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寻物记】好些朋友见老夏来喀什，心里都痒痒，纷纷问我哪里东西最好吃哪里最好玩……
惭愧！对这座南疆老城，我还一头懵！
下飞机朋友就接上来了疏勒，一下午都在看都在聊喀什各地特有的物产，是的，我好像只对这些更感兴趣。
不过我感兴趣的不是能将它们搬出去卖钱，我更感兴趣是这块土地上世世代代人与物产产生的关系，打听和搜集他们与食材的各种故事和经验。我喜欢听老医学背景的人聊，喜欢听热爱这些物产的人聊，喜欢听随意走进的某户人家聊……是的他们才是与这些物产有最亲近联系的人！
一方物产养育一方人，这是真理！
譬如这枚其貌不扬的土梨子，你如果在街头小板车上看到，可能连头都不会抬。但是，你走近一户农家小院，发现房前屋后都有好些这种梨树；你走进他们的庭院，发现墙角的筐子和地上都堆着这种丑梨子；你还发现，有些人家在院子里挖一个长坑，这里很容易就挖到老河床里的沙层，然后把梨子埋进去；你看到有些人家偏房的土墙上掏一个大洞，梨子冬天里就藏在那个土打墙的黑洞里；你甚至发现冬天里好些人家的火炉子上都随时放着一个梨子，有点像有些地方的烤红薯……
如此种种琐碎的片段，是最让老夏来兴趣的！我随手摸一个梨子在手，冰凉入骨，咬不动，硬梆梆的掉渣……
这时候，如果略有浅薄，你一定会鄙夷：这里怎么这么落后，难道买不起好吃的水梨？新疆南部的库尔勒香梨全国都闻名了，谁还啃这种木头一样掉渣的丑梨？
朋友递过来一把小锥子，他说老夏你把它皮刨开。一股浓郁的梨子香味，不对，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老品种梨子才有的香味窜出来，像刚掰开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包子窜出来肉的香味……我这么说，估计嗜好肉食的人很快会唤起通感！
我真的想咬一口，但朋友拦住了我，老夏，太凉了，你吃这个！
他所指的这个，是刚进门老乡放在炉子上烤的梨子。我发誓，我是第一次见和尝这种炉子烤梨，香味浓郁得带点类似红薯和水果混杂的味，一点也不硬了，软的，渣也不见得多了，甜度刚刚好，中间的肉还有点类似几十年以前的老冬瓜糖……
主人维吾尔族的大爷告诉我——国语比前些年我见过的大爷有了很大长进，他片段性的词语中有“咳嗽”和“嗓子”的词语，加上比划的手势我大概能听懂。朋友在一边做翻译，原来烤土梨子是给小孙子们的，咳嗽和嗓子不舒服会好得很快，不咳嗽的也常吃，冬天里老少都以它们当零食……
此后听到几个维吾尔老乡说起土梨子，都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好！我问怎么好呢？他们摸摸自己的胸和喉结部位，用新疆特有的普通话表达式说——娃娃嘛大人嘛气喘得狠嘛咳嗽的嘛，好得很！这个嘛吃了嘛好了，胡里麻哈的东西嘛药嘛，不用！
这不就是一个最古老的中医食疗方子嚒？蒸秋梨，秋梨羹，秋梨膏……
我记得小时候，老人也是给我蒸过梨子膏的，是南方那种很大很圆带些麻点有香味的老梨子，也皮硬得掉渣……
不过，这些年，老夏再给孩子们蒸梨子和弄梨子水，市场上是只有砀山梨，鸭梨和库尔勒香梨了，而且据说也有了梨膏……
回头，老夏给朋友圈说，我都想试试这种老梨子熬梨膏了！朋友说，太好了！我们这这种土梨子管够，虽然每家都不多，但是家家户户都有。
其实，老夏在梨子一事上是做了一些研究的，秋梨膏是一款古老的药食两用工艺食物，但是传统的高温熬制法其实是有严重技术缺陷的——微量元素的损耗是当然的，风味物质的损耗也巨大而明显！
作为一个老果实，它的风味物质是它最宝贵的东西之一，如果我们熬久高温挥发了损失了，或者发生了巨大改变，这不能不算遗憾！
但是，古人是没有办法和条件的，他们在设备技术上还局限于食物烹饪法及火候，温度的控制是做不了的……
现代不同，我们有足够的设备和工艺兼顾熬煮的时间，同时又可以合理调控温度，能最大接近传统工艺所获得的质地，同时又可以做到最少的微量元素损耗及风味保存！
在有一次所谓匠人讲坛上，老夏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新时代的匠人，我们要努力学习老匠人的精神，遵从老匠人从人到物到事的风格，长存其笃定淡然的风骨，但在技法和手法上要与时俱进不断创新……
所以说，如果老夏静下心来，以这种古老的土李子，用更合理的温控，以合古的微火慢熬方法，甚至结合药膳食疗组方理论，我觉着是可以出来一款非常棒的梨膏的！
这是一个让人心情激动的想法……
我想回去问问安心和可儿，爸爸老夏要不要试试呢？
这么想着，低头一看，刚刚刨开的那枚梨子，流汁处已经流红如血了……
它也热血沸腾嚒？
——老夏手工社自然生活研究院2018.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