来了。”

(一)
三个礼拜前。末夏的风还未吹尽,在城里不断继续着它的漫游,直到……巴比伦的中央广场。
在那根光秃秃的旗杆上,旗帜被取下,代之的是一对翅膀——一对新鲜的,血淋淋的翅膀。
“真的,开始了吗?”
我怀疑地望向天空,然而那儿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果然,虚惊一场而已。”我笑着长吁一口气,“不知道这次那些激进派用的是什么。大雁还是信天翁?”
正当我放下心来准备离开,人群却混乱起来。我回头望向旗杆,然而仍然是方才的景象。
只不过是临旗杆的耀武扬威者永远失去了他的脑袋罢了。
“真的,开始了啊。”
我从容地穿过人流,无视其他人们的大呼大叫以及挥械暴动。
我转入一条四顾无人的小巷,在短暂的平静后向郊外的荒原大步奔跑。
“的确。已经开始了。”
那些妄想家们的葬礼。

柔和的清晨,温暖的阳光从东方坠地,旋即下起了暴风雨。再睁眼时已是午后,青色的草地被迫披了一件冰凉的长外衣。
“天气?这比预想的快。”
我抖落身上的积雪,继续向荒原的深处行去。

“流上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那里报时的钟声,
敲着最后的第九下,阴沉的一声。”(1)
我本不想被这歌声吸引,奈何它实在太过刺耳,以及太过荒诞——为什么荒原上会有人唱歌呢?
抱着如是的怀疑,我循向那些破碎的音符。

终而,我看到他的小屋。
在荒原的尽头。

一个黑色的实点。
由歌斐木制成。(2)

(二)
暴雨。
由乌云托举着。
雷鸣。
由暴雨包裹着。
沉默的。
倾泻而下。

“城里果然是出事了吧。”他倒了杯水给我,在对面坐下,问道:“现在怎么样?让我猜猜,那些人有在中央广场上纵火吗?哈哈,那场景一定很好笑。”
我也跟着佯笑了几声,即便不理解中央广场被糟蹋的场面有何趣味性可言。
“也是。不知道现在巴比伦城里怎么样了。但我至少确定当我离开时,他们在旗杆上挂了一对翅膀。”我把水杯紧紧地握在手里,“一对新鲜的,血淋淋的翅膀。”
闻言,他震惊了会儿,但又笑道:“那些人果然又把那些鸟人们的……”
“停下!那是神!”我打断他的话,从椅子上站起来。方才的水杯被打翻在地,在把手的阻碍下只滚了半圈。
“不,孩子,你才刚从脱水中缓过来。先坐下。我们可以慢慢谈。”他又恢复出一个平凡老者平日里的和蔼笑容——就像是刚把我从荒原上救起时的那个。
不可否认我对这种善意而亲近的笑容有着意外的的抵触感,然而我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原位,以我所能想到的最为上等的礼节来对待这为把我从荒原救出的恩人。
即便我们在信仰上略有分歧。
“你信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神吗?”看到一切至少在表面上恢复原样,他欣然问道。
“我信。但请别把我和它们混为一谈,我们和那些激进派的不一样。”
“哦?我们?很多人吗?”
“的确,至少三个。”我比出一个“三”的手势,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至多呢?别告诉我也是三个。”
我沉默了,当即沉默了。
我不得不承认。的确,他说的半点错都没有。“我们”只有三个人,一个病危,一个垂暮,以及一个我。而他们有整整一座城。
在日出之际,“我们”勉强地达成共识,继而分道扬镳,无缘再见。
这就是我为什么来荒原——我已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只能向这样一片书中所谓的“净土”寻找答案。

一声响雷在窗外落地,继而闪过一瞬的白光。透过窗棂看这东西着实是恐怖异常,但总归比在树下瑟瑟发抖强上百倍。
“真是够了。鬼天气。”他起身拉上窗帘,小小的抱怨了一句。闪电从窗帘的破洞登陆,继续着它对屋内的轰炸,也一并把他的背影映得分明而锋利,像是对有罪者的审判。
而他也显然利用了这点,转身,盯着我,说道:“那些鸟人也不过是那些人塑造出来的罢了。”
“稍等。我不建议你称呼‘神’为‘鸟人’,这是对我信仰严重的不尊重。”不可否认,我的语气已是近乎极端的平静,且我在思想深处也不再对“鸟人”这一称呼感到多么严重的冒犯。即便完全不打算承认,我也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我动摇了。
“你为什么来荒原。”他忽然换了个与前文不大搭配的话题,也许是藉此想打断我的话。然而正当我将回答时,他又把这变成了一场设问:“因为书上说荒原是净土,落魄的旅者将在荒原上找到所需的答案。”
他说。
“对吗,孩子?”
单论语气,无论由谁来听这都绝对是对溺水者伸出橄榄枝的大爱无疆。然而一旦这些善意的词汇被串联成为一个完整的句子,橄榄枝就成了利刃,令人不得不三思。
幸运的是他没给我留回答的时间,虽说即便真的有充裕的时间我大概也只会沉默以应。
他说道:“书都是人编的,神都是人造的,过于富余的思念并不能成为神化任何存在的理由。”
“你真的在荒原找到答案了吗?或者说你真的愿意相信这就是你所要找寻的答案吗?”
我沉默了,继而沉默着。
荒原不是所谓的“净土”,但这荒原本身也正是净土。
我来到荒原以寻找答案,但这荒原本身便已是答案。
一切的一切,本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旷,除去虚幻的楼阁,什么也没有。
“我想你也许应该休息一会儿,孩子。”他再次朝我笑笑,起身离开房间。
在关门前,他问我最后一个问题:“忘了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Hyacinth.”(3)

(三)
几只白鸽从云角飞出,然后逐渐不止于飞禽,天际浮现出巨兽的倒影。
古怪的天气已是常态,且古怪的已经不止是天气。
这注定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审判。

“Hyacinth,该走了。我们回巴比伦城去。”他在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对我说道。
于是我又踏在荒原上,但这次是和他一起——一个代表这荒原的老者。

“但是,如果‘神’真的不存在,那么又该如何解释这天气,以及其他的变化。”
“这世界总要有支撑。并不一定是神。”
“那么,这支撑究竟是什么。”
“总之不是那些人塑造的鸟人。Hyacinth,到巴比伦城你就会知道的。”
一路上我们的谈话似乎也仅限于‘神’。与其说我是一个孜孜不倦的求知者,不如说我是一个至少在表面上坚定的反方辩手,不停地追问以使对方暴露破绽,却发现破绽本身属于我所全然未知的领域。

“所以,他们选择弑神以表现他们已经超越。但这本身已经脱离信仰了。”
“诚然如此,Hyacinth。所以我们应该回巴比伦城去。”

似乎所有的答案都是巴比伦。
我从巴比伦来,又回到巴比伦去;我离开巴比伦以寻找答案,却被告知一切的答案本就在巴比伦。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但的确是真的。就像是仅仅出城休息了会儿,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带回。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破晓的黄雾下,
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数是那么多,
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
叹息,短促而稀少,吐了出来,
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
流上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那里报时的钟声,
敲着最后的第九下,阴沉的一声。”(4)
距巴比伦不远时,他又哼唱起那荒原上的的曲调。我问他这是什么歌,他说这不是任何歌。

(四)
巴比伦。
城市毁于一旦。

我们在中央广场的废墟上升起篝火,像是两个无辜的难民,从火光中摄取温度,也像是其他曾在中央广场上纵火的暴徒,为雕花的地砖烙上一个新的黑斑。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我们为什么回来,‘答案’本身又是什么。”
“诚然如此,Hyacinth。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的。”
他笑了笑,像是在荒原时的善意与慈祥。
“你有想过也许支撑本身就存在于世外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篝火搭高。似乎这篝火就是一个信号,为某些不为所知的‘支撑’。
“世外?这是指所谓‘神’所在的区域之外吗?”
“诚然如此。在那一切之外。”
“的确。所以呢?”
透过摇曳的篝火,他的身影也扭曲地晃动着,像从天际浮现的巨兽。
“然后就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他用枯干的手捡起地上的柴,投入篝火里。火舌又窜高几分,似乎要把他吞没。
“没什么然后了。”
他望向晦暗的天空,褶皱的面皮上啊托起一个复杂的笑容。
“他们来了。”

(五)
白色的。无穷无尽的白色。
在其中醒来的我,尽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明亮。

“真高兴你挨到最后了,亲爱的。你的朋友们一定会以你为荣的。”这是个女性的声音,不难听出她声音的柔和中有一些伪装,至少那句“亲爱的”绝不是发自真心。
“朋友?这是所谓的‘世外’?”
“嗯……”她想了会儿,“依我看,是的。这儿是我们的实验室。信仰实验。我想这不难理解。”
“所以,巴比伦和荒原……那些都是假的,只是一个虚构的场景,对吗。”
“是的,亲爱的。的确如此。刚从‘那个世界’离开,你的记忆和思想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融合。”她笑说。然而她的笑容让我感到不舒服,甚至是有些抵触感。
就此,双方都沉默了。我是完全不言语,她是始终滔滔不绝些不相干的内容,与沉默无异。
“请问,我可以来杯水吗?”许久,我问道。
“当然了。”
借她转身倒水的机会,我得以光明正大地环顾四周。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手腕上,因为那儿有一个手环,手环上刻着字——0825010309142008。(5)
我微怔,以至没接住她递来的水杯。那水杯落在地上,在把手的阻碍下只滚了半圈。

(六)
我坐在荒原上,背向巴比伦,甩出鱼竿。
[end]


注:
(1)来自艾略特作品《荒原》。
(2)诺亚方舟由歌斐木(柏木)制成。
(3)风信子。此处取花语:生命。
(4)来自艾略特作品《荒原》。
(5)按照01A 02B 03C 04D 05E 06F 07G 08H 09I 10J 11K 12L 13M 14N 15O 16P 17Q 18R 19S 20T 21U 22V 23W 24X 25Y 26Z.的顺序可将其对应为Hyacinth。即风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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