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的风沙吹皱了青春的脸,每一次对镜梳妆,看易老的红颜,总有许多的感慨,在尘世上,盼有可许心的如意郎君,把宽大的肩送过,任我撒娇依靠。
暑气逼人的时候,满星空的蓝影划天而过,傍晚的时候总见数只孤零零的雀仔飞来飞去,忙碌的,欢快的。似乎终将等到自己的节日,为银河两岸的人儿搭建爱的巢。
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得这个传说的,只是第一次听到之后便不再肯忘记,将那一抹浪漫的色彩和凄凄的悲凉卷进少女成长的童话里,每每在这个时节独自坐在房顶上,随着晚霞的落去为这段神话故事里少有的爱情祈祷。
奶奶跟我说,七夕的时候坐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得到哥哥和姐姐说话的声音,我却从不曾真的听到过他们在说什么,倾诉相思还是哀怨的纠葛,都没有。对于从不曾存在过的事物如此的深信不疑,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将麻料的长裙换了一条又一条,柔直的长发剪了一茬又一茬,就遇到了一个如哥哥般正直善良的男子,也穿棉料的衬衫,黑黑的眼睛看不到底,却又清澈得可以触摸到的率直。因为年轻,便以为那是爱,于是,就爱了。
相恋的那一年刚好遇到七夕,我便不再独自守着晚霞落下,有了另一个,坚强的腰板托着我的梦,离天空越来越近。
我撒娇似的要他把我举起来,可以让我离星空更近些,再近些,我没有碰到那浓彩的幽蓝色的夜,却摘下了一串冰盈的葡萄,顺手塞进他的嘴里问他:甜么?
他被我骑在脖子上,幸福地笑着,承载着我的重量,我梦想的重量。后来我们牵着手在葡萄架下说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话,我忘记了说的是什么,只记得他不停的吃我给他的葡萄,甜的时候,他就笑,很开心很开心的笑。酸的时候,他就有泪花掉出来,嘴角仍然上扬着,一副无比幸福的样子。
后来我躺在葡萄架下他的怀抱中安静的睡去,任性的挽着他的颈,任性的由晨露打湿了衣服,麻料的长裙和衬衫。喃喃中我说我们就是天上的星宿,注定是要相守一生的。
毕业的时候,因为专业的关系他选择了南下,走的时候我送他,也是毕业后第一个暑假中的七夕节,我跑了许多商店才买到一串漂亮的葡萄。
我只知道,那一年的葡萄收成很差,味道也是极酸的。他上车前把那串葡萄摘下一颗送回到我手心里,说记得这个酸酸的味道,当葡萄再甜的时候,我回来娶你。
我就握着那一颗同样冰盈的葡萄哭了,我说我舍不得你走,舍不得……于是他把葡萄顶在头上扮了个不可爱的鬼脸,我又在泪水中破涕为笑,笑得也是酸酸的味道。
以后的每一个季节,想念他的时候就到处去买葡萄。不管多么昂贵和稀有,只要是我想他的季节,就会吃酸葡萄,酸到让他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酸到自己的泪悄然落下,湿了枕,湿了被。
他的信一天比一天的短,一天比一天的仓促和敷衍,工作给他的压力生活给予他的负担,我明白在家乡里靠他接济的爹妈有着比我更重的期待,于是也小心的把信越写越短,越写越稀。后来,就只有一句,你还记得,酸葡萄的味道吗?
后来他寄回了满满一箱葡萄,和着一封邀请函,他的婚礼选在另一个七夕举行,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我已经结婚两年了,丈夫是个优秀的工人,很懂生活,每晚带我看晚霞,也会种的一手好葡萄,将自家的小院每一个角落爬满了青藤,一如我对他的思念一样蜿蜒不尽。
只是,我没跟丈夫说。我是带着一颗葡萄嫁过来的。
如今,我将带着这颗葡萄偷去他的婚礼,站在异乡的土地上,我没有嗅到任何七夕的味道,这里的空气是咸的,飘着海风的味道。没有酸酸的,甜甜的爱情味。
如约找到他举行婚礼的殿堂,站在阴暗处看他依旧风光潇洒的背影,那个像哥哥一样的背影如今多了一分成熟少了几分羞涩,世故和聪明仿佛一层透明的铅华挡住了多年前羞臊的,黑洞洞的眼睛。
我拿过一个玻璃的杯子,把手心里一颗冰盈的葡萄沉在杯底,然后用红酒埋没了它,沉沉中就没了酸酸的影子。
服务员按我的意思把杯子在他将要给诸位亲朋敬酒的时候送达,他微笑着举杯,豪迈的饮下,发楞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他的嘴里,多了一颗酸酸的葡萄,他慌张的四下寻找,当然,我是不会让他觅到我的踪影。
登上回程的火车之前往家打了个电话,丈夫急切的询问我的去向,我就在他的声音中哭得毫无悔意,丈夫吃惊地停了一下,然后用体贴的声音跟我说,家里的葡萄结了果了,最大的那串被小孩子偷吃掉,却还有很多很多,很甜很甜的,给我。
……
感觉火车异常缓慢,似乎载不动我沉重的悲哀,这个城市的另一方天空下,有我要为之守侯的爱情和家庭,我那么远的到来,圆了一个酸葡萄的梦……
而我的包里,放着一件温暖的男式毛衣,七夕之后,天是会慢慢凉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