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的另一端一声巨响,如雷鸣一般,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个方向。
他们不知道山的那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事情是不是他们所猜测的那样。
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事,各有不同,却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漫长的暗夜之后,太阳还是在第二日从东边升起。琅琢天山的初晨看似无异,只是山门前聚着的人有些多。
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了山门口,从模糊到清晰。
那是无澜派的继任掌门。他衣衫褴褛,脸上也挂了彩,明显是与人激烈打斗过一场。
归槿登时喜极而泣,她飞奔了过去,紧紧抱着归燃哭得不能自已。
大人物们都松了一口气。归燃的出现,便预示着魇魔没能逃脱苍生何辜阵,被再一次封印了起来。
天极派的人欢呼了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南越派却没人高兴。
归燃的出现,也同样预示着傅沉的结局。
傅灀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傅淼则好似一夜长大了一般,无声地安抚着她。
卜易走了过去,与南越派弟子站在了一起。他还在朝山门里望着。
那里又徐徐走出了两个人。
南越派的二弟子几乎是架着归霁下了山。他的衣衫也不甚齐整,脸上倒还算体面。可他手里的归霁却看起来好似一个没有生气的傀儡一般,一双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
“阿霁!”归槿跑了过去,她站在归霁的身前来来回回把她瞧了个遍,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晃了晃,“阿霁,还认得师姐吗?”
归霁的眼睛空荡荡的,一语不发。她的左手全是血,已经干涸,暗得发黑。
归槿就着衣袖给她擦脸上也已经干透了的血迹,“你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她依旧连半个字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立着。
这一幕让归槿急坏了,她慌不择路,焦急地问向一旁的傅濒,“我小师妹,她怎么了?”
傅濒的脸色也难看极了,他刀削骨刻一般的脸上,此时透着刻薄,“我只是受我大师兄的托付,把她交到你的手上。其他的,你自己问她吧!”
许是听到了傅濒的声音,嚎丧一般的傅灀才停下来哆哆嗦嗦地往那处瞧。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从地上爬起来时也是跌跌撞撞。
她扑倒傅濒的跟前,抓着他反复问道:“大师兄呢?我掌门师兄呢?我大师兄在哪里?你怎么没有把他带出来!”
傅涟把她拉到了一旁,转而向归槿,看她的眼神不太友善,“既然事情结束了,现在就带着你的小师妹离开这里。”
一语不发地挡在了归槿身前,归燃回给傅涟的眼神也同样不怎么友善。眼神间的一番暗中较量过后,他拉着归霁就要走。归燃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面对南越派那一群恶徒。归霁迈不太动步子,他也没什么耐心,索性直接将人抱起带走。
身后传来了奔跑声,伴着沉重的喘气声。归槿回头一望,一团白毛正飞奔而来。
那是狗崽崽,是归霁的狼。
当年师傅怕吓着归霁,骗她说这是只狗崽。但狼毕竟还是狼,与狗不同。这一年多过去了,它也越发像一头狼了。
狗崽崽既然是归霁的狼,便是无澜派的东西。如今要回去,自然也要将它一并领回去。
归霁躺在归燃的臂弯中,眼中映着那只被血迹浸透的左手。她依旧没有一句话,仿佛这个世界已与她无关。
曲终人散,一切好似又回归到了从前的平静。
无澜派仅剩的三个弟子回到了古悼山,却好似回去的只有归燃和归槿二人。
收拾和重建花了他们很多时间。索性武胜祠和五月仙道也派了几个弟子来相助。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重建的道观初成,古悼山上也跟着冷清了下来。
归霁还是不怎么爱说话,时常一个人发呆。归槿忙完了总是陪在她身旁,与她说说过去,憧憬着未来。
无澜派上下的大事全靠归燃一人操持着,他偶尔会来看归霁,除了叹气,他也做不了什么。
春去秋来,数个轮回也不过是转瞬。
飞雪已经停止了长个,往昔蓬松的白毛也变得服帖了起来。它就像是个大姑娘一样,一直陪伴在归霁身旁,也不怎么叫唤。
时光好似真的能抚平伤痛,她在第三年的春天终于重新拾起了玉卿剑,在阳光的沐浴下踏着未完的道路继续前行。
望着她勤勉的背影,归燃和归槿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归霁的话依旧不怎么多。时而说上一两句,便足以让她的师兄和师姐感到欣慰了。
一年又一年的四季更迭,伤痛仿佛便在时光的流逝中被冲刷掉了那触目惊心的颜色。
这一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归霁晨起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爽朗。她立在了温暖的阳光下,呼吸着古悼山清新的空气,好似所有的愁殇都已散去。
今日,便是她出山之日。迟到了整整七个年头。
这些年,北契的边疆依旧不太平,到处兵荒马乱,民生十分不安稳。死的人多了,赶尸的活儿也就来得勤。门派上下虽然只剩了三个人和一条狼,但还要糊口,归燃作为掌门师兄,自然得亲力亲为下山干活。
方才开春,淮南郡还有些凉意。归霁穿着男儿装从道观里走了出来,归槿亲手给她系上了一件崭新的斗篷,送她出山。归燃没能及时赶回来,但归霁知道该去福安城哪里等他。
难分难舍之后,归霁还是御剑离开了。归槿在山间绕了一圈,最后坐在了一处高地。从那里可以看到古悼山的云蒸雾绕,也可以看到当年那场大屠杀的终点。她兀自向天一叹,叹尽了人世悲苦。
烈日攀上山脊的时候,归霁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她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明白,却也知道自己不得不放手。
没有傅沉的日子对于归霁来说太过痛苦,而这里的一切却又在时刻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与其将她困在这个噩梦中,倒不如还她自由,兴许还能有云开雾散的一日。
去福安城的那一路,归霁并不着急。她飞得慢,也飞得低。她顺着记忆往东而去,在半日过后便见到了原野上的那座小院子。
院子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此时在院中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丈夫看起来刚过三十而立,但妻子却还很年轻。丈夫生火做饭,妻子则在一旁哄着襁褓中的孩子。
归霁怕被他们瞧见,只能往高处飞。那和乐融融的一幕渐渐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在了青绿原野之上。
她抵达福安城时,已是傍晚。随意找了间客栈,她卸下了行囊,出去赏城中的烟火气。
阳春三月,街上热闹极了。即便夜幕降临,沿街商铺也都开着门迎客,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归霁行在其中,心思却似乎已经飞了出去。不知不觉,眼前的景色变得熟悉了起来。
那是福安城的西城门。
她回身望向了那个她熟悉的方向,片刻失神后,她走了过去。
归霁以为自己会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傅沉在福安城里的家。即便二师姐说那不过是一个梦,但她依旧怀着期望。
万一,这个地方真实存在呢?就像福安城外的那家简陋的农户一样。
她从热闹的大街走向了僻静的小巷。然而,小巷仿佛没有尽头,熟悉的风景也再未出现。
第二天,她去了城南的一家香料铺子。归燃同她说过,倘若他没能及时赶回来,便在这里等他。
经此一别,再见未有期。无论如何,临行前他们还是要再见一面的。
归霁在那里等了足有六日,归燃才姗姗来迟。
他风尘仆仆而归,一看便是几宿没合眼的样子。久别重逢,他们便喝了几盏小酒。酒过三巡,平日里很少说话的归霁也打开了话匣子。
“我知道应当往淮南郡的东面走,去武胜祠。剑修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那里去,但我觉得未必非得去那里不可。”
“你不想欠人情,这我知道。”归燃依旧很清醒,“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你是个剑修,霁师妹。”
归霁平静道:“傅沉也没去过武胜祠,一样不输贺晋。”
听到那个名字,归燃一瞬就默了。少顷过后,他长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成功之路并非千篇一律。我始终相信,只要我努力了,就不会逊色于武胜祠的弟子。”
他复又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心意吧!不往东海去,那你准备往哪里走?”
“往北,往西。北契这么大,哪里都是机遇。”
“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成为金丹大剑士之后吧!”她顿了顿,“太恋家不好。心中牵挂太多,要拖后腿。”
“你记着还有一个家就好,要常回来。你师姐念你比念我还勤快。”
“这话怎么听上去酸溜溜的。”归霁意味深长道,“下一次我回来,古悼山是不是就要多一个小娃娃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归燃脸上泛了一抹淡淡的红。
“无澜派总得有承人。”
“师兄,这话要是让我师姐听了,她可要伤心了!”
“也是事实。”归燃仰头灌了一口,“本不想让你师姐受苦,但这些年无澜派是越发落寞了。想当年,即便那样困难,但好歹师傅作为五长老之一,我们在修真界依旧站得住脚。但如今……”
他们的师傅归崆是五长老之一这件事,归霁也是回了古悼山好多年后才听她掌门师兄提起。这是一个秘密,原本只有五长老中的另外四个知道。在外人看来,这位木相位的长老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五相长老中最为神秘的一个。殊不知那些年,他就一直待在古悼山上,过着无人问津的清贫岁月。
起初归霁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师傅位居长老之列,为何会甘于默默无闻。后来,她想明白了。那便是世道使然。
“现在是灵修当道的时代。”她转而道,“我出山之后,师姐一个人留在道观也挺冷清寂寞的。你不想让她受苦,可她未必也是这么想的。”遂语重心长,“你们男人,还是不懂我们女人的心思。”
“也许是吧!”他拿破酒碗撞了撞归霁的,“明日你便要走,师兄这就算给你送行了。世道险恶,你一个女儿家,务必注意安全。”
翌日,这二人睡得都有些大条。晌午过后,归霁才上路。归燃送她,一路从城南走到了西城的城门外。
相送千里,终须一别。他们在城外偏僻的原野上分别,夕阳西下,归霁御剑北上,消失在了晚霞之中。
在福安城的那七日,她休息得足够,精神头养得也好。北上的这一路,她不曾停歇。直至到了玉临城,她才驱剑而下。
瓮城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即便北边烽火连天,这里仍旧是一派祥和安康。她顺着记忆往城里去,本以为会像前几日在福安城那样,寻了个空。可才没走几步,她便见了熟悉了酒棋飘扬。
快步走了进去,小二依旧热情,却已然不是那一年打着傅沉钱袋子主意的那个小二。不知为何,今夜,她想尝一尝这里的佳酿。醉一宿,梦一场。
待到梦醒,会否见到傅沉依然坐在软塌上?
归霁知道自己忘不了他,一直都忘不了。终此一生,她都会是傅沉的囚徒。
玉临城的佳酿后劲委实厉害。她这一醉,便醉了一宿一日。待到又一个艳阳初升,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问小二要了一笼蒸饼,还是那牛肉大葱馅的。归霁以为梦里梦外总会有些区别,然而当咬下去的时候,才发现竟是记忆中的味道。
饭桌上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不会再有人往她碗里的清粥上添小菜了。
归霁在玉临城并未做太多的停留,她想要去开阳城看看。那是傅沉曾经提到过,却未曾带她在梦中去过的地方。
抵达开阳城的那一日,天空下着瓢泼大雨,街上几乎见不到路人。
她随意择了一家客栈,却听客栈的小二在同旅人说着六年前这城中发生过的奇闻。
归霁闲着无聊,便就跟着听了一听。
说是那一日来了很多道士,在这里打过一场。其中有个塞外模样的男人,背着个少年,单挑撂倒了十来个。
这个故事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只是头一次从陌生人嘴里听到,还是让她的心情起了些波澜。
这些年,归槿断断续续同她说了许多,魇魔、梦境、还有灵域。她已经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傅沉必须死一个,且只能死一个。也明白了傅沉为何会选择保全自己,以及为何他会选择那样的方式。但即便她明白,她也不能原谅傅沉。
她所有的不幸,皆都因他而起。也许他们之间的师门恩怨是两清了,但傅沉欠她的,又何止是无澜派的血债!
归霁又一次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那里,曾经抓着傅沉那颗跳动的心。却也是在这里,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那是撕心裂肺,是肝肠寸断。
开阳城留不住归霁,因为这里没有傅沉的影子。
一夜无眠过后,她再次跃上了玉卿剑。她要去一个有回忆的地方,有很多回忆的地方。
那个无名小镇,承载着一段特殊的回忆。那时,她还懵懵懂懂。而今,已经能理解那时傅沉表现出的阴晴不定了。
师姐总说,傅沉是受了魇魔的蛊惑,所作所为未必是真心;而她也是受制于魇魔,对傅沉生出的情愫不能当真。但归霁以为,情由心生。那究竟是不是情,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倘若那不是刻骨铭心的爱,傅沉又何必以命换命。
倘若她不爱傅沉,也就不会每一次都停在了最后关头,更不会深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她杀了傅沉,替师门报了仇。但五年过去了,却什么都没有改变。痛苦依旧,绝望依然。
都说时间是疗伤的良药,但于她而言却似一把割着心头肉的钝刀。血淋淋的,折磨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把那一份被掩埋在仇恨之下的深情唤醒。
归霁在那座无名小镇等来了自己的灵宠飞雪,一待便是数月。直至炎炎夏日临近,她才启程往西行。
西府逍遥谷的主人仿佛能感知到她的到来,一个清俊少年早已立在碗状的谷口迎接她。
卜易已经从一个短腿小胖墩长成了一根筷子似的瘦高个,叫归霁差点没认出来。
他带她入谷,自然而然地将她安顿在了老地方。
望着眼前满目的樱粉,归霁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这里又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只是,谷中多了一个人。
此刻,傅濒已经能平静且坦然地面对归霁了。他们聊了聊,从琅琢天山聊到了古悼山,再聊到了眼下的西府逍遥谷。
归霁这才知道,作为五长老之一的木相长老平溪道人,其实早已身灭。当年他同阎王做了交易,换得卜易的死而复生。但平溪道人虽然身死,三魂七魄具在。作为当今最厉害的阴灵修,他即便在灵域里也依旧能掌握这世间的风云变幻,这才得以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直到傅沉出事……
现如今,木相位与土相位的长老席位都空缺着,是万万不能再有魇魔临世这种事情发生。
傅濒给她吃了可定心丸,说已经把麒麟碧重新封印起来,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哪里。
归霁这一趟,好似是带着飞雪去西府逍遥谷避暑的。那里四季如春,要不是归霁自己数着日月交替,她必然要把日子给过糊涂。
十月金秋刚至,她便出谷了。卜易接她进来,也送她出去。归来时,这位青年模样的平溪道人座下大弟子一阵长吁短叹。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她看起来还是一点儿都不开心。”
“她问我大师兄是否已经入了轮回,我骗她说是。”傅濒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叹了口气,“本是想让她放下……”
是时,傅濒正在整理行装。
卜易问他,“你去哪儿?”
傅濒简单答道:“我去送送她。”
“我才刚送完她回来……”
他说着说着,突然失声了。
傅濒复又沉沉叹了口气,“我去送她最后一程。”
出谷之后,归霁并没有直接取道往琅琢天山去。她在平溪城逗留了两日,待到再上路时,她已经换上了红装。
秋日里,北契的大地逐渐归于沉睡。北边的战火尚且还烧不到纪墨郡来,百姓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太平。
归霁没有停留,跃过座座城池便往琅琢天山去。她已经不记得那座山的样貌了,因为当她开始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便已经回到了古悼山。
琅琢天山要比古悼山高一些,山门朝南。站在这个位置朝上仰望,她并不能望见连岳峰。因为连岳峰在西面,盛着每日的夕阳西下。
而眼下,渐渐西沉的落日恰巧为她指明了方向。
归霁收了剑,缓步往山上去。遥记傅沉说过,琅琢天山也布着迷阵。她留了个心眼,在过去几年里,除了练剑外,还精进了自己在阵法上的造诣。无澜派与南越派本就是同根,只要布阵的那位灵修不刻意刁难,那么她还是有把握能破得了这个阵的。
上山的道路平坦,迷阵也不过尔尔,归霁行得顺风顺水,一路上也没遇见人。路上的景色变得有些眼熟了起来,她顺着记忆继续走着,远处便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片灿金。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她加快了脚步。
日头已经落到了树顶,溅起的晚霞将银杏林子染得有些微红。
遥遥一望,远处傅沉的院子依旧还在,也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白墙黑瓦,篱笆围着院子。
篱笆门里冲出了头庞然大物,黑得似个煤球。它张着血盆大口,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却一下子倒在了归霁的脚边,又蹭又滚。
“午夜,好久不见!”归霁蹲了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是不是很想念飞雪?它很快就会来的。往后,你要好好待它,不要欺负它,知道吗?”
她遂起身继续往前行,午夜就跟在她身后,一会儿蹦一会儿跳的,看起来高兴极了。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虽然依旧整洁,但少了生活气。归霁知道里面必然是没有住人,便就进去看了看。屏风还立在那里,只是相较于五年前,变得暗淡了些。她绕了过去,坐在了床榻上。
上面没有铺被褥,只是一张木板而已,中间微微塌陷着,是傅沉留在上面的轮廓。
归霁把手放在了上面,一寸一寸地抚着,好似依旧能感受到傅沉残留下的温度。但终究,什么都不剩了。
落日余晖中,一席胭脂色的衣裙出现在了银杏林子里。她的背影看起来孤单而又寥落。在她的身后,一头灰狼静静矗立。
“知恩,我来看这秋天的银杏林了。”她面露微笑,“的确很美。”
午夜应景地在后面嗷了一嗓门。
“回去吧!”她平静地道,“回去守着家,等飞雪。”遂抬了脚步,“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得了。”
傍晚的秋风赶来送她,温柔地拂过她的裙摆,将她送上了连岳峰。
祠堂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宝塔形的房子加高了一层。她抬头仰望着,知道傅沉便在里面。
归霁并不想进去,因为那里只有傅沉冷冰冰的牌位,提醒着她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
她转身离开,夕阳落入了连岳峰。这一晚,似曾相识。
断崖旁,那颗柏树依旧没能站直。
她走了过去,好似是在跟树说着话,“不用躲着了,我知道你在那里。”
身后的祠堂边走出了个黑影。瘦削的身躯直至行到月光下才显露了真面目。
“你就不怕我拦你?”
归霁望着前方一片黑暗的空无,坦然道:“你要是想拦,早就拦了。”
“在西府逍遥谷,我见你好像还有些话想要说。但直到走的那一日,你都没说。”傅濒靠近了她几步,“现在可以说了。”
她不答反问,“知恩其他的师弟妹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
“他们被我支去城里采办了,三日内不会回来。你不必担心他们随时会出现。三日,足够我替你办妥很多事。”
归霁在那里停了下来,那是五年前傅沉推开她坠入深渊的地方。
“无澜派的归霁云游四方,从此销声匿迹。”她的神色平静依旧,“倘若有朝一日,我师兄和师姐来寻你问我的下落,你装傻便是。在你的同门回来前,把我化作灰,藏在知恩身边。无需设碑,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傅濒沉了一声,“我会办到,放心去吧!”
“谢谢你!”她回过了身,看着月光下消瘦的他,“待飞雪来了,成全它与午夜。”
“我会把它们带去西府逍遥谷。它们会在那里终老,这样就不会有人起疑了。”
望着残月,归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一刻,压在身上五年多的负担终于卸了下来。她将这一生全都给了傅沉,便算是还了他的一片深情。至于来世,只求不再相逢。
崖底的风扬起了她的长发,拂过她胭脂色的裙摆。望着渐渐远去的天空,归霁沉淀下了所有的情绪。
从此,她不必再做爱与恨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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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完结
各位看官,上卷是BE了,没错。但没有上卷的BE,就没有下卷的HE。下卷是个小甜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