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大他三岁,他与她同一栋楼,楼层不同。她家三楼,他家六楼。他家常常会传来夫妻打骂声。最开始还能听见他的哭声,后来……后来再没听见过。

她时常会在楼梯口遇见小小的他,脏兮兮的小脸,鸟窝似的头发,偶尔还挂一条鼻涕虫。

她家和睦温暖。妈妈温婉美丽,爸爸诚实可靠。家里只有欢声笑语,从不曾有过争吵。

她第一次向他伸出手是在楼下花园里看见他被别的孩子欺负。小小的脸青一块紫一块,不知谁打破了他的鼻子,鼻血流出来,一群小孩一哄而散。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从书包里取出纸巾上去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泥土灰尘和血迹。

“你爸妈又不在家?”

他大大的眼睛明亮而透彻。稚嫩的嗓音显得那么弱小。他说:“妈妈被爸爸杀了,爸爸被抓走了。”

她瞠目结舌。

大人都不在家,他怎么办??

“没人来接你吗?”

“奶奶来了,又走了。”他吸吸鼻子。倒不是哭了,但是鼻血让他鼻子难受。

她牵起他的手,第一次没觉得脏。把他领到自己家,妈妈什么都没问,亲切的问他饿不饿,渴不渴。给他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衣服虽然是她小时候的旧衣服,他看起来很高兴。

他的妈妈没能抢救回来,在医院安静的走了。他爸爸被他妈妈家里人报警抓了起来,起诉,闹上法庭。冠上各种罪名,被判了很多年。

两家闹得水火不容,不可开交。直到事情平息,谁也没想起过小小的他。居委会为他奔走,两家谁也不愿意收留。都给一句话“要告就告吧,这孩子我们是不会要的。”

居委会无可奈何要将他送去孤儿院。她跟爸爸说:“我们收养他吧。”

爸爸看看妈妈,妈妈看看她。她眼中有殷切,有请求。妈妈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他好高兴自己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家里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好好闻。家里还有好多欢笑,他好开心。

他上小学了,很害怕去学校。她牵着他的手送他走进教室,然后弯腰跟他说,“放学以后要告诉姐姐今天你在学校都看见了什么新鲜的事情噢!还要告诉姐姐今天都学到了什么。然后姐姐奖励你一颗水果糖!你最喜欢的口味!”

他雀跃的答应了。

他每天积极的学习,积极做所有的事情,只为了告诉她,让她开心。看着她的笑脸,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养母在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病去世。养父突然性情大变,沉默寡言,严肃冷漠。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家里的家务虽然有保姆来做,她抱着个子小小的他反过来哄他:“小植不哭噢,妈妈只是去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饼干,还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蛋糕。等我们长大了,就去找妈妈好不好?”

他天真无邪的点头答应。

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陪伴着他。教他学习,教他骑脚踏车,教他做饭,教他为人处事。有关他的所有事情,她都亲历亲为。她把对母亲的思念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初二的时候,班上有个很喜欢他的女孩子提出要跟他交往。他很新奇便同意了。没想到,交往才一个星期。有一天,他跟女同学一起放学回家,她突然冲到他面前,发疯似的撕打。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失态癫狂的她。

歇斯底里的怒吼,毫不留情的拳头。

他突然就害怕了。像被大人抓住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一样,心虚极了。

他跟女同学分手了。女同学也被她吓坏了。从此班上的女生都不太敢跟他靠得太近,怕他那个凶狠的姐姐。

她高三那年,恋爱了。她的同班同学。她带着同学来家里,两人关上门,亲吻,拥抱,做所有恋人都会做的事情。他在门外,感觉天塌了。

他的学习一落千丈,开始逆行而上。叛逆期的孩子,总是自以为是的。任何劝告对他来说都是耳旁风。她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对他好言规劝,相反,越来越急躁粗暴。终于有一天,她歇斯底里的对他吼,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她男友不喜欢她家里有一个他这样的败类。

他终于决定离开那个家。成全她的脸面。临走前,他抱着她,强迫的亲了她的嘴。因为,他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接吻。牙齿碰碎了她的嘴唇,出了血。他惊慌的逃走了,什么都没有带。

她找不到他,也失去了他的一切。直到有一天,两名警察出现在家门口,她跟她的父亲才知道,他出事了。

养父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将他送去当兵,算是仁至义尽。总归给他找了一条出路,没让他坐牢。她先是惶然失措,后又愤怒不已。那之后的很多年,她一次也没见过他。

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刚进新兵连的时候他挺天真,以为自己可以很完美的度过。可是,没有背景也没有照顾的兵娃子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度过新兵连。

被打闷棍,被关黑屋,被罚负重。在部队里,他经历了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按理说,就他这样的,要么被开除,要么两年一到复原就行了。可他偏偏没有。就这样在部队扎了根。

要问他为什么坚持,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坚持一条路走到黑。也许是迷茫的人突然有了一个目标所以要循序渐进,也许是一个绝望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以后的出路,还不如按部就班,也算生活有个盼头。

总之,这一晃,就是十年。

一个十七的小子,进了部队,摸爬滚打十年之后,成了一个二十七岁的成熟男人。刀锋一样凌厉的眼神总会让新兵蛋子胆战心惊,果断决伐的手段,也会令对手闻风丧胆。

二十七岁的男人。

眉宇轻蹙,黝黑的眼瞳沉稳深邃。这一次的任务,跟所有任务一样。写遗书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写点什么,或者写给谁。如果以前对自己的那位姐姐还算得上喜欢,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冷却消弭。他是一个孤儿,他所有的荣誉都可以给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比任何人都敢冲,敢拼,敢不要命。

只因为,他没有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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