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温屿第二次见到沈序珩是在市中心医院。
专栏新一期的选题是产后抑郁,平台希望她写得轻一些,最好是故事感强一点。但她偏偏就不想只写一个煽情的故事。她一直觉得心理健康问题不应该只靠几句鸡汤来安稳。她希望伸出的是一双真实的手,让屏幕那头深陷泥潭的她们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于是,她约访了一位妇产科的医生。
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十点十五她提前走进妇产科办公室时,采访对象周铭医生正等着她。
因为是私人约访,还不到正式工作时间,他没穿白大褂,只随意套着件灰蓝色的毛边卫衣。语气轻快,节奏流畅,从精准的医学术语一路聊到公众对产后情绪问题的误解。
姜温屿喜欢这种采访,不需要她使劲挖掘,对方就会不断抛出线索,让她轻松跟进。
“其实现在我们接触到的产后抑郁个案,很多是在住院期间就被初步识别的。”
“尤其是那些生产过程复杂、或者本身有健康问题的产妇,她们面临的身体挑战更大,情绪上也更容易波动。我们团队就会对她们的整体状态,包括心理适应,投入远超常规的关注,所以这类人群的产后抑郁信号往往在住院期间就被我们捕捉到了。
“特别是去年有个例子,孕妇有心脏方面的顾虑,生产时我们请了心外科的医生随时待命,一定程度上也安抚了孕妇的情绪。”
“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采访一下,拓展一下不一样的视角。当时参与的心外科的医生是沈序珩。”
“沈序珩?”她脱口而出,声音轻轻的,像是确认又像是重复。
“对。他这人话不太多,但技术还挺稳的,很靠谱。”
姜温屿出神了一下,下意识接话:“他人——是不是很难接近?”
周铭打趣道:“你对他有兴趣?”
姜温屿歪头,笑着说道:“我是心理专栏的作者,不对人感兴趣怎么写稿?”
周铭一笑了之,不再追问。姜温屿却有点心虚。在心里又暗暗想,他人真的很难接近么?
采访结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她走出电梯正准备去大厅,在走廊的拐角,就撞见了那一道白。
白色的衬衫、白色的大褂、干净的医用口罩,只露出眉眼,她却依旧一眼认出。
沈序珩。
她几步走上前,语气像是偶然发现熟人般轻快:“沈医生,没想到你在这家医院啊。”
沈序珩停下脚步,点点头,“你是——那天讲座上的?”
她睁大眼睛,笑了,“你还记得啊?沈医生记忆力不错嘛。”
他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记录本,“采访?”
“嗯,在妇产科采访周铭医生。”
“采访顺利吗?”
“还不错,周铭医生还提到了你。”
“说我什么?”
“说你话少,但技术好。”
沈序珩沉默了一瞬,眉梢不易察觉得挑了一下。
“......没毛病。”
“你很难接近?”那句在脑海里盘旋了好久的句子,不知怎的还是脱口而出。
他复述了一遍,“很难接近,这个评价倒是不陌生。”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反问道:“你觉得呢?”
姜温屿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般,然后一脸诚恳地说:“我觉得你挺配合我凑字数的。”
他没有接话,只是“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手机。
“医院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好呀,你先忙,下次再碰到我,可别装不认识我了哦。”她跟他挥手告别。
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声音不高,却清晰:“记得。”
他转身离开,姜温屿没有再说什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白大褂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们下次,还会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