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致父亲

      “二闺女，最近瘦了，太累了就回家住两天来吧。”听着老爸关心的话语，所有的坚强伴随着泪水一点点放下。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会因“我瘦了，他心疼，我胖了，他开心”，那这个人便是我的老爸，再无他人。

        老爸，我最亲爱的我爸，这一辈子，我，都注定成为你的累赘了。

        我生日偏小，应比同龄的小伙伴晚一年上小学。但没有书，没有座位的我依旧在学前班的教室里和小朋友一起学习、打闹，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如期的上了一年级。幼小的我以为是自己聪明乖巧，老师喜欢的缘故，殊不知，是老爸，这个东北的硬汉，为了我能和熟悉的小伙伴继续一起玩耍，更为了我能早一年入学读书（我喜欢上学），放下自己的脸面和身段，带上礼物，走老师的“后门”，才换来的我入学读书。这些，都是多年以后，我从别人口中得知。

        我的父亲是个小商人，夜以继日的忙碌着自己的小生意，无暇顾及我们姐弟三个，偶尔的接触也是在我们淘气犯错时，对我们进行棍棒教育（当然这大部分只是针对调皮的弟弟，对我们姐俩一般都是说教）。所以，在姥姥姥爷庇佑下长大的我们只觉得父亲过于严厉，对父亲的情感也多半是畏惧，还何谈喜欢与感激呢。

        渐渐的，我稍微懂事了，即使再畏惧父亲，也渴望他的陪伴。于是，我开始喜欢上了下雨，而且是越大越好，因为只有这样，老爸就不能外出做生意了。我们一家人坐在阳台上，谈天说地，惬意自然。可雨天的日子毕竟太少了，于是，我便主动陪老爸去市里进货，这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多一点。一路上，老爸会为我介绍马路两旁五彩斑斓的路灯，二环路口设计巧妙的交通转盘，师专门口新颖的盘旋楼梯。返程路上，会特意绕道带我吃上一碗香喷喷的板面。就这样，在一次次进货的往返路程中，我不再怕您，甚至多了一丝喜欢。因为，我发现，你，这个铁铮铮的东北硬汉，竟也有这细心柔情的一面，对于子女的爱，竟也是如此的深沉，不会表达，只限于行动。

        记不清那时的我有多大，只记得我小学还未毕业，也只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晚上，我随着忙碌一天的父亲去水果批发市场进货。到了目的地，父亲将我安置在附近的通风路口看车，自己则去挑选西瓜。父亲站在如山的西瓜堆里，弯着腰，一个个西瓜在他手里不停地来回“跳跃”，拍拍打打，动作既娴熟又轻松。但，只有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只有那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只有那脖颈上能拧出水的毛巾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有多累。水果批发市场晚十一点多就关门了，其他水果只有等待第二天凌晨四点开门才能选购新鲜的。于是，父亲为了节省时间和油费，直接在水果批发站门口打地铺，头沾枕，鼾声起，由于太累太困，他根本无惧蚊蝇的叮咬，烂水果发酵出的难闻气息以及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的鸣笛声......我，独自坐在马路一旁，看着这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睛泛湿，只身捡起路旁的一块破纸板，走到父亲的身旁，轻轻地为他扇着，扇着......

        这一刻，我读懂了你与生俱来的坚毅，这一刻，我明白了我们衣食无忧的背后，是你的艰辛与不易，也是这一刻，我对你的情感又多了一份心疼。

        刚上初中时，我是住宿生，未曾离过家的我天天想家，无心听课，甚至三天两头的头疼。父亲带我跑遍各大医院却查不出病因（其实我只是思家成疾，并无真病）。迫于无奈与心疼，你，一个没有任何人脉的小农民只身走到了乡中校长的办公室，为我的转学去“咨询”校长。最后，不善甚至于不喜交际与应酬的您请各科任教老师吃了一顿饭，才把我转回乡中，而我，也得以走读。老爸，这辈子，为了我，你那珍贵的面子不知道放下了多少回，为了我， 你是真真的操碎了心。

        中考成绩不理想，进县一中需自费9000元。我知道这对于当时我们的生活条件来说是一笔“巨款”，所以，我不敢表达出我求学的渴望。但父亲总是最懂我，在学校招生的第一天，就拿着早早筹集好的钱带我去报名。路上，父亲对我说：“二闺女，只要你想上，咱砸锅卖铁也供。”尽管学费昂贵，但你从未给过我任何压力，还时常利用进货的空闲时间来看我，我心疼你旅途的劳累，您却说只是顺路。老爸，即便我再路痴，也知道，市区和县城根本不在一个方向，而且相距甚远，您的“顺路”其实都是“特意”。

        上大学时，还是你，只身一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送我。当天，父亲不放心我一人身在异地，并未返程，住在了学校提供的地下室里。翌日凌晨五点多钟，父亲就打电话叫我去食堂吃早餐。被父亲早早叫起懊恼的心情，在看到他憔悴的脸庞时，也被愧疚所代替。原来，地下室里潮湿，蚊虫多，人也多，您，一夜未眠。九月的细雨，又催促着你为我买来了守护伞。看着你被细雨淋湿的发丝，看着你通红的双眼，我多想上前抱抱您，对您说声：“老爸，谢谢。”但是生于传统家庭的我，不敢表达，只是静静地吃着您为我买的早餐，不敢抬头，因为，一抬头，您就会看到我的眼泪，而我，不想让您再为我担心。

        时间总是那么快，不知不觉中我都毕业了。我打电话向你抱怨实习公司多么多么的不好时，您对我说：“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终是觉得保定好，所以，回家来吧。在家一样可以有好的工作，不必在外受气。当然，爸爸也不强求你，无论你在哪，喜欢舒适就好。”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在外，加之我也恋家，所以，拿到毕业证书的那一刻，我毅然决然的回了大保定。按当时特别时髦的话来说，我属于“毕婚族”。我不喜欢这样，可我的性格又决定了我貌似也无法左右什么。在婚姻面前，那些美好的梦想，那些精心的规划，全部变成了一张废弃的白纸。于是，我开始恐婚，我把所有的纠结与不愉快全部归咎于你“非让我回家”（当然，这只是我选择逃避编造的一个理由），认为你们全都不理解我。由此产生了我这么大以来，也是唯一一次和你的不愉快，没有激烈的争吵，只有冷漠的无言以对。一天晚上，其余的人都已入睡，你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二闺女，其实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这婚，如果你没有准备好，咱们可以不结。后果，老爸一力承担，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管......”老爸一直在宽慰我，而我，脸埋于双膝间，静静地淌泪，无力更没有资格去辩驳。静听着老爸的每一句话，瞬间，一切都释然了。

        长这么大，我总共见过老爸三次落泪。第一次，姐姐结婚时，当姐夫把戒指戴在姐姐手上的那一刻，众人欢呼，唯有老爸转头抹泪。那是不舍的泪水。第二次和第三次分别是爷爷奶奶去世，那是悲痛的泪水。我想我结婚时，老爸也一定躲在某个角落掉泪，因为我上婚车时，未见他的身影。

        婚后，我当起了家庭主妇。面对某些人“大学白上”的嘲笑，我也曾一度想不开，感觉索取了父母半辈子，最后连点颜面都未给他们挣回。但却是父亲，从未诟病过，只是观察我的感受，说起来也是轻松的口气：“生活，你觉得幸福就行，至于工作嘛，不要着急，有的是机会，顾好当下就行。何必委屈自己按照别人的想法去活呢。”从小到大，父亲不知藏了多少对我每一个想法的尊重，珍视与保护。每一次我微妙的情绪变化都会被他敏锐的捕捉到，然后寻找适当的时机加以开导。我想说，老爸，这辈子，有你，真好！

      近两年来，父亲消瘦了许多，几丝银发颓然其间，向您宣战，你，依旧瞒着自己的年龄夜以继日的操劳着，为家人的幸福生活负重前行着。我想说：“老爸，您，真的该歇歇了。”愿余生，你我互换，让我来照顾你，可好？愿来世，我，依旧是您最爱的二闺女，可好？更愿多年以后，岁月静好。

      老爸， 我最最亲爱的老爸，我永远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