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北国之女——金玉妍重生

第一章:梦醒

金玉妍换上一身玫粉色玉氏贵族衣装,整整齐齐将乌发编起,施以金箔。看着镜子里岁月眷顾的绝色容颜,她轻轻抚摸勾勒着镜子里的面庞,想到在翊坤宫被皇帝打的耳光,这个自己为他生了四个皇子的男人极尽羞辱她为"贡品"不由的暗自发笑。

  平日里伺候的丽心也被逐出了皇宫,偌大的启祥宫只剩一个不识得名字,刚被拨来的小宫女伺候起居。

  金玉妍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自暴自弃,送来的药也不曾喝下。贬为庶人的旨意并未宣读,只一道密旨送去了玉氏。回想起昨日,皇后如懿携容佩来启祥宫,告知她已被玉氏抛弃,呈文金氏玉妍乃弃婴,玉氏不止一次送新人入宫。金玉妍不由得全身突感寒意。

  她看着镜子里哭红的双眼,喃喃自语"王爷,原来多年的情意相通,不过是我痴心太过,为什么,当真无情到急着把我……咳咳,皇后娘娘手段真是高明,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杀人诛心,可怜了永珹,永璇和永瑆,白白被我拖累。"身体十分沉重疲乏,精神也不好。金玉妍撑着桌边,走到屋内的琴音阁,墙上挂的北琴是王爷所赠,她独自抚琴,一曲完毕,闭上眼睛,珠泪垂落,如果有来世,一定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金玉妍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身体仿佛有什么抽离一般的难以呼吸,有那么一瞬剧烈的疼痛。随后是身体飘渺般的远去。

  乾隆二十年十一月十五日,贵妃金氏病逝,两日后,追谥淑嘉皇贵妃。

  "啊,啊,不!"

  金玉妍满头是汗,喘着粗气,睁开一双妩媚的丹凤眼,眼前是启祥宫富丽堂皇的样子,枕畔还放着皇上赏赐的庆贺四阿哥出生的琉璃八宝双耳瓶。

  "主儿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外殿传来,金玉妍抬头,只见贞淑捧着烛台快步走进。

  "贞淑?"金玉妍诧异。贞淑不是被遣回母族了吗?难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金玉妍抹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

  "呀,主儿的指甲是怎么了?蔻丹褪色,指甲也劈了。"贞淑惊呼。

  金玉妍并拢手指,本该戴上护甲的芊芊玉手此刻却长甲断裂。记得这是梦里自己在被废为庶人时咬断的,因为心灰意冷,所以也舍弃了用心留的指甲。金玉妍掀开被褥,来到妆台前,镜子里云容月貌,并非弥留之际的病色,这,不是梦!!!断然不是梦,既然上天给了她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这次绝不心软。那死前心意消沉的失落感仍压得她喘不过气,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痛。金玉妍捂住小腹。

  "主儿怀着身孕不易,近日噩梦连绵,可要传太医?"贞淑关心道。

  身孕?贞淑还在宫中,四阿哥已经出生,想必这一胎便是当年已成形却未保住的九阿哥。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金玉妍拉住贞淑的手,咽了咽说道:"贞淑,翊坤宫那位⋯⋯。"她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贵妃已被禁足,想来是无缘皇后之位了,主儿只要好好生下这一胎,便是后位的唯一人选。"贞淑笑着说,一边抚着金玉妍嫩白的手。

  "贞淑,本宫一生都不"金玉妍目光柔柔的,话未讲完便不再开口。她不甘心,不甘心前世就这么为他人做嫁衣,痴心爱慕了一世的凉薄男子,不甘心自己的儿子不能君临天下。看透了皇帝的虚情假意。但她要争,要斗,这次舍弃情爱,只为儿子,只为权势。

  金玉妍心底惊慌起来,想到上一次贞淑因字迹和分不清红玛瑙红玉髓而被遣回玉氏,自己在宫中再无可信任的母族之人帮扶而渐渐地位不稳。那陷害如懿的八宝手钏上的红玛瑙被如懿等人换成了红玉髓,现下已经来不及了换回了。

  "贞淑,你的家书可在?"

  "主儿要奴婢的家书作何?"贞淑疑惑。

  “是你模仿皇贵妃的字迹,他日若东窗事发,家书不可留,还有贞淑,如若皇上查验笔迹,你切莫慌了神,好好写,只消随意变化一些即可。”金玉妍想起那日贞淑故意把字写的歪歪扭扭反而招来李玉的怀疑。不过,李玉,想必是如懿的人,前世便多番帮着如懿,当年,分明是红玛瑙的手钏,如何便被换成了红玉髓?

  “主儿何必如此惊慌,皇贵妃禁足已有月余,咱们蛛丝马迹未被发现,主儿于是夜半守梦惊扰,孕期心绪不宁罢了。”贞淑安慰道。

  “不,万不能大意,快去把你的家书都烧了,让他们查无可查。”金玉妍尽量压低声音,扶平情绪。这次一定要保住九阿哥。

  贞淑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殿内,将家书齐齐整整地翻出,那些叠满了思绪的家书曾是自己远在异乡的唯一寄托。但嘉主的话不会有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火光照亮了贞淑的脸,家书顷刻间化为灰烬。

  贞淑烧毁了家书后,回到金玉妍的寝殿。桌面上摆放着一堆红色的玉石。

  “主儿?三更了,怎么把库房的红玛瑙都取了出来?怀着身孕还是不要伤神了。”贞淑说着,小心翼翼捧起红玛瑙放入妆匣内。

  “贞淑,看仔细了!这是红玉髓,不是红玛瑙。”金玉妍严肃地说道。

  因着贞淑是金玉妍的陪嫁,彼此亲厚,听到主子这么认真的吩咐,贞淑也仔细起来。“主儿是想到了什么吗?”

  金玉妍不知如何和贞淑说自己重生的事,便换了个说法,“你是本宫从玉氏带来的陪嫁,如何连红玛瑙和红玉髓都分不清楚,平白的招了笑话。且前些日子,本宫见皇上新得了红玉髓,便心有不安。”

  说到八宝手钏,贞淑也不得不谨慎起来。惢心还在慎刑司受刑,目前皇贵妃也只是被疑,还未被定罪,还是小心为妙。贞淑仔仔细细地辨识起眼前的红玉髓,虽然颜色深邃通透,但比起红玛瑙却欠缺了一倍多的水头。一夜未眠,金玉妍都在认真教贞淑辨认红玉髓。

  翌日,金玉妍在正殿品茶。脚步声传来。只见皇上身边的李玉和两个脸生的小太监来到启祥宫。“奴才请嘉主安。”李玉请了安,徐徐说道“皇上新得一副耳坠,命奴才送到嘉主手里。”

  金玉妍看着锦盒打开,只感觉耳垂有刺痛感,那是一对再熟悉不过的红玉髓耳坠,只不过不是容佩为她穿耳的那对。

  金玉妍一改往日的傲气说道“李公公,这红玉髓并不算名贵,皇上为何赠予本宫?”

  李玉随即机敏地回答“皇上惦记着主儿喜欢红色。”这回答不能再熟悉了,就是那日,赐耳坠后,全宫上下宫女默写佛家八宝手钏材料,贞淑因字迹怀疑,后被带到养心殿……这次绝不能再犯。

  金玉妍莞尔一笑“真是精致,还请李公公替本宫谢过皇上美意。”

  “嘉主,奴才告退。”李玉行礼离开。

  奇怪,难道因为烧了家书而改变了原来的历史?李玉没有让启祥宫的宫女默写。倒是皇上午后在养心殿召见了贞淑。

  金玉妍听闻,心下放心不少,毕竟自己提点了贞淑,应该不会再中计了。只是那红玛瑙被换成红玉髓终是说明在这后宫,皇帝跟前还得要有个眼线才好,今后得留意着。当下,争夺皇后之位已不要紧,太子之位才是关键。只是金玉妍心里明白,在皇帝眼中,玉氏乃是依附大清的外族,她虽是贵妃之尊,亦不过是宫里象征玉氏臣服的摆设罢了。只是,即便如此,她也要为自己的儿子挣一条光明大道。

  两个时辰后,贞淑从启祥宫回来,一脸欣喜。“主儿真是料事如神,今皇上说是奴婢伺候嘉主遇喜有功,赏赐红玛瑙,让奴婢挑。”

  贞淑卖关子不再说下去

  “瞧你,快说吧。”金玉妍笑道。

  “奴婢见那分明就是红玉髓,可见皇上是在试探,只是奴婢不知为何,难道是我们弄错了?”

  “断断不是,那手钏上的是红玛瑙,只不过被皇贵妃调包了。”金玉妍故意把“皇贵妃”三个字咬重。

  “皇贵妃禁足,依然能将手伸那么长,可见御前有她的人。”贞淑说道。

  “你是说李玉。”金玉妍并非疑问语气,而是心情气和的陈述。

  “奴婢曾在内务府见到李玉和惢心多有交集,记得他们和太医院的江与彬是同乡,应该错不了。”

  “果然了,江与彬呵。”金玉妍细细想到,如懿怀的十二阿哥,五公主,孕期皆是江与彬照顾调理,可见在其心中的分量。

  “惢心……贞淑,惢心如何了?”金玉妍问。

  “奴婢从养心殿出来时看到惢心被抬进了翊坤宫,想必是皇上起疑,惢心又不曾招认,顾及皇贵妃面子罢了。”

  “是了,皇上最是多疑,一日不解惑,一日不安宁。”金玉妍嘀咕。

  “主儿,皇上今看来是怀疑到咱们头上了,不过还好主有远见。”

  这哪是远见,不过是不想重蹈覆辙。“贞淑,近日不要轻举妄动,咱们保住这胎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九阿哥,前世胎死腹中的九阿哥。因为贞淑离开,王爷被斥责,自己被降为嘉贵人,大喜大悲而未能让这孩子看一看天地。王爷,曾经心心念念的王爷,这几日就要来京受皇上斥责了吧。传言说他逼死发妻,当时还一心以为他也日夜思念自己,其实不过是郎心似铁的验证。

  一月后,皇贵妃如懿解禁,因着皇太后寿辰需得道高僧祈福祝祷,皇上也解了安吉大师一行人的禁足。此事不了了之。因着产期将至,金玉妍也不再出宫,而是安静保胎,这一胎让她及容易烦躁。

  贞淑一脸笑意走进内殿“主儿,老王爷薨了,世子继位。”

  金玉妍淡淡说了句“那便好。”

  贞淑察觉到金玉妍的落寞,“王爷新任,七月初三便会来朝面见皇上。”

  过几日?他不是逼死了发妻吗?难道一切都变了?看来当年还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第二章:故人

      公主远嫁可时常回京探望皇上。金玉妍素知皇贵妃如懿与孝贤皇后的母家富察氏不睦,于是叫贞淑往公主府送了些红参。

  这几日,愈发地胎动不适,因着手钏的事没有下文,皇帝也迟迟未立如懿为皇后。这让前朝后宫许多人蠢蠢欲动。纯贵妃资历最深,虽遭皇帝斥责,绝了永璋的太子继位可能,也不免再次对皇后之位产生了觊觎之心。

  这日,金玉妍在挑选内务府送来的布料,其中有两匹绫纹苏州贡缎最为鲜亮柔软,想来给孩子做贴身的小衣服最合适不过。

  “回禀娘娘,令嫔求见。”守门的宫女萱宝传话。

  “主儿,樱儿这是看皇贵妃封后艰难,来巴结您来了。”贞淑说。

  金玉妍一向看不惯魏嬿婉小家子气的做派,更何况她还与如懿年轻时有几分相似。金玉妍抚了抚耳边碎发。“狐媚东西,纯贵妃未遭斥责时她倒是肯去钟粹宫。让她进来吧!”

  启祥宫有正殿,暖阁,寝殿,东侧殿,西侧殿,东偏殿,西偏殿,现下,金玉妍在西偏殿见魏嬿婉,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

  令嫔脸色一白,由侍女春蝉带入。笑意满满地行礼“嘉贵妃安。”

  “嗯,令嫔今儿怎么有空来启祥宫啊。”玉妍晾着蔻丹,别有意味的说。

  当年她登高跌落,令嫔也择不干净。所以如今既要对付明处的皇后,还要小心暗处的小人。

  嬿婉命澜翠送上一副翡翠雕九凤如意,盈盈一拜“贵妃娘娘产期将至,嫔妾提前恭贺娘娘大喜。”

  “哦?令嫔怎的这般客气,咱们毕竟主仆一场。贞淑,替本宫收下令嫔的心意。”玉妍示意贞淑接过如意。

  嬿婉听到主仆一场很是过意不去,半天启祥宫也没有宫女奉茶,可见自己不过是热脸贴冷腚,在启祥宫愈发地坐不下去,找了个由头便离去了。

  “贞淑,留心着令嫔。她心性高着呢。”玉妍长眉一挑。

  “她连个公主都没有,也没什么背景家世,汉军旗的包衣出身,扑腾不了多久的。”贞淑说道。

  “贞淑,令嫔不得不妨,我冷眼瞧着,她很会收买人心。更何况从前她是怎么在这受尽委屈的,她对咱们无用,也不会和咱们一派。”玉妍说道,“不过她也是个没福气的,侍奉皇上那么些年,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恩宠今日来明日去罢了。”

  “主儿,她在皇上跟前狐媚便是御前进忠多话,可见进忠已然是令嫔一派的了。”贞淑说道。

  玉妍无话,暗自陷入思虑。“贞淑,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是,主儿。”

  永寿宫内,茶杯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刺耳。“主儿消消气儿,嘉贵妃一向如此。眼下主儿要紧的是恩宠。”春蝉一边顺着嬿婉出气,一边拾起地上的碎瓷片。

  “真真是气死本宫了,眼下后位空悬,皇贵妃后劲不足,纯贵妃失了恩宠,就是嘉贵妃最得意,偏偏她一口一个主仆的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在她那受的羞辱,早晚要加倍奉还。”

  七月初三,玉氏王爷觐见。礼部郑重礼待后,由御史引入内宫养心殿面见皇帝。玉妍把当年王爷赠送给她的琥珀蜜蜡手链取了出来,一如从前细细拨弄。前世已经看破了,绝望而死。为何如今听到王爷进宫的消息,心还是依然悸动不安。年少的情谊,到底还是难以斩断,剪不断理还乱。

  “主儿,皇上和王爷相谈甚欢,李公公传话请主儿同去赴宴,是玉氏家宴。”贞淑说道。

  听到这,心还是漏了一拍。上一次见,王爷被皇上发落,是她不顾一切求情,以致小产。如今,王爷算是风光来朝,她却不是当初那般殷切见到他的心了,反而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因着知道前世结局,知道他舍弃她是那般的决绝。

  “贞淑,为本宫换身湖水蓝的衣服。”金玉妍说道。

  “王爷最爱湖蓝一色,会明白主儿的心意的。”贞淑笑着回内殿取衣。

  到底,重来一回,始终还是在意他的。玉妍明白自己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再一味以王爷为自己人生的中心。但到底对于王爷,她终究是心软。

  辉煌的大殿内,皇上让御膳房特意做了玉氏菜肴,王爷在右侧,因着舒妃遇喜,嘉贵妃产期将至,皇上格外高兴。席间多是问候话语,也暖了壶酒。玉妍入席时,皇上和王爷已微醺。

  “臣妾来迟,还皇上赎罪。”玉妍见皇上面色微红,也松泛了些。

  “来人,给嘉贵妃添几道玉氏酸辣菜肴。朕惦记着你有身孕爱吃酸的。”皇上嘱咐道。

  玉妍坐到左侧,微微低头,由贞淑伺候入膳。“臣多年不见嘉贵妃,嘉贵妃安好?”王爷席间一句话,让玉妍愣住了。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问安,皇上未置一言,玉妍却不知如何作答。

  她寻声抬头,对上那双从一入殿她就刻意躲避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那么有神,那么深邃,像夜里的星星,有盈盈的光亮。

  四目相对,王爷唇角勾起,和煦春风般的微笑,消霜化雪的温柔,殿内夏日的降暑宫冰仿佛也融化了。金玉妍把擦拭的绢子递到一旁,稀松平常地回了句“王爷同安。”

  王爷做碰杯状,一饮而尽。玉妍以茶代酒,满饮此杯。席间传膳,歌舞,觥筹交错。玉妍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退席,由贞淑扶着出了九州清晏,后跟随着八个随侍宫女。金玉妍离去不久,光王便也以不胜酒力退席去往皇上为他安排的宫内湖心驿。

  弦月悬夜,夏风习习。金玉妍不知如何,无声泪流。

  夜幕遮住了她的泪痕,只贞淑扶着她的那只手感受到了泪水滑落的冰凉。“你们下去吧,我陪着主儿便是。”

  宫女散去,独留主仆二人踩着月光,影子斜长。

  “主儿,好好地怎么伤怀了?”贞淑小心地探问,跟随玉妍多年,贞淑知道,金玉妍心系王爷,不曾改变,往玉氏寄的家书,也多有暗语向王爷提及思念之情。那琥珀蜜蜡手链被她盘的极透亮,饱含光泽。赤子之心,一向如此。

  “贞淑,从前在玉氏王宫,王爷曾说过属意我为世子妃,这话是真心的吗?”玉妍抬头看天,细声问道。

  “主儿曾是玉氏贵族之女里的翘楚,王爷如何能不偏爱,就连在这满宫,容貌也不曾落于下风。”贞淑听到玉妍不自称“本宫”,而是“我”便清楚,今日见到王爷,玉妍是情不自禁了。

  “我是他献给大清的礼物,是他王位安稳的助力。”玉妍悲伤道“若有一日我被皇上厌弃,失去贵妃尊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

  “主儿多虑了。”贞淑不知玉妍怎会生出这么哀戚的想法。

  “嘉贵妃娘娘留步,王爷请娘娘一叙。”王爷的随侍荷艳前来传话。金玉妍没有多想,暗夜里跟随着侍女去往王爷处。这是一条十分隐蔽的路,从御花园南角穿过,幽幽小道,再取一船划至湖心驿的后殿,藕花深处,甚为幽深。踏足偏殿,宫婢退去。玉氏王族所用的熏香扑面而来,是家乡的气味,是世子的笑容,是记忆里最深刻的美好。

  “嘉贵妃,可安好?”王爷关切的问。

  “王爷,刚才席间已经问过了。”金玉妍冷冷的说,她心跳不已,面上却暗自镇定。

  “刚才是朝臣之礼,现在是母族之切。”王爷唇角勾起,引玉妍坐到鹅羽软垫上。“这些年你为母族做了很多,王宫里一直关心你在上国的处境。”

  “本宫接连生子,恩宠不衰,却是如屡薄冰,战战兢兢。”金玉妍回想起前世被皇帝厌弃,永珹出嗣,永璇折腿之事。握着绢子的手又紧了三分。

  “妍儿,别怕,有玉氏,有本王在作你最坚实的依靠。”王爷看着她,不禁失态唤了她的闺名。玉妍很美,眉稍眼角皆是风情,岁月眷顾,她的容貌一如往昔,分毫不改。倒是王爷,眉宇间憔悴不少,可见玉氏为附属国,杂事繁多。王爷也诸多掣肘。

  听到王爷唤出她的闺名,玉妍心头一颤,“妍儿”,转头笑了笑说“记得王爷上次这么唤本宫,还是本宫被送往大清的路上。”她的眼里有闪亮的东西,就像窗外月色映在湖底波光粼粼。“王爷还记得吗?你说我的美丽应该在大清绽放,这将会是你的荣光。多年来,本宫为王爷的这一句话,可谓拼尽全力,从侍妾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的贵妃之位。”

  玉妍一步步走近王爷,“王爷,本宫真的很想知道。”玉妍顿足。

  “妍儿想知道什么?”王爷扶着她的手,像是珍宝一样小心放在手里握着。

  金玉妍看着王爷的眸子,像是要看穿什么似的,就这么痴痴的看着“王爷对妍儿是什么情分?”问出这样的话,她已不把自己当作后宫贵妃自处了,她想知道,哪怕是绝情的话,她也想亲耳听一听。

  王爷不曾见她失态过,哪怕在送她去大清的那天,她也不曾落泪,只说自己一定不会让他失望,一定要成为他的荣光。从那刻起,他便知晓,这个女子或许和其他人不一样,对他不止是欲望,还有真情,但这真情又如何能推敲深浅呢?几欲开口,却不知如何作答。

  “妍儿已是贵妃,本王的答案无足轻重,何必自寻烦恼。”王爷踱步走到内间,留下玉妍在前厅暗自神伤。


第三章:君心


    “世子……”玉妍暗自唤道。这一声低吟,触动了他在王宫逐渐冷却的心。他有王妃,有嫔御,却是为了国家安稳,向上国献上了心爱的女子。那次割舍,不仅为了家国,更是父王对他能否继承王位的考验。他在她面前总是有那么一份愧疚,却自认没有资格弥补。

  王爷从内殿拿出一副北琴琴弦。“妍儿,这是我命王宫里最好的琴师寻得的弦,你北琴弹的极佳,定会欢喜。”说着,王爷把琴弦递给金玉妍。玉妍为自己没有得到答复而心情郁结,头也扭到一边去不接那琴弦。王爷见她这样任性傲气,就像是她入王宫,仗着美貌盛气凌人,自信张扬的样子。

  王爷拉过她纤细白嫩的手,三分力道打开她握住的手掌,把琴弦轻柔的放在掌心。

  金玉妍将琴弦绷住,拨弄试了试音色便知这的确是能弹出上好音律的妙物。“王爷会做梦吗?”

  王爷笑道“世人皆会做梦。怎么?”

  “前些日子,妍儿做了一个梦,梦到妍儿死了。”玉妍安静地说道。王爷正欲说话,玉妍手指抚上了他的唇,“嘘,王爷听我说完。”

  “梦里,妍儿从玉氏贵女远嫁到大清成为了四阿哥弘历潜邸的一个格格,新帝登基,妍儿又被封为了嘉贵人。妍儿努力争宠,想要为王爷稳固地位,皇上虽然英明神武,面貌清俊,却抵不上王爷的一个笑容,终于,一步一步,用尽手段走上了贵妃的尊位,只要斗赢了皇贵妃,皇后之位就如囊中之物了。”

  金玉妍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清冷月色映照出她眼里对后位的渴望。

  “于是,贞淑替妍儿出谋划策,诬陷皇贵妃与人有染,不料东窗事发,彼时王爷犯错被皇上斥责,妍儿不顾身孕到养心殿外叩头乞求皇上莫过责王爷,奈何心促小产,而后地位愈发不稳,直至被皇上废为庶人,幽禁宫中死去。”玉妍看着王爷的眼睛,光影下,王爷可以看到这个女子的睫毛微微颤抖。

  “妍儿,有本王在……”王爷还未说完,便被玉妍打断了。“王爷猜妍儿为什么会死?”玉妍十分冷静,甚至仿佛在讲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王爷的喉头滑动,他沉重的呼吸伴随着眉头紧锁。“本王的妍儿不会死去,无论何时,你都是光彩夺目的女子。”

  “王爷,不,妍儿会担心,会害怕,会畏惧,会发疯,同样也会绝望。人一旦绝望,就会死去。”金玉妍压低声音“王爷是妍儿在这宫里唯一的念想,也只有王爷才能让妍儿绝望。”

  王爷错愕。

  “梦里,妍儿幽居启祥宫,失去了照料阿哥的权利,失去了地位,同样也失去了王爷。王爷厌弃妍儿,甚至……”玉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泪水凝固在眼里,她倔强的不想让它滑落,声音却呜咽,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王爷小心轻柔的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傻妍儿,梦是作不得真的。”

  这样的温柔,是,他是她的世子。

  “妍儿会成为皇后,会是本王和北国的荣光,皇后娘娘怎能轻易掉珍珠泪呢?”王爷像哄小姑娘一般地哄着金玉妍。他心头一痛,原来她竟这般在意他。

  “多少次妍儿在梦里哭醒,怕再也见不到王爷了,努力争皇后之位,也是因为封后大典,万国来朝,可以一解思念。”金玉妍像是贪恋这个怀抱一般不想放开。她放下了矜持,放下了作为皇帝妃子的身份,此刻,她只是金玉妍。

  “万国来朝,本王也会盼着那刻。”王爷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王爷,主儿,时候不早了,再晚回宫怕有闲话呢。”贞淑传话。

  贞淑走进来时,见到两人暧昧缠抱在一起,心下不安,又提点了两遍,王爷和金玉妍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知道了”王爷回答后贞淑退了出去。

  他抚着她布满泪痕的脸蛋,亲昵的说“傻妍儿,自本王送你远嫁的那天就是亏欠你的。莫再问本王对你的情分。你是我心爱的女子,亏欠的女子……”

  听到这样的话,金玉妍破涕为笑,前世今生真真是难以分辨。也罢,前世的密函虽是王爷亲手所写,但玉氏王宫他也诸多掣肘,那密函许不是他的本意吧。重活一次,能听到他这样温暖的话语,也是值了。

  两人在屋内话别几句,金玉妍便由贞淑扶出了湖心殿。

  回到启祥宫后,金玉妍对着镜子摘下红宝石蝴蝶耳坠。“贞淑。”

  “主儿,何事?”贞淑剪着烛芯说道。

  “把王爷赠的琴弦换上。再给本宫绞一绞指甲”金玉妍话语中透露着欣喜。

  在贞淑眼里,金玉妍与王爷是一双璧人,看到自己的主儿那么欣喜,她也跟着欢喜。

  贞淑把琴弦仔细的崩上,又调试修正了音色,复而挂到了墙上,坐在团垫上给玉妍用精巧的剪子绞指甲。

  “主儿孕期许久不弹北琴,指甲都养长了呢。”见贞淑调笑她,玉妍愤愤道“不许笑话本宫。”

  “主儿,王爷身旁的荷艳给了奴婢一个锦盒,里面是一些补养红参和一副紫狐围领,奴婢已经放到库房里了。”

  “夏季正至,王爷已然想到了冬日的严寒。”玉妍浅笑。

  荷艳说,“王爷知道主儿想念玉氏,特意向皇上荐玉氏厨娘文媛照料主儿。今儿就拨过来了。”

  “王爷真是有心了。”金玉妍说着,突感头疼不适。“贞淑,本宫头好疼,扶本宫歇息。”

  “主儿许是累着了。”贞淑心疼道。

  湖心殿内,王爷漠然看着夜色。手指上似乎还有着她的眼泪痕迹。他等着,等着她成为皇后他来朝恭贺的那一日。年少情分已然失了定情终老的结局,若能追逐同一个目标也算是一点安慰。

  七月十日,王爷动身回北国。养心殿内,李玉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放到皇上的奏折旁。“皇上,玉氏王爷回去了。”

  “嗯,吩咐张纳他们把人安全周到送回。”皇上批着奏折说道。

  近日,蒙古边地不宁,准葛尔多起战乱,太后的端淑长公主被皇上二嫁给杀夫仇人达瓦齐。达瓦齐非但没有臣服之心,反而拥兵自重。太后因此不满皇上,四阿哥永珹与五阿哥永琪也多日在御书房与皇上一同商讨如何平定准葛尔,接回长公主。

  “主儿,王爷回玉氏了,已经动身了。”贞淑将冰镇好的西瓜插上银签放在桌上供金玉妍食用。

  金玉妍眼神落寞,“后宫嫔妃不能迎送各国使臣,若本宫是皇后便可以国母之礼迎送。”

  “额娘。”永珹走进启祥宫主殿,屏退宫婢和太监,主殿留下金玉妍,永珹,贞淑三人。

  “四阿哥吃块刚冰好的西瓜,降降暑热。”贞淑关切地说。

  “贞淑姑姑不必了。”转头看向金玉妍“儿子给额娘请安”

  “永珹,今儿怎么了?”

  “额娘,皇阿玛近日为端淑姑母的事烦忧。儿臣和五弟也思虑多日。”永珹苦闷道。

  “皇上前日和兆惠将军言明要接公主回来,为何烦忧?”金玉妍说。

  “姑母现怀孕五月有余,达瓦齐看护得紧,皇阿玛也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永珹说道。

  前世太在意君心,太在意皇上对于皇子的宠爱,其实不然,越是宠爱,越是疑心。皇位的争夺往往是看上去最与世无争的胜利,因为表面上的与世无争才最让人放下戒备。前世处处随着皇上,让永珹以皇上的旨意为重,如今,太后也边也不能不重视。

  “永珹,多为你端淑姑母考量,哪怕违拗圣心,也莫失了皇家恩义。”金玉妍道。

  “额娘,这是为何?准葛尔边地不宁,若一味的体念端淑姑母,延误战机如何是好?”永珹担忧道。

  “傻儿子,皇上,太后谁都不能开罪,让太后记着咱们,少不了咱们的好。”金玉妍眉眼弯弯。

  永珹离开后,丽心来报“主儿,储秀宫舒妃遇喜已有月余。”

  “知道了,退下吧。”金玉妍说道。

  “主儿,这舒妃恩宠不绝,现下遇喜,可要……?”贞淑担心的说道。

  “这满宫规制,皇贵妃一,贵妃二,四妃,六嫔……眼下,舒妃已无进位,即便诞下皇子,也妨碍不到我们,何必再冒险动手?且她是叶赫那拉氏的女儿,又得太后举荐,皇上忌讳。”

  “是,主儿。”贞淑摇着团扇道。

  夏风习习吹过,七月十四,玉妍提前发动,终于在十五日凌晨诞下九阿哥,因着七阿哥永琮早殇,宫中许久不曾有皇子降生,皇上欣喜万分,特赐名为永珩。

  出月后,因着嘉贵妃诞育三子,地位尊崇,皇上也不免常来探望。宫中新人辈出,仍然没有动摇金玉妍地位分毫。暗处,永寿宫令嫔则满心不悦。

  “本宫就瞧着她还能高兴多久!”魏嬿婉气愤道。

  “主儿别气恼,皇上不过顾忌着她背后的玉氏和三位阿哥,且女人最禁不起年老,主儿看嘉贵妃虽然保养得宜,到底也是三子之母,能不老么?”春蝉把镜子举起,照着魏嬿婉年轻的面孔。

  “你说的对,本宫还年轻,总有宠冠后宫的一日,她,该凋谢了,只是本宫喝了这么久坐胎药,肚子却半分动静也无。”魏嬿婉抚着脸说道。

  在和准葛尔周旋了半年后,端淑长公主平安诞下世子,皇上也终于发动清军,一举拿下达瓦齐,并将公主与世子接回了紫禁城。太后与公主得享天伦,皇上与太后的母子之情也得以保全。

  此时,内臣张庭玉再度向皇上提起了立后之事。

  “贞淑,皇上御前可有能依托之人?”金玉妍问道。

  “主儿曾让奴婢留心御前,奴婢查过,这李玉是皇贵妃的人,进忠是令嫔的人,不过这进忠可不止效忠令嫔这么简单!”贞淑偷笑道。


第四章:献️酒

    “叫人盯着,这令嫔能用上御前的人就足以说明她的野心。”金玉妍长眉一挑。

  “主儿,说来也怪,这令嫔也算得皇上宠爱,平日又总去翊坤宫陪伴皇后,舒妃。这子嗣却是随了她们,一样福薄。”贞淑说道。

  “子嗣?皇后戴了那么久的镯子……”玉妍没再说下去,她黯然。皇后因受零陵香影响生育,但前世皇后却诞育了十二阿哥,五公主。这次不得不防。

  嫡子一旦出生,永珹永璇这些庶子如何还能入皇上的眼。

  “贞淑,去,把本宫从玉氏带来的锦盒拿来。”

  贞淑不急不慢地取钥匙打开库房里间,拿出一个由蓝丝缎包裹的锦盒。

  “这是老王爷的淑嫔娘娘在主儿嫁予皇上前夜交予主儿的,里面的药从未动过。”贞淑小心翼翼地把锦盒打开。

  “淑嫔娘娘曾说这是玉氏密药旁人轻易不得,其中绿色暗格内的,可以解蛇虫之毒,红色暗格内的解断肠草之毒,黄色暗格内的则是情好之药,本宫心有世子,即便被皇上冷落之时,也从不欲此药争宠。”金玉妍说道。

  “主儿,那这紫色暗格?”贞淑问道。

  “一共六枚,是让女子绝育的药物。”金玉妍眼神发狠。

  “主儿是打算……”贞淑暗自猜测。

  后位空悬,后宫也会因此而不安定,如今端淑长公主已平安回朝,皇上不日便会下旨封后。

  “贞淑,皇贵妃虽然声明受损,但皇上对她的位份却无动摇之心。她封后指日可待,不得不防。”金玉妍摸着那紫色暗格里的细小香丸。

  “主儿,文媛送午膳来了。”贞淑见新来的玉氏厨娘文媛端着菜肴从小厨房出来。

  “贵妃娘娘,这是今日的午膳。”文媛笑道。

  “王爷把你留给本宫便是看中了你的手艺。”金玉妍吃着蟹肉丸子一笑,“文媛可会酿甘红露?”

  甘红露是玉氏特有的佳酿,原料为苹果,生姜,柿饼,梨和枣,色泽微红,入口生香。

  “奴婢会酿,不过奴婢厨房还有从玉氏带来的甘红露两瓶,娘娘可要奴婢现在拿来?”文媛试探道。

  “拿来吧,再有两个月便是中秋家宴了,这甘红露怎能我一人品尝呢,也该让后宫嫔妃们都尝尝。”金玉妍说道。

  文媛送来甘红露后便退下了,金玉妍自己倒了一杯,果然是芬芳馥郁,入口回味无穷。“贞淑,把锦盒拿来,再取一个家宴时符合规制的酒杯。”

  贞淑不明金玉妍想做什么,思虑间很快便拿来了。只见金玉妍小心翼翼地把绝育香丸用银调羹碾碎,涂抹在那瓷杯的杯口,香丸虽是白色,但倒上甘红露,很快便被那酒的色泽掩盖住,毫无破绽。

  “贞淑,这酒可得存好了,你把剩下的都磨细了,中秋家宴,我便要皇贵妃再也生不出孩子。”金玉妍阴冷地说。

  不怪她狠心夺了皇贵妃当母亲的权利,只是皇贵妃前世为皇后,若诞下嫡子,那庶子还有何寄望,且她与皇贵妃不睦已久。

  “主儿,皇后娘娘多年不曾孕育,此等珍贵的药怎么要浪费在她身上。”贞淑可惜道。

  “自慧贤皇贵妃死后,她便不再带那赤金莲花镯,保不齐以后能生,若到那时岂不费事?”金玉妍说道。她清楚的记得,十二阿哥的出生是如何抹淡了她与她的孩子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清楚的记得八阿哥永璇是如何被永琪和愉妃陷害摔断了腿。

  “贞淑,永璇此刻在上书房吗?”金玉妍紧张道。

  “八阿哥在马场练骑射呢,皇上指了五阿哥教他。”贞淑一边锤着金玉妍的小腿一边说。

  “五阿哥……”金玉妍想到前世她心爱的儿子从马上摔落从此成了残废不由得心中一紧。

  “快!贞淑,叫丽心去把永璇接回来。”金玉妍急切地吩咐道。

  “主儿?永璇近日骑射进步很快,连皇上都夸奖他年龄虽小,却不输哥哥们。”贞淑十分疑惑,这段时间,她总觉得金玉妍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具体说哪里不一样,她又无从说起。

  “快,快去!”金玉妍不欲解释,催促一般地唤贞淑。

  “是,主儿。”贞淑回话后让丽心迅速从御花园北门走近路去马场寻八阿哥。

  “贞淑,传李太医来给本宫请平安脉。”她怕,怕重来一次,自己的儿子还是摔断腿,她不得不做两手准备,若真有事,太医在也可少耽误些。

  内宫西南角的马场尘土飞扬。五阿哥永琪正在示范给永璇如何观察马的情绪,如何加速骑乘。马场分给永璇练习的马是一匹棕色小马,戴着红绣缎面的马鞍。

  丽心赶到时,永璇骑在小马上略微有些生疏。“八阿哥,八阿哥。”丽心在一旁唤道。

  永璇见状,小腿夹了一下马匹,欲骑到丽心身旁,谁知小马突然发了性,不听永璇的指挥,在马场里狂躁起来。永璇惊慌失措,吓得紧紧拉住缰绳。永琪见永璇被马儿颠簸也心下一惊。

  “快!训马师快救永璇。”

  训马师挥起鞭子,几下扬尘抽打,终于让小马平静不少。八阿哥终于被救了下来只是受惊不小,永璇回到启祥宫时呆呆的,什么话都不说,让玉妍心疼极了。

  “贞淑,好好的马儿为何会发性?偏偏就是永璇的马。”玉妍让嬷嬷带永璇去沐浴更衣。

  仔细地思考,当年死前曾与如懿发誓不曾害十二阿哥,五公主,如懿和海兰也言明不曾害八阿哥。那誓言之毒,不得不让她有几分相信。只是当时她一心只在永璇腿上,无心思虑背后暗害之人。

  “主儿,奴婢有一事不明。”贞淑缓慢说道。

  “何事?你我之间可直接明言。”金玉妍说。

  “主儿今儿让丽心去马场接八阿哥,仿佛一早便预料道八阿哥有马险一般……”贞淑吞吞吐吐地说。

  金玉妍屏住呼吸,随后长叹,“贞淑,你相信前世今生吗?”贞淑是玉妍的陪嫁,彼此陪伴近三十年,玉妍也不欲再隐瞒。

  “主儿……”贞淑犹豫道。

  “你信吗?”金玉妍追问。

  “主儿信,奴婢便信。”贞淑坚定地说。

  “我经历了一次生死,重新来过,开始我也以为那是梦,但你看”金玉妍说着把护甲取下,尾指的指甲依然很短,戴着护甲略显多余。

  “这是主那晚噩梦缠身折断的指甲,现在刚修齐还没养长呢。”

  “就是那晚,本宫也以为是梦,可这指甲生生分明地警醒着我!”金玉妍拍着贞淑的手背,将前世的记忆一一重现。

  启祥宫外的树叶飘落,日落西山。永璇在沐浴更衣后便因劳累惊惧而睡着了。玉妍也为此安心了不少。

  “可真是苦了主儿。”贞淑听完玉妍的话,心下有些疑惑,但数十年的主仆情谊让她不得不相信,更何况她在皇上面前能分清玛瑙和红玉髓也是多亏玉妍的先见之明,倘若真如她所描述,那这后宫的暗敌可谓不少。永璇前世坠马之事必得仔细翻查。

  金玉妍对贞淑交了心后,心下放心不少。“贞淑,今日若是什么都未改变,永璇的腿怕就废了。”

  “主儿放心,八阿哥福大命大,咱们精心养了这么久,必不能让那些人得逞。”贞淑宽慰道。

  “你说,究竟是谁?”金玉妍看向贞淑,玉白粉嫩的脸上多了些担心烦忧。

  “主儿刚才说起曾被御前侍卫凌云彻偷窃肚兜。”贞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是了,当年我太过心急,只想让皇上立即处死凌云彻这个浪荡子,没想到皇贵妃和令嫔一同求情,打发了他去木兰围场。”金玉妍说。

  “主儿,要不咱们查查这个凌云彻,保不齐和皇贵妃有什么联系。”贞淑建议道。

  “记住,切不可打草惊蛇。”金玉妍嘱咐道。

  在前朝后宫的权衡下,皇上最终还是属意于家世已经败落的乌拉那拉如懿进位皇后。在中秋前夕举办封后大典。第二日便是中秋家宴。

  玉妍尤记,中秋家宴太后安排了玫嫔,庆贵人的歌舞以邀宠,却被令嫔以压轴红梅献舞占了上风,一举晋升妃位,这一回,可不能让这个宫女出身的令嫔再得了好处。

  玉妍让贞淑带上了准备好的甘红露前去赴宴,另还带上了一套与红色相宜的碧瓷玄玉杯。那杯子共12件,各刻奇花异草,还留有一对龙凤杯。

  宴席之上,载歌载舞,舒妃因为遇喜后便多有不适,初秋风凉为由,未来赴宴。而令嫔,宴席上也未见其身影。见状,玉妍心中有数。

  “贞淑,把甘红露满上。”玉妍吩咐“丽心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主儿放心,一切妥当。”贞淑回应。

  贞淑把碧瓷玄玉杯一一摆好,将香醇的甘红露倒入。

  “今日明月当空,凉夜琼瑶佳酿,轻歌曼舞,众爱妃满饮此杯,以畅月圆之喜。”皇上在上坐举杯道。

  “皇上,臣妾从玉氏带来了佳酿,还请众姐妹,皇上太后一品。也算全了臣妾恭贺皇后娘娘册封之喜。”金玉妍给贞淑使了个眼色。

  “嘉贵妃既然献酒,李玉。”皇上唤李玉把酒呈上。

  金玉妍准备的酒一坛被李玉取走,奉给皇上与太后,剩下的一坛则分给其余各宫小主。

  “皇上,这甘红露来自臣妾母族,臣妾备了一套瓷具还请皇上一观。”金玉妍命贞淑呈上酒杯。

  “不错,这诗人李白曾有‘葡萄美酒夜光杯’,可见这艳红美酒与碧玉杯最相宜,嘉贵妃的碧瓷玄玉杯很合时宜。”话毕,李玉用银筷试了试甘红露随后见银筷无任何反应便将瓷杯中斟满美酒,送到了皇上皇后跟前。

  那皇后的碧瓷玄玉杯是12件中的凤杯,皇上的是龙杯。这都是一开始便算计好的,在皇上满饮此杯的口谕下,家宴上后宫中人皆一饮而尽。

  曼妙的琵琶音律响起,一对戴着轻薄面纱的女子在不远处的湖面上以昆曲相迎乐声。太后一笑,遂以回宫休息为由离去。

  众人在宴席间窃窃私语,只金玉妍知道是玫嫔和庆贵人欲借此机会得皇上宠爱,一曲终了,皇上龙颜大悦,但二人摘下面纱后却让皇上毫无新意。

  此时,湖面灯火照亮,一个红衣女子一斜梅花遮住半张脸,明月当下,红梅盛放。

  “令嫔。”纯贵妃惊呼。皇上饶有兴致。

  金玉妍抬眼鄙夷不屑,贞淑一笑。“主儿,快了。”

  金玉妍只觉无聊地拨弄莲子,纯贵妃在一旁看的出神。

  就在大家看的正入迷之时,魏嬿婉一袭红衣从前襟处滑落,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大失体统不雅之外,还破坏了圆月之夜红梅之喜。舞与乐声一同戛然而止。嬿婉花容失色,迅速把红衣拾起盖住中衣。

  皇上迁怒,自甜白釉之事便嫌魏嬿婉粗俗,现下更是厌烦。

  “皇上,令嫔此刻怕是不宜留在此处。”如懿看了看魏嬿婉狼狈的样子。

  “令嫔?魏氏御前失仪,着降为贵人。”皇上未抬眼便发落了旨意。“李玉,叫人把她弄回永寿宫。别在这丢人现眼。”皇上的语气听着刻不容缓的样子。

  李玉听命,即刻派人把魏嬿婉送回宫内。嬿婉哭哭啼啼,只觉委屈。但御前失仪是大罪,她也不清楚衣服怎么就开了,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回宫后,春蝉小心安慰。

  “主儿,咱们还有机会,可别灰心。奴婢听说前朝有宫女在选秀时御前失仪,便被罚了永不许进京之责,如今小主只是降位,还不算太坏。”

  嬿婉哀戚,自觉从宫女爬到现在的位置不容易,本想重得恩宠,殊不知却被一件衣服再让皇上生厌。


第五章:令陨


中秋之宴结束,启祥宫中北琴余音绕梁。

  “主儿,皇后的酒奴婢见她一饮而尽。此密药太医是察觉不出的。”贞淑笑意不散。

  “极好,除非废了她另立皇后,否则皇上此生都不会再有嫡出儿女了。”金玉妍的欢笑声伴随着北琴袅袅。

  “令贵人的事,你办的好,合宫众人前如此不雅,坏了皇上兴致,无子女,又无家世,我看她是翻不了身了。”

  “奴婢奉主儿的安排,在宴席上酒菜时派脸生的小太监换了令贵人的舞服,那舞服经不起拉扯……”贞淑偷笑。

  “主儿,进忠去了令贵人那。”丽心来禀报。

  “哦?这进忠虽是个太监,倒真真是对这令贵人上心啊。”金玉妍计上心头。

  “贞淑,太后那你还得多走动走动。以前咱们就是忽略了太后。”

  门外宫人来报。李玉传旨,皇上翻了嘉贵妃的绿头牌。

  金玉妍被抬到养心殿时,皇上已换上了寝衣。这还是出月后第一次侍寝。

  很快便到冬至了。金玉妍再次有了身孕,她知道,这次应该是十一阿哥永瑆。

  宫中许久不曾有新人了,为了平衡蒙古各部,科尔沁部送来了王爷长女封为豫嫔,霍硕特部送来了蓝曦格格,封为恂嫔。皇上对着恂嫔不大热切,倒是豫嫔十分会争宠,虽然三十岁,但到底得皇上宠爱。

  “主儿,这几日皇上连着翻豫嫔的牌子。”

  “豫嫔倒是会拔尖卖乖,顶着博尔济吉特的家世,只怕眼睛在后位上。”金玉妍对镜描眉。“贞淑,再添几块红萝碳。”

  来年春天,舒妃诞下一子,皇上对这个孩子淡淡的,内务府给十一阿哥择名为永珏。或许顾忌舒妃是太后的人,又或许是听了什么谗言。这都是金玉妍所不知道的。

  震动宫闱的是,十一阿哥在舒妃的精心养育下,因着先天肾气不足而在一场风寒的催化下薨逝,舒妃的眼泪也让皇帝略感心酸。十一阿哥头七那日,宫中水龙队频繁出入储秀宫。

  “主儿,宫里出事了。”丽心回到启祥宫禀报。

  “何事?”金玉妍撑着腰,虽说是第四次有孕了,但依旧辛苦得很。

  “储秀宫走水,舒妃殁了。”丽心如实说道。

  金玉妍和舒妃素无交情,所以也淡淡的,“皇上可说了什么?”

  “皇上下旨,舒妃葬入妃陵。”丽心再无言语。

  金玉妍嗤笑,“下去吧。”

  皇上果然无情,满宫里连她一个与舒妃素无往来的人都看得出舒妃的情痴。可怜她死后既无追封,也无香火。内务府匆匆便料理了舒妃的后事。

  “主儿,底下人盯着皇后那,今日来报皇后责罚了令贵人。此刻正在掌嘴。为着舒妃自焚前见过她。”

  “令贵人与皇后交好,到底皇后也看不上她。皇后责罚令贵人的懿旨说她未及时发现舒妃异常。”

  “主儿,令贵人皇上皇后那都不称心,不如料理了她。”贞淑说道。

  金玉妍是一直看魏嬿婉不顺眼,但自己料理了她,总觉得脏了手。她不配。

  “皇后的懿旨未免牵强,许是这舒妃之死,令贵人有嫌疑。”金玉妍思虑道。

  “主儿,奴婢还探查道四执库那边,有宫女闲话令贵人和侍卫凌云彻。”

  “什么闲话?”金玉妍感兴趣道。

  阵痛是在秋末发动的,因着是第四胎,产程非常顺利,诞下一个小公主。序皇上的五公主。

  金玉妍清楚的记得,皇后的五公主有心悸症,是被启祥宫养的犬儿惊讶而亡。

  怎么这一回,是她诞下五公主。

  皇上在启祥宫收拾完毕,没有了产房的血腥味后来探望玉妍。

  宫里除了孝贤皇后的和敬公主,便只有纯贵妃的四公主璟妍了。如今,玉妍诞下女儿,又是潜邸旧人,有子有女,皇上又看重玉氏。启祥宫人无一不欢喜。

  皇上赐名五公主为璟嫆。对于女儿,皇上总是过分溺爱。曾经玉妍一直盼着生子,若不曾想到,仅一个女儿便让皇上如此宠爱。璟嫆十分活泼,冰雪聪明,皇家子女五岁才得以开蒙。但璟嫆得圣意,三岁便请了师傅。

  “皇上对璟嫆可真好。”如懿也不免感慨万分。

  “朕五个女儿,两个早夭,和敬远嫁,璟妍虽也乖巧,但见了朕如同老鼠见了猫,不像璟嫆总是逗朕开心。嘉贵妃美貌,孩子自然不差。”

  这日,皇上来启祥宫看望璟嫆,进忠随侍。

  “皇阿玛。”璟嫆从暖阁蹦蹦跳跳地跑出来,甜甜的唤道。

  皇上笑容满面,把五公主抱得高高的柔声道“今天璟嫆都做了什么啊?”

  五公主奶声奶气的说“额娘教璟嫆跳春舞。”

  皇上逗弄公主,贞淑端着茶水来到暖阁外。进忠和四个随侍太监守候,另有八名抬辇轿的宫人在庑房休息。

  “哟,今日是进忠公公随侍,真是辛苦了,近日天寒,喝杯姜茶暖暖身子。”进忠接过茶暖了暖手。

  等另外四名太监喝下茶水后,进忠才把姜茶饮下。贞淑带着笑意收回瓷杯。

  启祥宫一片欢声笑语,玉妍也不曾想到女儿会带来这么多欢乐。让曾经一度费心争宠的她现下不费吹灰之力得皇上青眼。

  皇上回养心殿的路上,进忠突然晕厥,被宫人扶回养心殿旁的太监庑房。却被人发现进忠的床铺下竟藏着一个鹅黄嫩绿肚兜。养心殿传出此等艳闻,皇上自觉脸面挂不住。“自王钦后,朕就绝了宫中太监宫女对食之事,现下身边竟出了这般不知廉耻的东西。”

  皇上气恼询问那肚兜的主人是谁,进忠却一直叫冤。

  “主儿,进忠那……”春蝉着急地问魏嬿婉。

  “果真是个色胚。嬿婉怒气。“他不检点,本宫也不得皇上垂怜,现下他便自求多福吧。”

  玉妍听闻皇上大怒,带着璟嫆来到养心殿,却见皇后也在。

  “皇上万安,皇后万安。”玉妍行礼。

  “皇阿玛,皇额娘万安。”五公主恭敬行礼道。

  皇上见璟嫆来,语气才和缓一些“璟嫆怎么来了?”

  嘉贵妃拉拉五公主的小手,“皇阿玛生气伤了身体,璟嫆会难过的。皇阿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皇上见小女儿这般心疼他,眼神不免温柔“皇阿玛不生气,皇后,务必查办严处,还六宫一个清净。”皇上交代,抱起五公主便往内殿走,不欲外面的污言秽语脏了她的小公主。此后,六宫流言嘉贵妃好福气,若五公主是个男儿,皇上定会立他为东宫太子。

  殿外,如懿端着皇后的威严,她早知道进忠对李玉这个师傅有二心,所以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讲。“进忠,你便说出那女子是谁,本宫会对你从轻发落。”

  “皇后娘娘,奴才是被人陷害的,奴才真的不知。”进忠极力否认。

  “皇后娘娘,这宫里行苟且之事必要掩人耳目,进忠是御前的人,不如请李玉来问话。”金玉妍端正姿态说道。

  自永璜死后,如懿对金玉妍提高了防心,现下听她说的也有理便唤了李玉前来。李玉和进保也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时,贞淑对丽心使了个眼色,丽心便在贞淑的暗示下悄悄离开养心殿去了庑房。随后太监瑞达来到养心殿,此刻并非他当值。

  瑞达不常露面,负责替皇上传达给嫔位以下的主子的旨意,恩赏等。但他的言语此刻却颇有力度,因着他是进忠的徒弟。

  “皇后娘娘,奴才瑞达特来向皇后娘娘说出实情。”瑞达不卑不亢,让进忠不明状况。

  “本宫记得你也是御前的人,不过不算得脸。”如懿回忆道。

  “脸生得很,本宫怎么不曾见过你。”金玉妍凤眼微眯故意作出疑惑的样子。

  “贵妃娘娘还是贵人时,奴才曾往启祥宫送过晋位旨意,娘娘贵人多忘事也是有的。”瑞达说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自令嫔被降为贵人后,本由奴才负责永寿宫的圣意安排,但奴才却发现师傅多次出入本不该他负责的永寿宫且是在不当值的时刻,现下又出了这档子事,想来怕是永寿宫的宫女不检点。”

  “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永寿宫的令贵人本就是宫女出身,在臣妾宫中得以上位,可见永寿宫宫女不检之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金玉妍补充道。

  如懿对于舒妃自焚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虽然怀疑令贵人却无什么实证,现下,算是个机会。

  “来人,进忠进慎刑司查问,另,令贵人禁足,永寿宫宫女同入慎刑司查问,无结果之前不得出宫。”如懿吩咐。

  此事一查便是六宫不安,人心惶惶。对食虽然被明令禁止,但也有不少太监宫女悄悄结为对食以作安慰。慎刑司的嬷嬷们出了名的厉害,虽说旨意是查问,但如懿目的不在于探查对食之事,而是有心要为舒妃之事寻个结果,便对用刑之事不做追问。

  “也真是难为了瑞达从本宫还是贵人时熬到现在都没在皇上跟前得脸,怪不得他对他师傅背叛得这么干脆,进忠压了他这么多年,他能不有反心?”金玉妍剥着橘子嗤笑道。

  “主儿,瑞达和钟粹宫宫女星怜结为对食被奴婢发现,抓住了他的把柄迫使星怜在宫女沐浴时偷了个肚兜。今日进忠喝了奴婢准备的姜茶,从那刻起他就再不能自保了。”贞淑说道。

  “你做的很好,这进了慎刑司,能撑得了多久?”金玉妍吃完橘子后把护甲摘下,放到一旁。“令贵人很快就戴不得这护甲了。”

  在后宫人人自危的七天里,慎刑司每晚都有惨叫传出,那鹅黄嫩绿的肚兜最终被宫女翡儿认下,严刑下,她只得认了与进忠对食苟且之事。此事传到暗牢内进忠的耳里,进忠一拳打到坚硬的墙上,咒骂着“到底是谁要冤枉老子!”而令贵人在永寿宫终日悬心,她害怕,害怕这无来由的祸端最终烧到自己身上。

  终于,审讯的罪状书按上了血泪交缠的指印。

  宫女们几乎招了个一干二净,连着收了谁的好处,做过什么亏心事都招了。与这罪状相比,那肚兜之事仿佛无足轻重。

  “这魏氏竟如此狠毒!淫荡无耻,企图混淆皇室血脉,该杀。”皇帝接过李玉呈上的罪状,浏览后龙颜大怒,一气之下摔了手里的翡翠珠串。珠子滑落,滚动弹跳。

  “皇上息怒。魏氏买通宫人私相授受也便罢了,但她勾引御前侍卫凌云彻,与进忠串通一气窥探皇上心意不可饶恕。买通田姥姥扯去舒妃胞衣更是狠辣。挑唆皇上与十阿哥父子情分可谓歹毒。舒妃虽是自焚,但离不了她的算计!”如懿向皇上言明“凌侍卫受魏氏勾引还能守臣子本分可谓不易,还请皇上奖罚分明。”

  那罪状上赫然写着魏嬿婉是如何用媚药引凌云彻入永寿宫,如何在舒妃怀孕时对她下让肾气衰弱的药,如何与进忠私相授受暧昧不清……

  “魏氏竟如此不堪!此事若非皇后查明,朕岂不还要受她蒙骗?凌云彻倒是赤诚,便赏他做御前一等侍卫,以后便在御书房当值。”皇帝眼神中有着欣赏之色。

  “皇上,魏氏如何处置?”如懿提醒道。

  “皇上,永寿宫看守侍卫来报,令贵人喊冤,求见皇上。”李玉前来禀告。

  “这个贱妇,朕不欲再见她。”皇帝厌弃道,“魏氏谋害皇子,戕害嫔妃,私相授受,祸乱后宫,罪行罄竹难书,着废为庶人,赐牵机药,朕要她受尽折磨而死。”李玉接下旨意前去执行。

  “至于其它的人,便由皇后处置,此事六宫不必知晓得太明白。”皇上吩咐。

  魏嬿婉早已哭成了泪人,在李玉带着赐死的旨意来到永寿宫时,她依然没有放弃求生的本能。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

  “魏氏,你已被废为庶人,不要再自称臣妾,污了圣誉。”李玉冷冷地说道。“这是皇上赏的牵机药,算是恩赏你侍候过天子,留你个全尸。”

  “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魏嬿婉奋力吼道。

  折腾许久她也不愿喝下牵机药,未免耽误太久,便让太监们强迫灌她喝下。腹部绞痛约在一个时辰后便发动。永寿宫传出凄厉的惨叫,听得惊心。直到第二天早上太监去查探才发现魏嬿婉四肢因疼痛而僵硬,身体像僵死的虫子一般扭曲。此消息传到启祥宫时,魏嬿婉已被丢进了乱葬岗。

  “主儿,进忠也被皇后秘密打发了。”贞淑说道。

  “嗯,走,去给皇后请安。”


第六章:容俪

宫里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仿佛不曾有过舒妃,令贵人,也不曾有过玫嫔。没有人再提起她们,自重生而来,金玉妍也少生事端,她心里清楚皇上虽说玉氏归顺大清已有百年,已是大清的子民,但就如所谓的“满汉一家亲”一般,内里到底是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量。豫妃被皇后发现对皇上暗下凉药的事后便被软禁在永和宫,虽然还顶着妃位,但形同废妃,六宫望去,尊位和宠爱皆有的便是金玉妍了。

  纯贵妃资历深厚,但其不得皇上宠爱连着皇三子永璋也被绝了太子之位,且纯贵妃是汉家包衣出身,品性庸懦,当初三五句话便挑拨得她与皇后的关系。如今金玉妍教育着四阿哥谦虚,不要锋芒太露,在六宫众人眼中,金玉妍与苏绿筠虽同为贵妃位,到底也分出了高下。

  打破后宫表面平静的是兆惠将军从寒部天山带来的一个女子,唤寒香见。

  金玉妍自恃美貌冠绝六宫,但在见到寒香见一袭素白衣衫献舞,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寒部公主的容颜确实让六宫粉黛无颜色。

  皇上对她痴迷了。

  竟然未侍寝便封了容嫔。寒香见是寒部为表诚意献上的和亲女子,但她却独居皇帝所赐的宝月楼,不常出宫,也不曾给皇后之下的女子请安,这让金玉妍气恼。

  “皇上这是中了什么邪?”金玉妍在启祥宫怒气难消“有了这寒香见,璟嫆也不被皇上看重了,从前皇上日日都把五公主带在身边。”

  “主儿别怨了,这后宫心思现在都在宝月楼呢,只怕有的是比咱们心急的,要奴婢说,只怕太后已生了不快。”贞淑劝解。

  “去,让慈宁宫的小福子给本宫探探太后的动静。”金玉妍说道。

  小福子是前些日子被内务府安排到慈宁宫伺候的,虽说是按着规律流程拨进慈宁宫,但这私下可废了金玉妍一番功夫。

  皇上一连几日翻了容嫔的牌子,后宫众妃抱怨连连。连着太后也是不满,和福伽说道“这寒部可真是好谋算,大清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征服的部族,现下可好,这么个侍寝下去,容嫔诞下皇子,照皇上的痴迷,可不一举封为太子?这大清江山可算是拱手让予寒部了!”

  “太后莫动肝火,仔细伤了凤体。”福伽劝解道。

  “去,把皇后叫来,哀家有件事要她去办。”太后长叹。

  皇后也不知自己怎么出的慈宁宫,她只记得太后用皇后之责命她给容嫔送去绝育的汤药。她的脚步沉重,这药,送便是违了皇帝的心意,不送,便是摆明了与太后对抗。难,真是为难。

  “主儿,小福子那来消息了。”贞淑回禀。

  “说。”金玉妍让丽心把九阿哥和五公主带下去歇息。

  “小福子说,他在外殿喂鹦鹉时听到太后说什么容嫔之子,什么社稷江山,前朝后宫,皇后之责等话,为了避嫌,他也没能听全,但他偷偷看到福伽给皇后身边的容佩递了个东西。那大小,像是个食盒。”贞淑转述。

  “容嫔之子?”金玉妍疑惑。看样子是太后忌讳容嫔产子,皇后之责……

  “皇后之责在于为皇上治理后宫,平衡妃妾,为皇室血脉开枝散叶。贞淑,去,找个脸生的小太监……”金玉妍一笑。

  皇后和容佩从慈宁宫出来后,步伐缓慢,几经思量容佩定了定心“娘娘,这药也算是成全了容嫔的心意。”

  如懿未置可否。宝月楼在六宫外,虽说皇上还赐了承乾宫,但寒香见终日都在宝月楼独坐。是如懿劝她活下来,现在也是如懿为了全皇后之责给她送去这绝育汤药。

  “容佩,本宫曾听闻当年先皇的妃子宁嫔便是被齐妃陷害误服这九寒汤而无子……”如懿长叹一口气。

  “娘娘,您无害人之心,是容嫔本就不欲留在满宫。”容佩安慰道。

  就在这时,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冲撞了容佩,容佩重重的跌在地上,那食盒里的汤药也洒了一地。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太监跪地求饶。

  “天意。”如懿小声说道。她想着这许是天意不想让她做这有伤阴骘的事。所以也不太在意。

  容佩拍拍身上的尘土,见皇后反而松快的样子便也不多计较,批评了小太监几句,让他以后在后宫做事万不能如此冒失,便离去了。

  小太监跪在原地感激地磕头谢恩。

  “贞淑,让小福子小心行事。”启祥宫内金玉妍递给贞淑一包粉末。贞淑接过便换了身寻常宫女的装束悄悄从角门出了启祥宫。而那小太监领了赏银后便换上侍卫的装束在交班松懈时溜出了宫。这一切发生的迅速又无奇。

  一日过后,宝月楼并未传来任何让太后心安的动静,太后心下郁结,心想皇后是有心违拗,派福伽往翊坤宫传话。皇后只得与容佩再次来到翊坤宫。

  “儿臣未能让皇额娘如愿,还请皇额娘恕罪。”如懿毕恭毕敬道。

  “皇后,今儿哀家便再给你一次机会,福伽。”说着,太后唤福伽送来刚被水滚出来的九寒汤。

  皇后便明白了太后是真真容不下寒香见的孩子。这一次,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宝月楼里,容嫔明言不愿给皇上生子,便无怨无悔地把九寒汤全然喝了下去。

  九寒汤的药性不快,寻常女子喝过后约一个时辰才会因宫体受损而腹痛下红。对于寒香见,如懿是钦佩的。如此刚烈的女子,正如天山雪莲一般不可指摘。寒香见一饮而尽后把汤碗放在一旁,露出微笑。如懿也略感安慰,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请宫人去传江与彬前来。

  未料想,寒香见的腹痛来的急促剧烈。她美丽的脸庞几近苍白,长眉扭曲皱结。她奋力忍住不愿喊疼却最终被腹部的绞痛而夺走意志。

  “啊……啊,嗯”寒香见被哈丽扶到寝殿,如懿也开始慌张。

  “皇后娘娘,微臣江与彬给皇后娘娘请安。”江与彬行礼。

  “快,江与彬,快去看看,她刚服了九寒汤。”如懿极力克制情绪。

  江与彬见那汤碗还放在一旁,残留的热气还在蒸腾便可知容嫔刚服用不久。江与彬快速步入内殿,用丝巾敷在寒香见细白的手腕上,服用九寒汤这样的至阴药物本应脉搏纷乱,但此刻江与彬感受到的脉搏却是如同浮萍一般飘忽柔弱。皇上在养心殿听宫人禀告宝月楼容嫔身体不适便如抽了魂一般,火急火燎赶到。

  “她如何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腹痛?”皇上十分心急。

  “皇上,小心龙体。”李玉在一旁说道。

  江与彬与几名太医都在内殿救治寒香见,几碗汤药下去,也不见止住寒香见的腹痛。

  寒香见额头密密一层薄汗,身体下红却一直没有止住。由于血气的缺失,她捂住腹部的手指亦没有太多力气弯曲。似乎是出现幻觉一般她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寒企,寒企,带我去看最美丽的……”声音逐渐柔下去。

  “皇上,恕臣无能,容嫔怕是不行了。”江与彬摸着容嫔那脉搏如游丝一线,便知道容嫔已是弥留之际。太医院的救治也是回天乏术了,只是这九寒汤为何药力如此之猛。

  皇上不敢相信的样子,大怒道“救她!朕不许她死!”皇上虽然极力要求,却也疾步闯入内殿。

  如懿在一旁惊厄。“江与彬,你,你说什么?”

  “容嫔失血过多,脉搏已经十分弱了,去留也就这一时半刻了。皇后娘娘恕微臣无能。”江与彬再次大跪行礼。

  “这不是九寒汤吗?怎会如此?”如懿震惊带着心痛。她心有疑惑却不敢再说下去。

  “皇后娘娘……莫不是太后?”容佩在如懿耳边小声说道。如懿心有思虑,难道是太后?上一次给她的是九寒汤,她未能送到,所以这一次索性要借她的手,除了寒香见的性命?如懿身体发寒,思绪纷乱。太后虽然心思深沉,但真的会这么做吗。如懿的脑中有许多想法,却在皇上的一声“香见!”长叹中被拉扯回现实。

  如懿略有些站不稳,“容佩,扶本宫进去。”

  雕刻有寒部纹饰的床上,香见静静的躺着。她因为疼痛而弯曲的身体此刻已不再扭动,洁白的脸上因失了血色更加纯净,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投射的阴影落在精致的鼻梁上。嘴唇却带走一丝笑意。虽然不知她和香见是被太后还是被旁人算计了,但香见能走的如心意,她也少了几分自责。自责自己因着这是太后所赐汤药没让容佩查验便直接送来。

  “皇上,容嫔已经去了,还请皇上节哀。”江与彬旁的太医唐哲说道。

  “江与彬,你说!好端端的容嫔怎么会过身?”皇上愤怒,又看向伺候寒香见的奴婢哈丽和古丽。“你们说!香见为何会这般?定是你们伺候不周!”

  江与彬不敢明言,却又推脱不开。只得小心翼翼说道“容主儿生前服用了九寒汤导致腹部绞痛下红不止,皇上只是这九寒汤虽寒凉使女子绝育,但却无性命……”江与彬还未说完便被皇上打断。

  “是谁?是谁给她服用这样阴损的东西?”皇上目眦欲裂。

  如懿闭眼长长呼一口气,从皇上身后站出平静说道“是臣妾。”

  皇帝目光变得恐怖决绝,回头用力把如懿扇倒在地。“退下。”皇帝怒斥。众人退去,偌大的宝月楼只剩下如懿,皇帝和如同睡着了的香见。

  如懿泪水凝固,她没有想到皇上会对她动手,她满心委屈,却无法言明,也无法说出她的难处。

  “你为何这么做?为什么如此狠毒!”皇帝追问,那目光几欲将如懿撕裂。

  “皇上!竟然对皇后动起手了!”太后此刻与福伽来到宝月楼。容嫔崩逝令太后吃惊,却也无从查起。皇帝怒言“皇额娘,此等毒妇如何母仪天下,朕要!”皇上话未说完便心口抽痛。

  “皇帝,哀家看你是失心疯了吧!皇后是做了她该做的事,六宫早就容不下这个寒氏。这九寒汤本是让女子绝育之药,怪就怪皇上留不住寒氏为你心甘情愿生子。哀家听闻这汤药是她自愿服下。至于容嫔崩逝,皇帝就当她没福气伺候天子吧。”太后把佛珠盘在手中说道。

  皇上听闻不言,撩下皇后和太后,当晚,容嫔被按照礼仪安放在静安宫。皇上亦不顾国事不眠不休陪伴了她的棺椁三晚。

  宝月楼之事,容嫔之事宫人议论纷纷。紫禁城对外宣称容嫔突发疾病,不治身亡,旨意传达到寒部,寒提王爷哀伤至极。

  容嫔丧期,皇帝追封她为容俪皇贵妃,意指伉俪情深。


第七章:凤印


虽以皇贵妃的礼仪下葬,但圣意命后宫皆白衣服丧,甚至连皇上自己都穿上了素白的丧服。这一举一动莫如当年孝贤皇后的丧仪。六宫虽然不满,仍斋戒茹素。

  金玉妍头簪白花,抱着璟嫆逗乐。

  “额娘,儿臣想皇阿玛了。”五公主撒娇道。

  “乖,一会跟着你四哥去给你皇阿玛请安好不好?”金玉妍说着把一叠沙枣蜜糯糕递给五公主的教习嬷嬷。

  “嗯。”五公主可爱伶俐的回应,伴随着甜甜一笑。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皇上此刻若有了女儿承欢膝下的宽慰,必定能讨了好处。

  五公主和四阿哥永珹来到宝月楼,皇上多日留于此地。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是永珹啊,外面风大,怎么把璟嫆也带来了。”皇上面露憔悴,手揉着太阳穴说道。

  “儿臣这几日替皇阿玛处理国事,虽然繁忙但儿子一直心系皇阿玛的龙体康健。”四阿哥恭敬说道。

  “皇阿玛。”璟嫆行礼后拉扯着皇帝的箭袖,小小的身体就这样抱住了皇上。

  皇帝自小离了生母,亲情淡薄,对太后的“以天下养”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名声。如今他派毓瑚查出那九寒汤是皇后奉太后旨意送去,便不再到慈宁宫问安了,只让内务府好好养着太后便罢。现在五公主这样的天真热忱,让皇帝数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亲情的贴心温暖,不带任何政治色彩,也没有私人利益。永珹见皇帝把五公主抱在膝上,眼中似有清泪,便识趣的退下了。

  四下无人,只有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儿贴心安慰,皇上也情难自禁留下热泪。

  “皇阿玛怎么哭了,是太想念容娘娘了吗?呜呜。”璟嫆见皇上流泪也不由得伤心起来,小小的手抚上皇帝憔悴的面庞,抹去泪痕。

  “璟嫆哭什么呢?”皇上克制了情绪后,温情问道。

  “嗯呜呜呜,儿臣见皇阿玛哭也忍不住哭。”璟嫆带着哭腔,鼻子都哭红了,十分可爱。

  皇上心里动容,那么多的子女也就五公主最像他的孩子,与他最亲近。是真正有血缘之情的女儿。

  李玉接过教习嬷嬷手里的香糕,放轻脚步送入宝月楼暖阁。

  “皇上,嘉贵妃派人送来一叠沙枣蜜糯糕。”

  “她有心了。”皇上接过,递了一块给五公主。“璟嫆,不哭了,来尝尝这个。”

  “这是额娘亲手做的,儿臣记得容娘娘最爱沙枣的香气。”

  皇上正欲品尝沙枣蜜糯糕,几欲抬起却又暗自放下。

  傍晚,圣旨传达六宫,“太后年迈,中宫病重,朕遥感六宫无主,嘉贵妃金氏,恪贤内则,静正有仪,接连生育,垂范后宫,皇后养病期间,允合代掌凤印,协理六宫。”

  “奴婢恭喜娘娘。”贞淑和丽心带着众宫女拜服。

  启祥宫寝殿,金玉妍摘下耳环,贞淑伺候她梳洗。

  “主儿一箭三雕,既解了寒氏之患,又使皇后皇帝之间有了难消的隔阂,连着太后也被皇上冷落。”贞淑小声说道。

  “那九寒汤不过是小福子趁福伽疏漏时偷偷多放了那么一点活血之药。”金玉妍说道“说到底是太后给了咱们机会,她老人家在宫中这么多年,只怕这会子还以为是偶然呢。”

  “至于皇后,你且看皇上还会原谅她递药么?这圣旨说皇后病重,哈哈,皇上对皇后的软禁之意也太过明显了。”金玉妍调笑。

  “主儿,愉妃那还有个五阿哥。”贞淑说道,手上握紧了些。

  “永琪?不足为患,皇后养子的名分就得让他褪层皮,至于珂丽叶特海兰,她愿和皇后一处便成全她吧”金玉妍眼中露出凌厉。“皇上既然把凤印都给了本宫,本宫必定让后宫重有一番风貌,彻底盖过皇后。”

  翊坤宫人颓废丧气,宫女们皆被赶出宫,就剩下容佩和三宝伺候。前些日子海兰向金玉妍请求去翊坤宫为皇后侍疾。金玉妍思虑后便答应了,她也不想做得太绝,以致落了对皇后不敬的名头。她清楚的知道,皇后吃亏在身居高位不肯顺服皇上的任性,却惦记最不紧要的君心。记得从前如懿还不曾母仪天下时,皇上待她亲厚多了。如今,帝后离心,无嫡出子女,又失了凤印。她这个皇后不过空有名位。

  “姐姐看了一天的书了,当心眼睛熬坏了,容佩再去添点烛火来。”海兰在一旁绣着绢子。

  “皇上下旨说本宫病重,不熬出点病来,怎么对得起皇上的苦心。”如懿自嘲。比起此时皇帝对她的厌恶让她更伤心的是皇帝对于孝贤皇后和寒香见的追思。他是她的少年郎,是记忆里最深刻的美好,只是……

  “姐姐别太过伤心,皇上定会回心转意的。”海兰劝解道。

  “如何转圜?香见虽然可怜,但说到底她也算是得了解脱,可真正让本宫放不下的是皇上……他与香见不过区区数面,本宫陪了皇上数十年,却不想到头来情意淡薄至此。”如懿悔恨,彼时竹马青梅敌不过年轻娇艳的皮囊。

  “无论如何,我总陪着姐姐便是了,嘉贵妃还算安分,没有对咱们落井下石。”海兰冷静道“咱们还有永琪可依靠。”

  “海兰,你还是带着永琪离本宫远些吧,永琪这孩子纯孝恭顺,天资聪颖,莫受本宫的影响折了前程。”如懿看着海兰,目露真诚之色。

  “不,姐姐如若再这么说,便是不顾咱们有难同当的姐妹情分了。”海兰固执道。

  “唉!”一口长叹,几多愁情难抒。“你可知本宫为何灰心至此,不做任何的改变?”

  海兰摇摇头。如懿将书本轻轻放下。“明朝君主处刑有灭十族之说,这第十族包括死囚的好友,师傅……”

  海兰肩有些许寒意,疑惑地望着如懿的神色。

  “可见,君王的怒火从来都难以平息,还容易迁移。皇上气恼太后,更气恼本宫听从太后的旨意,连着伺候本宫的人都大多被赶出宫去,你这样日日在翊坤宫,只怕也让永琪失了皇上的看重。”如懿表情复杂,海兰也不知怎么安慰。

  “姐姐,总会好起来的,时日还长。”

  “本宫最近总在想,若本宫也撒手人寰,能不能换回皇上对本宫的一点点心意。”如懿咳嗽,喝了口茉莉花茶润喉。

  海兰没有说话,只用力的把绣品的线头扯断。

  “娘娘,凌大人从角门偷偷送了红梅来。”容佩把红梅放在青玉花瓶中,那血般的艳红倒是给冷清寂寥的翊坤宫添了几分颜色与活力。

  “呵,容佩,替本宫谢谢凌云彻的好意。”如懿强颜欢笑,却在看到红梅添色之时也不免心中升起暖意。记得在冷宫之时,便是凌云彻帮扶他,虽是皇上的旨意,他却是拼了性命的护住她。在木兰围场,在翊坤宫……在舒妃过身她望窗流泪时,在多年不育她心灰意冷时,在此刻受皇上冷落尊位如同虚设时,她的少年郎弃她而去,凌云彻却不语相伴。

  “姐姐,凌侍卫这般恐招来闲话。难道姐姐真的看不出他对姐姐。”海兰没有再说下去。

  如懿一笑,“凌侍卫与本宫如同患难与共的知己,只是海兰,本宫这一生只有皇上这一个男人,能依靠的也只有皇上。当年一句‘生同衾死同穴’才使本宫定了当皇后的决心。”如懿从青玉花瓶中取出一枝梅花。“可如今,陵墓中有孝贤皇后,有容俪皇贵妃,皇上百年之后必不会寂寞。本宫这个皇后。”

  指尖轻轻用力,梅花被折断。红梅落入白雪之中,顷刻间被皑皑雪花覆盖。“好没意思。”

  “姐姐说什么?”海兰听如懿声音渐小。

  “用膳吧,今日容佩煲了鲫鱼汤。正合时宜。”如懿将手中剩下的枯枝丢弃。

  五公主在金玉妍的精心照料和疼爱下也出落得愈发水灵,懂事。或许是前世不曾得过女儿的原因。金玉妍用心培养璟嫆,给她请最好的师傅,三五日便去撷芳殿查问功课,养得她乖巧谦和,半分公主的娇气都没有。皇上对她的疼爱超过了一般皇家孩子,因着五公主的关系,对玉氏也极为看重甚至逾越蒙古四十九部。连着把几位郡王之女赐给了玉氏贵族。

  五公主七岁生辰时适逢天下丰收,百姓富裕。这样的好消息让皇上龙颜大悦,恩赏了几个治理有方的协领,知府等。连着从前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治水有方也得了封赏。在启祥宫用晚膳时,皇上笑意颇深。

  “玉妍,若咱们的璟嫆是个皇子,朕便即刻立为东宫太子。”

  金玉妍恍惚,皇上多称呼她的位份,从嘉贵人一直到嘉贵妃皆是如此。此番“玉妍”二字,让她实在陌生。记得皇上从前只这么称呼过皇后。金玉妍盛着菜心玉米粥回给皇上恭敬一笑。

  “嫆儿,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啊?”皇上慈父之笑,抚着五公主的头。

  “唔……”五公主嘟囔着,一副没想好的样子。“儿臣想要出宫玩。”

  “璟嫆,皇上跟前不许这么任性。”自皇上和皇后疏离后,还不曾南巡过。五公主虽是稚子心声,却着实让金玉妍有些担忧。

  “无妨,朕也多年不曾下江南了。九月便去吧。”皇上将筷子放到一旁,对着璟嫆温和道“好不好?”

  “皇阿玛万岁!”五公主开心道,遂在启祥宫正殿里蹦跳起来,孩童天真欢乐的样子让皇上也面露笑容。伴随着欢声笑语,启祥宫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温馨。

  “李玉,传旨六宫,五公主璟嫆甚得朕意,破例封固伦和颐公主。”

  “皇上不可,臣妾惶恐。”金玉妍盈盈下拜。“只有皇后嫡出之女才可在出嫁时封为固伦公主得皇上赐号,皇上此番……臣妾实在不安”金玉妍心中窃喜但仍然谦逊有礼地说道。

  “无妨,朕要给和颐最好的封诰。”皇上抱起和颐捏了捏她的脸蛋。

  七月初,皇帝在养心殿与内务府总管商谈南巡事宜。历次南巡皆有皇后伴驾,这次,皇上勉为其难应了内务府和大臣的建议。国母若是不与皇上一同露面,怕是于天下安定无益。因着这番事,如懿的软禁也解了。虽以皇后的仪仗出游南下,却与皇帝无甚交流。嫔妃们大多去嘉贵妃处请安,金玉妍为免自己惹了皇上疑心,只得勤勉往皇后的青雀舫请安。

  “现下皇上仍然没有让本宫交还凤印便是还在冷着皇后,但咱们这位皇帝疑心深重,本宫可不愿步纯贵妃的后尘。”金玉妍把凤印小心翼翼放回锦盒。

  “主儿也太小心了,皇后解禁不过是皇上顾着名声不愿让外人探听宫闱之事罢了,这凤印在谁手里,谁便是皇后。”贞淑得意。

  “贞淑,你跟了本宫半辈子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皇上的疑心,你还见得少吗?”金玉妍严肃道,转而又恢复神色“咱们面上还是要有那么几分恭敬的。”

  “是,主儿。”贞淑恭顺回答。

  自从失了寒香见后,皇上便许久不曾翻过绿头牌,虽然五公主得宠爱,到底红颜弹指老,玉妍也有段时间没侍寝了。现今南巡,各地方官员奉上所挑选的佳丽画像以充后宫。堆叠的画像中有一张没有署名,也没有家世简述的美人图引起了皇上兴趣,上有一行诗“正是江南好风锦,花落时节又逢珺。”


第八章:示忠


画像中的女子柔若无骨,千娇百媚,眉心有一红痣甚是风情。

  “李玉,去查这女子是出自哪家。”皇上吩咐,眼中带着好奇。

  “是。”李玉接过图。对照着地方志的进献查找后回禀“皇上,这是索绰罗伦赫大人的庶女,名锦珺,年十七。”

  皇上看着画像笑意颇深。

  青雀舫上灯火通明。“这花开得极好。”如懿把烛芯剪短,“二下江南,果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姐姐,索绰罗·锦珺被皇上传召了。”海兰带有喜悦之色。

  “这么多年,本宫还是头一回……”如懿感叹。海兰听闻永琪的侧福晋索绰罗氏有个族妹生得美丽娇艳,留心许久这才借李玉的手通过美人图向皇上进献。如懿和她失宠已久,一来有个能替她们探知皇上心意且知根知底的人可用,也算是安心些。二来皇上也可念些如懿的好。只是这般委曲求全,媚意讨好,如懿心底实在不快。

  索绰罗·锦珺连着五日被传召,未回宫便封为贵人,可见十分得圣心,这样的恩宠,让众嫔妃失了颜色。两日后回朝,宸贵人被皇上安排住在了景阳宫的月影轩。

  “难为皇后了,走了一个寒香见,便给皇上补个宸贵人。好在这样的狐媚子资历浅,就算生下阿哥,稚子年幼,顶不了事。”金玉妍讽刺道。

  “主儿,皇上一时新鲜,过不久就腻味了。王爷来信,信中暗语希望主儿能扶四阿哥为太子。届时王爷也会从玉氏上书。”贞淑说道。

  “不可,皇上多疑,若让皇上疑心咱们觊觎太子之位,妄图以玉氏施压争夺皇位,那便千年道行一朝丧了。”金玉妍焦急,“贞淑,传话让王爷静待时机。莫轻举妄动触了皇上逆麟。”

  “是。”贞淑回应。

  宸贵人侍奉得宜,两年后晋位宸嫔。

  翊坤宫人影斜长,因着宸嫔时常提起,皇上终于在容俪皇贵妃过身后的第三年踏足了

  翊坤宫。海兰暗自离去,容佩也退下,独留皇上和如懿相顾无言。

  良久,如懿苦笑。“皇上还记得臣妾。”

  “你是大清的皇后,朕如何能忘?”皇上平静地说道。

  不知为何,对话中都生硬得让人感觉带刺。

  自那夜后,皇上再不曾去过翊坤宫,连着宸嫔的恩宠也逐渐淡去。没有人知道皇上皇后之间交谈了什么,皇后虽早已解了软禁,却再不踏出翊坤宫。

  “主儿,皇后这是怎么了?”贞淑疑惑,“好端端的,培养了个宸嫔,皇后怎么就这般断了自己的恩宠?”

  “她呀,没个轻重。无儿无女,了无牵挂。”金玉妍思虑道。她记得前些日子在养心殿给皇上研磨时无意间看到珐琅花瓶里有一封绝情书和一缕头发,那是如懿的笔迹。想来,如懿那也有一封放妻书吧。

  乾隆三十八年,嘉贵妃晋位皇贵妃,由于已掌了多年的凤印,金玉妍在后宫份量形同皇后。这是她最为得意的时光。众妃暗淡,唯启祥宫熠熠生辉。只是,还不满足。

  前朝提起立太子之事,皇上也陷入了思量,来到慈宁宫与太后商量。

  “贞淑,皇上几日避见本宫,本宫这心里有些不安。”

  “主儿,前朝提起立储,主儿有三位阿哥,不得不避嫌。”贞淑说道,眉宇间也有些担忧。

  慈宁宫内,太后正襟危坐,“皇上可真是稀客啊。”

  母子之间,虽然有着隔阂,但太后很能识人,给了皇帝台阶下。

  “皇后名存实亡,皇上独宠皇贵妃一人,四阿哥当然是太子的第一人选。”太后讽刺道。

  “皇额娘,皇贵妃虽然有功,但朕总顾及着她的身份。皇后么……是她舍了与朕的情分。”皇上愁眉不展带着不屑的眼神。

  “皇贵妃的位份多为冲喜之用,皇后还在,皇上便视她如死了一般设立皇贵妃,前朝的臣子哪个不是见风使舵?这几年,玉氏实力雄厚,皇上也不好动摇。”太后叹气。

  皇上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

  “不如……效仿前朝,去母留子,消了玉氏的野心。”太后把佛珠放到桌上,平静地说。

  良久,皇帝吐出两个字“也好。”

  “主儿!不好了。”丽心急急忙忙从角门进入启祥宫。

  “何事如此慌张?”金玉妍白了她一眼,“别叫人见了你这么冒失。”

  “丽心,何事?”贞淑追问。

  “小福子,小福子在慈宁宫探听到皇上欲杀母留子。”丽心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贞淑震惊。

  金玉妍呆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皇上,不愧能征服最凶蛮的部族,心果然狠,明着封了她当皇贵妃,到底还是要取了她性命。

  看来皇上欲立四阿哥为太子,只是不放心她和她的母族玉氏。

  “贞淑,快,快去写信给王爷。”金玉妍慌张,心底不自觉生出寒意。

  金玉妍不知皇上要在何时用何种手段去母留子,她在焦急中等待王爷的回信。然而,她却收到母族望她顾大局能自我了断成全四阿哥的来信。

  那封信被火烧为灰烬。她不敢想,重来一世,王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还是舍出了她。既然如此,玉氏也不算是自己的母族了。她气愤地把琴弦剪短,如同剪去了少年情分。“被青梅竹马抛弃,本宫还真算是皇后的知己呢,哈哈哈”玉妍笑道。她还是精致的妆发,水葱般的指甲,只是这一世她为自己而活。可惜,可笑,又一次在险境才看清人心。

  “主儿怎么办?”贞淑焦急。

  “去,把和颐唤来。”金玉妍抚着额发。

  “皇上驾到。”李玉长呼。皇上下了轿辇来到启祥宫。屏退众人。金玉妍冷静的出来迎接。两人进入内殿用膳。

  皇上看她泪眼婆娑,疑惑道“皇贵妃今日怎么了?”

  玉妍用绢子抹去眼泪“母族来信,臣妾有些思念家乡。”

  “李玉,把甘红露取来。”皇上吩咐。李玉取来美酒便退下了。

  金玉妍预感,这晚膳,怕就是她最后一餐了。

  “皇阿玛来了?儿臣多日不见皇阿玛,皇阿玛可想儿臣”五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在皇上打开甘红露的时候走进了启祥宫。

  金玉妍暗暗舒一口气。“和颐,来陪额娘和皇阿玛用膳。”

  皇上正欲开口,却又把酒放到离和颐远的位置。

  金玉妍看到皇上这个举动,心下放松不少。“皇阿玛,那是什么?”和颐问道。

  金玉妍笑着回答,“皇上,臣妾嗅到甘红露的气味儿了,可是皇上念着臣妾想念母族?”

  “呵哈哈,皇阿玛对额娘真好。”转而和颐问金玉妍“额娘,女儿也想喝。”

  “去把它拿过来,倒给皇阿玛和额娘。”金玉妍笑着说道。

  皇上听闻,呼吸略有些急促,毕竟五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五公主站起来时,金玉妍悄悄踩住她裙子上垂下流苏,五公主一个踉跄把桌子推斜。满桌菜肴也毁坏大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失!”金玉妍生气地说。“快,贞淑,传许太医。”

  那甘红露也洒了一地,皇上关切道“和颐没伤到哪吧?”

  五公主红着脸,自责道“儿臣……”,她寻着一片狼藉看去,只见洒在地上的甘红露不断的冒着气泡。“额娘,那是什么?”

  金玉妍寻着和颐的眼神看去,花容失色“皇上!有人想要暗害皇上!来人呐,护驾。”

  李玉等人寻声赶来,皇上使了个眼色,李玉便不再出声。

  贞淑看了金玉妍一眼,补充道“皇上,这歹人在我们玉氏佳酿中下毒,分明是冲着皇贵妃和五公主来的!还请皇上庇护皇贵妃和五公主。”

  “李玉!查!务必抓出真凶,平定宫闱。”皇上下旨。宫人们收拾好残局后退下。五公主由于受惊也被移入侧殿修养。

  金玉妍不知道有没有打消皇上杀她的念头,但此事传出去非同小可,她暂且算保住了一时的性命。

  三个月后,李玉查出是御膳房小唐在盛酒时下毒,欲毒害皇贵妃。此事传到金玉妍的耳朵里,金玉妍眼神凌厉,抬眉冷笑。“哼,这般便打发了本宫么?”

  金玉妍漏夜独自一人来到养心殿,李玉见她未带任何侍婢,便入内殿通传。

  “进来吧。”听到皇上如钟一般的声音,她轻轻走了进去。

  “皇上,臣妾夜夜睡不安稳,还请皇上降了臣妾的位份。”金玉妍跪下给皇上请安后便柔声说道。

  “爱妃这是怎么了?”皇上疑惑。

  那几分样子倒像是真在疑惑金玉妍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这疑惑中也带了试探的意味。金玉妍无大错,若传出皇上药死无过且诞育三子一女的皇贵妃怕失了皇家恩义,让前朝后宫寒心。

  皇上眼神中渗出冷意,心下思量轻重。

  “皇上,臣妾忝居皇贵妃之位,日夜难安,自御膳房小唐伏法后,臣妾也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金玉妍梨花带雨哭诉,“皇上,臣妾前些日子听闻前朝争执立太子,臣妾恳求皇上莫动立四阿哥为储君之念。”

  “爱妃莫妄自菲薄,永珹是朕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皇上动容道。

  “皇上,臣妾自知是玉氏贡女,从未痴心妄想过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大统,更怕因此招来祸端。求皇上成全。”金玉妍求告。

  “你……下去吧。”皇上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第九章:如愿


      许是她的委屈求告让皇上心软,又或许是念着五公主年幼,不愿她失了生母,皇上没有再出手,金玉妍也放松不少。但她也明白,皇上手里捏有生杀大权,她得早作准备。

  又一年的木兰秋狩,金玉妍唤来了四阿哥密谋策划一件大事。

  “额娘,这可是杀头大罪!”

  “永珹,皇上疑心太重,额娘就算打消了他一时的杀心,如何打消他一世的杀心?”金玉妍攥紧拳头,愤愤道。

  “儿臣此番可是弑父弑君……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若败露,儿臣一力承担,可额娘和弟弟妹妹们怎么办。”四阿哥担心道。

  “永珹只需要在木兰围场出力,继承皇位的事有额娘在!”金玉妍眼神坚定,当真,王爷靠不住,皇上更是不可靠。

  皇上和众阿哥们去了木兰围场,金玉妍以身子不松快为由留在了宫中。自然,也趁皇上不在宫中,她大权在握悄悄从养心殿取了一道空白圣旨,命贞淑几经临摹,依着皇上的笔迹一笔一画填满。万事俱备,就差时机了。

  乾隆四十年,皇上因在木兰围场被施放的冷箭刺伤而摔落。四阿哥英勇救驾,皇上欣慰,封四阿哥为成郡王。金玉妍知道此事出现偏差,但四阿哥再出手太过点眼,于是金玉妍以皇贵妃之名命后宫轮流侍疾。侍疾物品皆来启祥宫领取。

  这日,婉嫔侍疾,李玉不当值。金玉妍命贞淑将四阿哥从木兰围场带回的箭毒木磨成粉末,洒在干净棉布上。

  婉嫔为皇上的箭伤换药时,将血污的棉布换下。皇上略微清醒,只见是婉嫔的面孔,不由得生出暖意。金玉妍随五公主和贞淑来到养心殿探望,皇上就在此刻正欲说话时,却吐出一口鲜血。

  “皇上,皇上怎么了?”金玉妍故作焦急。

  “太医!太医。”婉嫔叫喊着。

  “皇阿玛!”和颐公主哭喊着跑去安华殿祝祷。

  皇上大口大口地吐血,金玉妍知道是箭毒木毒性发作了,便命贞淑去唤四阿哥。

  四阿哥赶来时,许太医也到了。许太医一早便是她的人,此刻即便皇上还有救,怕也是不成了。

  “皇上血脉攻心,怕是不成了。”许太医跪下磕头,四阿哥把脸别到一边不再看向皇帝。

  “婉嫔,你是怎么侍奉的!来人,把婉嫔拖入慎刑司!”几句话,陈婉茵便被打发了,婉嫔一脸错愕。

  “许太医,将皇上崩逝的消息传出去。”金玉妍冷静地说。皇上躺在龙床上咳嗽,听到这句话,又是一口血涌出。

  “皇上还是留着力气吧,贞淑去把玉玺取来。”

  皇上被气的扯着床纱,却因毒性发作而一句话也发不出音。玉妍把皇上的血擦拭干净。又从袖口里取出一早写好的圣旨。

  她握住皇上的手拿着玉玺,皇上挣扎,最后那玉玺红印实实地落在圣旨上。皇上气恼,再次一口鲜血涌上,污染了那圣旨,玉妍气恼,好在染的不多。

  “皇上,这下圣旨可更像皇上崩逝前若写了呢。”金玉妍笑靥如花。

  “毒!毒妇”皇上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便手暗自滑落。

  一众人等赶来时,只知皇上立四阿哥为太子的旨意。有许太医和圣旨,众人即便有疑惑也不得多言。

  四阿哥在皇帝三月丧期间代掌皇上职责,行丧礼,慰百姓。三月后,四阿哥登基,年号嘉盛。金玉妍被尊为圣母皇太后,而翊坤宫的如懿,因着皇帝不曾下废后的旨意,也为更名正言顺,永珹尊她为母后皇太后。而曾与皇上商量要去母留子的太皇太后则在新皇登基的隔日崩逝,无人得知真相。

  金玉妍望着慈宁宫镜子里太后的华服,感叹不已。同时,对于后宫中玉氏王爷送来的佳丽也颇为不快。

  “这会子,他倒是不让哀家舍弃性命了。”金玉妍说道。

  “主儿,王爷他……”贞淑没有再说下去,她是亲眼看到那封信的,如果金玉妍当初真的如了王爷的愿自杀,不知今日她又是什么光景。

  “都送去圆明园,不要脏了永珹的后宫。”金玉妍发狠。

  “主儿,那王爷的来信还要回吗?”贞淑小心问道。

  “都送去烧了,莫再污了哀家的眼睛。”金玉妍淡淡道。

  翊坤宫多年萧条,因着被封为皇太后,如懿也挪到了寿康宫和海兰居住。自皇上崩逝,海兰总能在寿康宫正殿听到如懿自言自语“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他冷了她多年,如今离去,她心里却还是为他伤心,为他难过。凌云彻却多多相陪,只是惹出了不少闲话。这话传到金玉妍耳朵里,金玉妍却眼角湿润。她和如懿不过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贞淑,也罢,传哀家旨意,凌云彻服侍先帝劳苦功高,先帝最割舍不下的就是皇后,便调凌云彻去寿康宫伺候吧。”

  金玉妍的旨意让海兰,凌云彻,如懿三人皆瞠目结舌。她们不曾交好,甚至曾经敌对……

  宫墙内外,没有人对失宠的人在意,如懿虽失了夫君,但能有姐妹和知己相伴到老,她也已满足,百年之后含笑九泉。那首墙头马上终究无人再唱得出青樱红荔的竹马之情。

  而金玉妍也一心都在子女身上,永璇被封为恒亲王,永珩为廉亲王,二子一世荣华。最受皇帝宠爱的固伦和颐公主也在十八岁时嫁得了如意郎君。

  北琴瑟瑟,曾是金玉妍最割舍不下的乡音,时光流逝,终于登上高位,安稳度日,却再不能回望年少之情,这一生,已算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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