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最简单的色彩,其实它是万色之合。复杂的内在往往会以最简单的形式来呈现。白到底还是有些简单的,简单得只要一遍石灰水。
梦里会无缘无故地想起老家,早已不在的老家,土墙草屋的老家,满眼土色的老家,伴着那些年的风雨,那些年的酷热严寒,那些年对白的渴望。渴望曾经就是那么的简单,如白一样的简单。
满眼泥土,但仍然可以干净,外人常会说,你们家格白亮净的,哪有白呀,大白天也亮不到哪里去,净倒是真的,这四个字总听人说起,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写,不深究,不是主要的,我想那白呢。
深秋时,地里的活少了,队里总会派人把所有的树干刷一遍,离地向上一米的样子,一只大木桶,内装浑色的水,一截小木棍,缠绑上一把齐稻草,一株一株地刷过去,刚刷时不怎样,半灰半白,不多时竟越来越白,阳光下十分的刺眼,于是那些或直或弯的乡间步道,便都夹在了两排白色之间了,即使是无月的暗夜,它们也还依稀可见,白的可爱。
老家也会刷一刷这种神奇的水,但不是一年一刷,所以老家的白是新鲜的事,令人渴望,那一段日子心里都亮堂。
后来才知道这过程,先由氧化钙变成氢氧化钙,再变成碳酸钙。原来白的过程也是复杂的,唯一简单的是我们幼时的渴望,白,一墙的白就好,如此,睡梦也会香甜了许多,连同若干年后今天的梦。
老家粉白的日子里,我们打扫得更积极,地面板土上绝无浮尘草屑,格白亮晶竟有点儿名符其实。
那时,庄上也有几户砖墙瓦面人家,但门窗也是窄小的,墙也不常白,想来那些人家的孩子也一样会渴望白吧。
春节前,上街的人多了起来,一趟一趟的,半大的孩子常要随大人们去走一遭,快步如飞的,甚至连糖果也没得一块,照样走得兴高采烈。就图看一看年画,选一选年画,能把心仪的年画买回家,比吃肉都高兴,那白白的一卷拿在手里别提多开心呢。这画如果贴在白墙上该有多喜庆呀!
年货里也会有碗筷之类的,虽是土墙泥地的,但水码头上还是有些硬货的,那些年,小孩子又都勤快,洗碗抺筷码头上来来去去,总会磕磕碰碰,缺角少边的要降级使用,少了的还得添上,如果大人们一忍心,买回来玉脂白瓷的,那白的装什么吃起来都香。
白,最简之色,最简之渴望,沉在那段岁月,沉在老家的记忆,沉在今日的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