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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消息

        窗外飘着雪。看似那么冷,我却还是无动于衷地打开窗户渴望感受到这浓浓的凉意。我看着这雪,渐渐融入茫茫夜色,和这被乌云压得低低的天空——她在的地方,一定比这儿也不知要冷多少倍了。

        NASA主控制楼的休息室,我们组除了正在值夜班的安哲,这被暖气烘得热乎乎的房间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关上窗,将手抚在暖气上时,才感到屋外是多么寒凉,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深夜的休息室,知晓了我们多少疲惫的梦境。而她不论多么累,总是不忘抓住我的手,好像如此才能使她心安。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却只感到窗沿的冷漠。时间不早了,按计划他们今晚也应到达火星了吧。

        去往火星移民的计划是众所周知的,而通讯更是一项必不可少的艰难任务。我们近上百个组,几千多号人,(就连我这个博士都还没读完的实习生也被拉过来充数,她不是,她是一位踏踏实实的博士毕业生),便开始反复进行各种模拟实验。模拟5500万公里的最短距离,模拟外太空苛刻的真空环境。地球资源不够,为做实验准备的材料虽齐全却有限,但也就只能将就。中途有多少个不确定,每次做实验前的期盼,失败后不得不在灰心中重拾理性,重新审查,不论是估算的误差,还是材料自身的性能强弱,总之要不断掌握更多的数据,再打起200%的精神投入到下一个实验里。失败的次数多了,无论是谁也无可避免地感到灰心了。而她恰好是那么的受不了委屈,却向来故作坚强。每次实验的失败,总能看到她红着眼眶。但在大伙儿面前,她是撑死了也不会掉泪的。总是用“困了,打了个哈欠。”这样如此拙劣的借口来胡乱搪塞过去。只有单独在休息室时,她才会松弛下来,靠在我的肩膀上呜呜地哭。但在第二天的新实验里。她却比谁都要精神,比谁都要认真,比谁都要不甘心。

        就连这次他们前往火星一样,虽说我们研发的终极设备在各项模拟实验中都过关了,但是否能成功?机率也绝不是百分百。我怕若这次失败了,对她而言,又是一个更沉重的打击。这次选上飞船的有六个人,除了她,其他人都是其余各组的。若这次实地实验失败了,在那狭窄的船舱中,却没有一个臂膀能让她安稳地去依靠,放肆地哭。想到这儿,我便感到深深的忧心。

        “噔咚”手环传来一条消息。我乏味的点开,手环便放出一个投影浮现在我的眼前,是她。我吃惊地愣住了。她现在大概是位于火星的,给地球的我成功发送了一条消息,这就说明,这就说明……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安哲就猛地推开门进来了,而他脸上的表情证实着我所想的结果。他兴奋地与我撞了撞拳头,然后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笑着说,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见证!

        整栋主控制楼灯火通明,我抬手点开与她的聊天框,看到一句话:“一切安好,勿念。”。我想着她应有的笑颜,在投影上敲下四个字:“等你回来。”

      有个联欢宴会。

        我重拾了好久没穿的西装。组长说别那么严肃,别让他们刚回来就那么紧张。我说是。随后将衬衫换成了一件毛衣,另外还特意戴上了一副金边眼镜。安哲笑我像个斯文败类。我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宴厅,我站在电视旁,看着降落伞坠着飞船缓缓降落,看着他们从船舱里出来,她个子最小——安然无恙。随后马上就有一群拿着话筒相机的人蜂拥而至。她摘下头盔,淡淡地笑着,眯着眼,有些疲惫。我也许笑了,但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激动。正相反,我平静的令我都吃惊。

        她慢慢的走着,周身围满记者。突然,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记者中间从容的穿了进来,他用修长的手臂在她面前挡出一块空间,护着她往前走。后来知晓他好像是某化工领域的院士。

        她冲他笑了,看嘴型像是说了谢谢。他开始向她提问,她一一回答。

      真配——我的脑海里有些茫然的蹦出这个词来,就在那一刻。

        她非常优秀,并不是随便一位“知识分子”就能比得上的,比如我。

        等等,我爱她吗。或说,我爱过她吗。我们并没有确定关系,也许局外人看着是。但我们的关系只是停留在朋友之上、恋人之下这个尴尬的位置上。谁都没表示过什么,就,只是相互照顾而已。

        是,她需要安全感。我大概是给了。她不再所求,我也不必再抓着她不放。有了更好的回应,自然升级换代。

        毕竟,我,大概不值得吧。

        越走越近,门口的喧嚣声愈来愈大,我会过神来,几位宇航员在记者摄影师的簇拥下踏入宴厅。我还是刻意地去寻找,她进来,却没看我。依旧和院士聊着天。组长喊大家入座,我转身搭住安哲的肩,做到了Vivian 旁边。

        说实话,以我的长相,身旁从不缺异性。起初我不在意,后来,就当作一种技能,一种习惯,却从未对任何人心动过。这算是我的一技之长吧。是,有些讽刺,我有博士文凭,有固定工资,28岁的年纪,又参与了这种国际前沿的技术研究,不是谁的理想型?

        但站在她面前,一位多么真挚、可爱的女生面前——我不配。

        Vivian笑着与我说话。大波浪、恨天高、极浓的妆、刻意露骨的晚礼服,以及俗气的话题,无一不显示出她内在的肤浅。是啊,博士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逼自己挤出些笑容来,她回给我的笑也就更多了些别的意思。

        采访还在进行着,我却从未再回过头看她一眼。

        这是金碧辉煌的殿堂,灯光刺眼,好像有许荒唐。空气突然松弛,我唯一一次回头,记者、话筒、摄像机、她,以及宇航服上的那些反光膜全都消失不见。Vivian 拉住我的胳膊,轻凑到我耳边说:“They’re changing.(他们在换衣服。)”我漠然转过头,给自己倒了一点酒,红的,如她艳俗的唇彩。浅饮一口,无意从嘴角滑落,Vivian 咯咯笑着,拿餐巾帮我轻轻擦掉,刺鼻的香味,刹那时却如此醉人......

      后来的灯光何亮何灭,我不知晓。

      我喝多了,拒绝了Vivian 的陪同去了洗手池。我摘下眼镜洗了把脸,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疯狂地大叫——不,这不是我!——潜意识中我迅速戴上了眼镜,抬头,愣了。随后那个正在崛起的意识告诉我,我是个天生的斯文败类!还是安哲了解我,这才是我,我适合跟Vivian 混在一起!

      她站在高岭上,那里有通彻的气息,是她应存在的世界;我躺在断壁下,身旁是丛丛绿草,够了,这就够了,至少我曾爬过这陡峭的悬崖......毕竟,我永远触不到她沐浴的微风......

      我整整西服,转身进了走廊——差点撞到她。我又愣了,突然想像原来一样伸手将她稳住,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她穿着浅灰色的长裙,挽了发,画了一点场合需要的淡妆,遮住了发青的眼袋,却遮不住眼底我原本期望的欣喜。她笑了——唉,这笑容怎么这么熟悉?......哦,在和院士说话时......也是这笑。本想说出口的温柔在脑海中化为了客套,而最终,是掩饰的沉默。

      她先开口了:“你原来在这儿啊,我刚想找你来着,我前面怎么没看到你?”她的那双杏眼在暗金的灯光下像两颗灵动的小行星。

      “我刚在那边坐着呢,”我轻轻动了动头,往餐桌指去,“你,

你是不是还要接受采访,我不打扰你,先走了。”那一刻,我已经尽力将我所认为的最冷漠的表情投射到我的脸上了,再看着她,惊讶吧,还有委屈。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我微微避开她向饭桌走去,她的发梢有清香,淡得我都快闻不出来,又一次,我想转过身,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笑,想自私地将这丝香气永远留在我的鼻腔。我的意识忍住了,却还是走得无比沉重。

      “你,”她细嫩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了。”我侧头,并告诉自己这将是最后一次奢侈地直视她的面容。

      “我只是没想到,就过了几个月就,这么陌......”她左手放在胸口,右手紧紧揪着裙摆,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我也有这种感觉,是心痛。

      我别过头,闭上眼睛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像是做了一个简短的梦:我和她一同浮在云上,她在上面,向我伸出手。我抓住她的手,她笑着拉我上来。可突然,我脚下的云散了,我的手从她手中滑落,险些,把她也给拽下来。然后开始下坠。下坠。没有风,很黑......

      我无力抬头,睁开眼,眼底是我所认为的事实。她好像也爱我......不,我不能放任!哪怕知道会伤了她!但,至少这伤是暂时的,她缓一缓就会意识到吧。她会遇到更好的,不是吗,值得她去爱的。

      “我们,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吗。”只听双唇之间吐出这话语。我能想象到她颤抖的样子,令人心疼的神情。这狭小的走廊里空气变得更加易碎。总有一个人要捅破这层原本被我们精心维护的纸。

      我静静等着她的答案,可她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悄悄的抽泣声。

      我最怕听女人哭诉,她不一样,而我现在却想逃离。我怕我会忍不住冲过去,重新发出那种害她的声音,或者,就仅仅抬头看她一眼。

      我吸了一口气,再无助地扭过身背对着她,淡淡地说:“既然,那就这样吧。望你一切安好,勿念。”然后故作从容地向宴厅走去。

      墙上的灯光把我的眼睛框投射到了地上,想着方才说的那种伪善的话,是,我越来越像一个斯文败类了……自嘲的笑浮上了嘴角。但我突然希望她能再说几句挽留我的话。可快走到灯光下了,也没等到一句像样的结局。唉,zz小说都没看过。

      可当我正要踏入一片金光时,这期望的声音最终从身后传来:“如果你想继续读博,那我等你。”我用一个短暂的停步表示知晓,便又回到酒席。

      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我就坐在酒桌旁,听着他们聊。偶尔瞟见她穿梭在人群中的身影,平静,得体。我又总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杯,红色中映着灯光,晃荡,荒唐......

      继续读博?不可能的。但......还是......读吧。毕竟......唉……

      世上如此之事有很多吗?也许吧。相比之下,我这么做,应该很正常了。我是谁?一个斯文败类?不不不,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图是网上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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