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Disney动画电影《小飞象》风靡一时，主角Dumbo扑扇它的大耳朵便可以飞到空中，因此一夜之间成了观众最喜爱的小飞象。从此，它再也不必为未来犯愁了，和象妈妈幸福快乐地生活在马戏团，为观众表演着自己的拿手绝活。

但这只是童话故事，现实往往残酷得多。

2017年12月21日，在泰国芭提雅一家象园内，一头大象突然发狂，冲向园内游客，造成一人死亡，三人受伤。目前该象园内的大象骑行服务已被暂停……

为什么这头大象会发狂呢？有多家媒体报道事发当天曾有游客拉扯它的尾巴，因此才激怒了原本并不会袭击游客的大象。但这只是此次踩踏事故的直接原因，根本原因或许可以从另一头大象的悲剧故事里找到。

“小飞象”的原型Jumbo据称是地球上体型最庞大的大象，在它生前，数百万民众蜂拥而至去一览它的风姿。

在它死后，人们对它的热情依旧不减，它的死讯登上了世界各国报纸的头版头条，马戏团甚至将它的尸体填充起来进行游行。

然而这些光环背后藏着的，却是Jumbo辗转于英国动物园和美国马戏团之间的悲惨生活，是它在无数个夜里的狂躁不安，也是它遍布全身的累累伤痕。

在纪录片《大卫·爱登堡与巨象》中，爱登堡老爷爷将光环背后的Jumbo带入我们的视野中，为我们揭开这头巨象的死亡之谜。

“我从未见过如此愁眉苦脸的生物，可怜的小东西疾病缠身，病痛已经爬上了这只动物的表皮，几乎要将它的双眼侵蚀殆尽。”Jumbo的饲养员斯科特曾在他的自传中回忆初次见到这头小象时的情景。

为何这头小象的眼里满含悲伤？

19世纪的游者探索苏丹，记录下了当地人猎杀大象的残酷手法：他们会锁定一头母象和它的孩子，一直追到母子俩都筋疲力尽。然后用长矛刺死母象，把小象抓走。年幼的Jumbo一定也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然后背井离乡，被圈养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

也许当时的人们不会理解一头大象是多么依赖群体、重视亲情和家庭。它们需要辽阔的活动空间，更需要家人长时间的陪伴、抚慰和关爱。

但人们以爱之名，夺走了Jumbo所需要的这一切。从此它只能在动物园里驮着人们游园，在马戏团为观众表演；在夜里撞碎圈养的笼子，撞断自己的牙齿。

这样的生活给Jumbo带来的不仅仅是心理上的痛苦，还有生理上难以愈合的创伤。

在纪录片中爱登堡老爷爷与三位科学家一同对Jumbo的骨骸进行深入地科学分析调查，这头巨象生前的饮食结构、身体状况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

研究人员发现Jumbo的牙齿极度畸形恶化，撞断的旧牙卡在口腔中，新长的象牙柔软且不够坚硬，受到旧牙的阻挡朝着错误的方向弯曲生长。变形的牙齿间有一条长长的缝隙，食物碎屑很容易残留在此，这加剧了牙根和牙龈的损坏。

这样的牙齿状况，在Jumbo生前一定给它造成了极大的痛苦。所以才有了伦敦动物园园长亚伯拉罕•巴特莱特的描述：“Jumbo将自己的两根象牙猛地撞在窝棚里的铁质部分上，象牙应声而断。后来，它的象牙重新长出来，它又将象牙在石头上折断。”

但是，是什么造成了Jumbo的牙痛呢？

为了解开这一谜团，研究人员对Jumbo股骨、腿骨、尾巴的样本进行检测和成分分析，最终推断出Jumbo的饮食结构。

原来被圈养在动物园里的Jumbo，主要以干草为食，并辅以“爱慕者”投喂的甜食、圆面包。

Jumbo体内的氮含量也远远高于正常值，类似高数值的氮含量仅仅是季候性的，只有在大象无法从食物中获取足够的氮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野外，非洲象根据时节变化改变饮食结构。雨季时，它们90%的食物都是草，但是在干旱的月份，它们会就着树枝、树叶，甚至树皮过活。

它们隆起的牙齿会帮忙碾碎这些纤维更丰富的食物，使之更易消化，研磨这些食物又可以起到锻炼牙齿的作用。

这与Jumbo的饮食结构大相径庭，喜爱它的人们并没有给予它必需的食物和营养，更没有关注它的病痛，而只是把它的狂躁、攻击性归咎为“双重人格”。

24岁的Jumbo原本正当壮年，却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除了牙齿的腐坏、畸形，研究人员还发现它的骨头磨损非常严重，关节间生长着本不该出现的肿块。 

它的骨架上充满了变形的旧骨头，新生的骨层在这些畸形的旧骨头上层形成，这些新旧交叠的骨层暗示着Jumbo遍布全身的炎症。

肿块、拉伤、炎症……这些疾病又从何而来？这只需要从Jumbo生前留下的大量照片就可以找到根源，6岁就开始日复一日地驮着游客在坚硬的地面行走，被锁链捆绑着穿越大西洋来到美国马戏团，然后在这里开始了成千上万次的“杂技”表演。

在美丽的布鲁克林大桥上，Jumbo献出了它的第一次表演。它带领着20头大象踏上这座摇摇晃晃的吊桥，在剧烈震颤下这些巨象竞惊恐得像个孩子，庆幸的是它们最终安全地通过了。

数千人见证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关于这座吊桥安全性的流言不攻自破，但没有人关心这些“表演”的大象。

Jumbo身上的伤病是它生活的见证，人们为了见识这头庞然大物的美丽，忽略了它眼神里的悲伤和害怕。

1885年9月，在一次巡演途中，Jumbo因火车事故而永远地离开了人们的视野。在Jumbo死后拍下的照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它身上的伤痕，人们骄傲地和这头倒下的庞然大物合影，将它的死亡当做赚取噱头的另一次契机。

Jumbo死后，人们在它的胃里发现了未能消化的火柴盒、手链，按钮，硬币等杂物，而这些只是它胃里的冰山一角。

我想成千上万的观众、动物园和马戏团的人们欠Jumbo一个道歉，为他们以“爱”之名所带来的无尽痛苦和折磨。

虽然Jumbo的悲剧已经过去了100多年，但到了21世纪，非洲的偷猎现象仍然屡禁不止。过去5年间，超过15万头大象死于象牙盗猎，大捕杀从非洲中西部蔓延至非洲东南部，而这些美丽的象牙，被制成筷子、首饰、装饰品销往世界各地。长此以往，非洲象将在15年内灭绝。

你见过一头大象在你面前倒下吗？如果你见过，会不会忍不住哭泣？会不会对自己的无力感到自责？

在纪录片《象牙游戏》里，与盗猎团队进行斗争的侦察队员说，“很不幸，我这辈子见过太多死去的大象，第一只是头叫‘赞比西’的小象，他是被砍死的，当时我真的哭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尽我一生之力，去推动变革。”

认知革命之后，智人迅速爬上食物链的顶端，从此成为地球上最致命的生物物种。智人所到之处，许许多多大小型动植物便迅速灭绝。

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谈到智人在大型动物物种灭绝中所扮演的角色时说到，“对全世界所有的大型动物来说，这场人类洪水的唯一幸存者可能只剩下人类自己。”

也许多年后，我们的子孙只能在历史书的图片上、博物馆的骸骨中，寻找大象曾在地球上存活过的证据，而这场悲剧源自于人类对大象的喜爱、对象牙制品的需求。

对于这些每天都在上演的悲剧，我们能做些什么吗？是的，作为一个普通民众，我们对象牙从来没有过需求。但我们永远不要忘记，对野生动物最大的威胁是你相信总有人会拯救它们。

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是舆论，我们每个人微不足道的观点将被社交网络无限放大。

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奔走在世界各地与大象盗猎者做斗争，公益广告遍布全球。从2012年到2014年，认为大象盗猎有问题的中国人比例已经从47%上升到了71%。

但这还不够，抵制象牙贸易、禁止马戏团的大象表演、科学养育动物园里的大象，需要更多的人加入。

我想我们能做的最小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勇敢发声，告诉这个世界，别再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

参考文献：

[1]EL Bennett, Legal ivory trade in a corrupt world and its impact on African elephant populations[J], Conservation Biology, 2015

[2]George Wittemyer, Joseph M. Northrup,Illegal killing for ivory drives global decline in African elephants[J],PNAS,2014

[3] Susan Nance, Animal Modernity: Jumbo the Elephant and the Human Dilemma[M],2015,P9-39,

[4]Courtney E. White, " The Utmost Care, Kindness, and Consideration": The MPPDA versus Allegations of Animal Abuse, 1923–1925[J], Cinema Journal, 2016

[5]文理卓,中国象牙走私案件分析及影响因素研究[D],东北林业大学, 2016

[6]徐阳, 全球象牙问题破局拯救大象的最后希望[D], 绿色中国, 2015

[7]王豪, 与大象对话[J], 杉乡文学, 2006年第21期

[8]陈观澜, 大象的悲剧[J], 刊授党校, 2011年03期

[9]尤瓦尔·赫拉利, 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M], 201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