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段时间我很闲，就回了老家，但整天发呆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我决定去爬山。

我老家是挂在半山腰的，斜坡非常陡，但翻过斜坡之后，就是一片稍微平坦一点的地，这些地很有意思，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或许就在你脚下，就是一个坟包，这些坟包四处散落，有的甚至根本看不出来。

它们都是周边农户埋在附近的已逝亲人，或者不知道前几辈埋在这里的无名之人，因为农村不怎么兴火葬，都是土葬居多，是囫囵个儿埋进地里的，因此在每天傍晚的时候，这些坟包里就会钻出一些虚影飘荡在田间。

成年人很少能看见它们，只有小孩儿或者痴子傻子比较容易看见，这些虚影并不是鬼，是人们死后留在地里的魄，早就没有意识了，但却还没来得及被大地消化，在晨昏交接阴阳模糊的时候，就会钻出来无意识的游荡。

不过今天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些迷瞪瞪的死魄，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是一群和尚庙里的和尚，要不是我走的太远碰巧遇上，都不知道原来这荒山野岭的，还有这么一个看上去香火不错的庙。

这庙里一共有十一个和尚，除了方丈以外，十个大和尚分别取名阿一阿二阿三顺推到阿十。

我心想这有意思，和尚莫得法号，倒是跟《倚天屠龙记》里赵敏的打手一样，只有个语焉不详的代称。

我觉得好奇，就问了在功德箱处接待的阿一，阿一跟我说，因为他们修的是俗世禅。

我说什么叫俗世禅？我从来没听说过佛教还有这个流派的。

阿一说，俗世禅啊修的是俗世，你看那些什么南派北派，什么大乘小乘，都莫得几分意思，渡自己莫得意思，渡别人更是闲的慌，我们庙里可不一样，我们先把自己沉到地底的烂谷子堆里，再把别人拉下来，顺便嘲讽那些走过路过没躺过烂谷子堆的人，嘿，好玩得很呐。

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阿四和阿五是最早来庙里的人，然后是三六七，再是一和二，而后才是八九十。

我好奇的问方丈，这一二三四五六七，还不是按照入门的顺序来的？

方丈说，不是，是按机缘。

我问，啥机缘啊？

方丈笑了笑，往旁边一指。

我偏头一瞅，正好瞅到阿一在给三五六喂饭，八九十则躲在被喂的三五六后面，笑嘻嘻的拿着剪刀剪他们的裤子。

我问方丈这是几个意思。

方丈说，这是有意思。

我也笑：“有意思。”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阿一给我讲了个黄色笑话，内容是这样的：山下农人向山上道观和寺庙买粪，道士的一文钱一桶，和尚的要卖两文。

阿一摇头晃脑问我：“你可知，这是为何啊？”

我抿嘴一笑，手往他身后一指，说：还不是因为这粪是被压实了的，一份顶两份。

阿一与我哈哈大笑，拍手称妙。

又待了大半日，我本来以为趣事就到这里了，都准备收拾东西下山了，结果阿四悄悄找到我要我多留两天。

我问他是要留我下来劈柴还是留我担水啊？

他说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方丈要他来带我去做个公断。

我一边跟着他往佛堂里走，一边问了一下出了什么事儿了。

阿四说：“大事，三五六的屁股流血了，阿一和八九十打起来了。”

我担忧道：“这是咋整的啊？不通便了吗，阿一连点黄连清火丸都不给人准备的？”

阿四摆摆手，四处看了看没人，才凑过来跟我小声嘀咕。

我听了半天，算是搞清楚了，原来八九十帮着阿一剪坏了三五六的裤子，阿二看到没穿裤子的三五六，就开始疯狂大笑，被惊着了三五六慌不择路，一个磕在井边，两个磕在坝子边，纷纷把屁股给磕出血来了。

我一进门，就看见三个光屁股的和尚期期艾艾的躺爬在佛堂中间的垫子上。

方丈对我招招手，问我，你看这事儿咋弄啊？

我问躺地上那仨，说你们仨要紧不啊？我喊个医生？

三五六齐齐摇头，拿手把自己脸给遮住，闷声喊道：“那怎么行，出家人的屁股，能给俗世中的人看吗？那看了，我还能是个出家人吗？”

我盯着那六瓣闪闪发亮的屁股蛋子，无奈的说，那行吧，那你们打算咋整啊？

仨也不说话，阿二站出来说，“要不这样吧，这事儿到底谁的错，咱们把那人揪出来，勾子给他居烂，你们看怎么样？”

八九十听了，纷纷表示赞同，举着双手双脚说得行得行，就这么整，狗日的，这谁这么缺德啊？出家人的屁股也敢觊觎，这是一点儿佛性都没了啊！

方丈眯着个眼睛，在上面蒲团坐着，点头挝脑的附和说，对啊这到底是谁啊？

一时之间，整个佛堂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我蹲下去问那仨躺着的，我说：“那你们知道是谁不？”

阿六梗着脖子举手，说：“我知道！就是阿一那个混球，妈的，老子早知道他想卖两文钱一桶的屎，没想到我自己也着了道！”

我又去问阿一，人这都指认你了啊，你可得反思一下，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你干的啊？

我话还没问完呢，八九十就冲上来握住我的手。

阿八说：“名侦探啊！阿一可真是个大混蛋！”

阿九说：“多亏了你啊！阿一可真是个大混球！”

阿十说：“谢谢你救我们出苦海啊！阿一可真是个大猪头！”

然后阿二在旁边啪啪啪鼓起了巴巴掌。

我：“……”那也行吧。

此时正是傍晚，太阳西下，阿七突然指着门外说：“你们看外面，好多虚影在到处走。”

……

解决完这事儿，我也就下山了，阿四作为代表来送我。

他脸上那愁得啊，眉毛都要挤到鼻子中间去了，我没忍住，还是问了句，你怎么了啊？咋这么不高兴呢？

阿四45度角望向天空，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眼屎，说：“这佛，可算是死透了啊！”

我说此话怎讲啊？

他说：“修佛的没有佛心啊，就算是屁股流了血，赶明儿收粪的老农上来，这屎该卖两文钱，还是得卖两文钱啊，简直是充满了铜臭的屎！恶心！”

我一时之间，是真找不到话来安慰这个多愁善感的大和尚，想了半天才说：“那你也不能这么想啊，你看，至少方丈他……”

谁知阿四冷哼一声，说：“呵，方丈的屎，味道更复杂呢。”

我：“哦。”

阿四说完就回庙里去了，我站在远处回头望了望，还能隐约听见一些声音，似乎是阿一在做自己的战后陈诉。

我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打了冷战，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