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我踱进花园,蓦然驻足——山茶树下,铺着一地花瓣,粉若破晓时分的霞晕。远远望去,它们似一件浑然天成的赠礼,一袭由风缝纫的绸衾。我不由自主地屈膝拍摄,用手机镜头框住这场寂静的、对衰败的叛离。
多奇妙啊,我暗想——这些花朵曾在枝头悬挂如平凡的饰物,凋零时却成了艺术。死亡解开了它们的诗性。我缓缓伸手去拾。指尖悬停,微颤,仿佛在靠近某种圣物。接着,触碰:一片花瓣旋入掌心,比飞蛾的呼吸更轻盈,边缘缀着晨露的碎钻。
我凝住。这不是预料中干枯的残骸,而是一团柔韧的暖意,一场臣服。它在我的皮肤上轻颤——一次羞怯的告白,叶脉描摹着久远雨水的纹路。它如句中的逗号般蜷曲,让时间也为之停顿。我粗糙的指尖,被仓促生活磨硬的棱角,在它的触碰中软化。这里有一种比言语更古老的语言:*柔软即是一种抵抗,无常亦可成为艺术*。
我一片片拾起它们。每片花瓣都像一则秘密般叠入掌心,天鹅绒般的表面在我的手上拓印絮语。*生命是这样松手的*,它们呢喃——并非以僵硬或哀伤,而是以母亲放开孩子时的柔顺。我将它们安放在一个旧木匣中,脆弱的形体汇成粉色的合鸣。就让它们在此徘徊吧,我决定。就让它们当我的老师。
上一次如此跪地俯身是何时?上一次让世界减速至呼吸的节奏是何时?凋落的山茶花剖开了我——曝露出责任之匆促如何钝化了我的目光,曝露出我曾如何将活着误认为掠过生命表面的疾驰。
如今,木匣栖于我的案头。有时我掀开盒盖,只为铭记:结局不必是终章。它们可以是颂歌。可以是门廊。
于是,我练习观看——不用双眼,而用指尖。不借光阴,而借无穷的、窃来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