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静波
陈寅和郑建成感情也稳定发展,两人成双入对,同学好友反对的声音也消失了。他们不像琼瑶小说中的男女,动不动就情绪激动歇斯底里,他俩似乎没吵过嘴没红过脸。陈寅曾在郑建成宿舍的抽屉里看到一摞信封,信封是新的,信封上写的同一个地址同一个人名。陈寅问这是谁,郑建成说是他的前女友,信封是以前写好的。陈寅关了抽屉,没有任何的追问和怀疑,更不生气。他是有过女朋友,只要是“前”女友,有什么关系呢。
但陈寅也有一些不满的地方。一次两人手牵着手在江边散步。
“我以后呀,要有一个小房子,房前有一片草地,我要生一堆孩子,白天和孩子们一起在草地打滚,晚上在草地上乘凉,我给他们打扇子,唱歌、讲故事给他们听。”陈寅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画面。
“你真是做梦呢!怎么可能。”郑建成根本融不进陈寅的梦,反而泼了一瓢冷水。
陶醉在美好想象中的陈寅,本想此处郑建成应该有感动,他应该接着幻想,或者表态如何实现这个美好的蓝图,哪想他竟毫不留情说不可能。人的生活总是应该有幻想的是不是,如果只生活在现实中,人生就会单调乏味吧,陈寅心里转着这些怨念,但并不说出口,说了,郑建成可能还是不同意。郑建成也不再说话,只是走。
郑建成送陈寅回宿舍,女生宿舍门口一对对的情侣难舍难分,晚上十一点宿舍关门,恋爱中的女孩们到了十点五十九分才会脱离男友的手或者怀抱奔跑而去。
郑建成亲了一下陈寅,说他爸爸妈妈想见她,希望这几天能一起去他家一次。陈寅不肯,说还没到时候。
陈寅不想去郑建成家,她觉得去了肯定要出事儿。有一次郑建成亲陈寅时神情、举动均有异样,似乎有控制不住的冲动。他在陈寅的耳边问:“能否有实质性关系?”陈寅说不行,那要等到新婚之夜。打那以后,陈寅有了提防。
连续几天,郑建成都求着陈寅去他家,并保证他父母会喜欢陈寅,陈寅会喜欢他们家的人。他说他是很认真的,是要和陈寅长长久久的,他父母知道他们的关系了,都盼着见陈寅,见了才踏实。郑建成摇着陈寅的肩膀、手臂,反复祈求着。求了一周之后,陈寅终于答应去,但必需自己一个人睡一间房。郑建成高高兴兴满口答应。
他们是傍晚时分上的火车。两人坐在靠里的相连两个座上,陈寅靠窗,郑建成坐中间,两人面前是一个小桌板,旁边靠走廊坐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到了第一站,车窗外已经天黑了,上来很多旅客。一伙男女来到陈寅这节车厢,站在走廊里。车开动,列车员验过票离开后,这帮人中一个大个子的男人拿出一罐健力宝,“砰”的一声砸在小桌板上,对着郑建成说:“拿二十块钱来,这瓶健力宝卖给你。”
“我们不喝健力宝,健力宝四块多一瓶,你翻了五倍。”靠窗坐着的陈寅说。郑建成的腿碰了陈寅一下。
“不买就站起来,你们三个都站起来,不许坐了。”那男人气势汹汹地说,旁边几个男女拥了过来。
坐在靠走廊的那个中年女人站了起来,走开了。一个和卖健力宝男人一伙的女人坐下,占了位子。
“你起来!”那人指着郑建成说,郑建成不说话,有些躲闪。
“凭什么起来,我们可是买了票的。”陈寅大声说。
“嗬,一个女孩子,胆子不小啊!”那人把矛头转向陈寅。陈寅“哼”了一声,扭过头看着窗外。
“不让?不让打过去。”前面有人叫嚣,前几排已经发生冲突。那男人离开陈寅他们,冲到前面去帮忙。
一个女人引着一个男旅客过来,坐在旁边的女人站起,让出了座位。男旅客坐下,小声说这伙人在前面几个车厢卖座位,15块钱一个。他去广州,没买到票,就买了一个座。
“他们人多,斗不过的,我买瓶健力宝算了。”郑建成低声对陈寅说。
“不行,这太屈辱了,我就不相信没有王法啦!”陈寅很不赞同。
良久,前面的吵闹声停了。那个男人又走过来,继续赶陈寅他们起来。郑建成仍然垂着眼,不说话。
陈寅说:“没办法,我们买了坐票就得坐着,站不起来。”
“那你出钱。”那人说,语气仍然很硬,但已经稍减了先前的凶神恶煞。
“喂,你们不就是要赚钱吗?怎么不做点大的?抢银行不是来钱更快?”陈寅冷静地调侃。
“我们又没枪。”那人竟和陈寅讲起理来。
“啊呀,那就先抢枪嘛,你们这么厉害。”陈寅像上课一般对那强人循循善诱。
“嘿嘿,你这女孩子。”那人竟笑了一下。他还想说什么,他的同伴慌张过来,招呼他走。有乘警来了。
那伙人走了,下一站时下了车。隔着车窗,陈寅看到他们在站台上围成一堆,人不少。
终于松了一口气,陈寅有点后怕,万一那伙人对她动粗,那就麻烦了。
陈寅开始烦恼。郑建成不合适做自己的男朋友,看起来五大三粗,却是个怕事儿的人。他一声不吭,全是陈寅挡着。不过,如果他出声,可能局面会更难看,可能也不能怪他。陈寅望着窗外,看似风平浪静,头脑里却是狂风暴雨。
“我不去你家了,下一站我就下车。”陈寅对着郑建成说。郑建成看着陈寅,愣住了,不说话。他似乎知道了陈寅的所思所想。
下一站两人下了车,到窗口买了返回去的票,一个小时后开车。
两人在火车上,南下又北上,在铁路上奔波了上千里,第二天上午回到学校。
两人仍然是恋人,仍时常在一起,但已经有裂缝,陈寅也没办法。主动结束一段关系与建立关系一样,都很难,甚至更难。
终于毕业了,陈寅继续在本校读研究生,郑建成分配到本市一个建筑公司,景旭去北京读研。
毕业之时就是陈寅和郑建成分手之际,分手是郑建成首先提出的。分手是必然,谁首先提出,道义上多少有亏欠,但面子上更光彩。
收到郑建成的分手信,陈寅仍然一阵心疼,一个人在江边走了很久。心疼,不是舍不得分手,而是对自己第一次恋爱所托非人而不甘,并且自我怀疑。恋爱只有一个第一次,而这样的第一次留下了什么呢?从头到尾,陈寅都是糊里糊涂,完全丧失了自我。自己有没有挑选对象的能力,有没有把控自己的能力,有没有获得爱情付出爱情的能力,以后这样的情感经历会不会反复出现?
和郑建成恋爱,陈寅像山上的枯草,一点就燃,这点燃山火的火种是身体接触。被牵手、拥抱,陈寅就晕晕乎乎,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机关在身体接触,而不是身体本身。郑建成并不是很帅,只是机缘巧合,他在恰当的时机伸出手来,他有过恋爱经验,敢于伸出手来,这恐怕就是俘获陈寅的核心力量。人世间为什么那么多人轰轰烈烈恋爱后结婚,却又要死要活地离婚呢?恐怕是双方或者单方将对最初身体接触的迷狂当成爱了。当迷狂消退,就山是山,水是水了,不合适的男女就是不合适。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情投意合很难,也很珍贵,需要有相当的缘分和修炼。陈寅之前一直以为,爱情就是情投意合,从未意识到身体接触的魔力。一旦被一双有力的男性的手牵住了手,她就整个魔怔了,分不清情投意合与迷恋身体接触的区别。经过这次恋爱,陈寅体验了爱情的另一方面,同时也更明白,情投意合才是爱情更为根本的要素。
她与郑建成,达不到情投意合,所以不是真正的爱情。对于他们,在进入婚姻前,进入最后的身体接触前,终止恋爱关系是最佳选择。陈寅在恋爱中迷失自己又捡起,她已经被武装了一层保护膜,不会再轻易犯错,当然,也不会再轻易被燃烧了。
一个月后,陈寅收到郑建成的信,要求重归于好。陈寅仍然不回信,只是将信撕得粉粹,将纸屑抛到江水里。纸屑纷纷扬扬洒落,所有的关于这次恋爱的记忆、情绪、思考,全部抛下,这是最后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