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小鱼儿
写在前面:繁华的都市里,有许多说着乡音的胆怯、勤劳、淳朴的外乡人。请多一点再多一点温情和包容,并给予最大限度的尊重和理解。莫要更多的人在生存中感慨: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本文改编自一真实案例)
01
我和弟弟,正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的,这条阴森森的路,应该就是奶奶曾说过的黄泉路。
哥哥,这是哪儿?这么黑,我害怕,我想回家。奶奶……呜呜。
我咽下迎面吹来的冷风,挺了挺胸膛,一遍遍地声音颤抖着,蹦出:哥哥在,不怕不怕。
茫然走着的我们,还能去哪里?魂魄将安放何处?
02
懵然中,仿佛有光亮越来越近,我内心一阵慌乱,弟弟,快看,前面有光。弟弟也停止了抽搐,乖乖被我牵着,向着光亮走去。
越来越近,抬头看到的是两个灯笼,在风中摇曳,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了一扇石门,上面写着几个字:阴X地X。
还有两个字我不认识,可是我知道,应该就是阴cao地fu。爷爷讲鬼故事时,提过,说书的也讲过,人死后,就会到阴cao地fu,看来是真的。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忽地,门开了,出来一个黑脸的大汉,喊了一声:石林和石海?
我抱紧了弟弟,怯怯的点头。
他把门前的路让出来:进去吧,孩子,别害怕。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条灯光熠熠的路。我把弟弟搂紧,犹豫着,一个老奶奶的声音传来:孩子们,别怕,来,到这来。
这声音像极了奶奶,轻柔而温暖。我的脚步忽然轻盈,不自禁地走过去,走过去。
走到她身边,她真的像极了奶奶,慈眉善目,笑意盈盈,眼神里满是疼爱和怜惜。她轻轻地揽过我和弟弟,一手扶着我,一手扶着弟弟,让我们坐到她脚边,抚摸着我们的头,摩挲着脖子的伤口,嘴里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受苦了。忽然地,疼痛消失了,连同内心的痛楚、无助、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此刻的我,才敢安然的落泪,心里一遍遍的问:为什么?奶奶,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03
待我们情绪稍微平稳,她柔声说道,用的竟是我们那儿的方言:我知道,你叫石林,今年八岁两个月零三天。你叫石海,比哥哥小两分钟,对不对。你们喊我孟婆就是了,两个苦命的孩子。
没错,我们是双胞胎,今年八岁。就在几分钟前,我们的爸爸,用割喉的方式,亲手结束了我们的生命。这次,弟弟却比我早走两分钟。新玩具、新衣服,每次都抢不过我,这次却抢了先。
我无力的点头,弟弟早已哭成泪人:我害怕……我搂住弟弟,用尽全力。心里一遍一遍地在怒吼:怎么会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
孟婆搂住我们,紧紧的,再紧紧地。
04
我不断地回想,有记忆的短暂一生。从记事起,我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山野乡村。他们白天下地,干农活。我们在田里撒野,在水里摸鱼,在河里游泳。吃的多是青菜,我们嚷着吃肉,爷爷就会到很远的集市上买给我们。日子很苦也很甜,爷爷奶奶每天都陪着我们。夜晚在院子里,数着星星伴着虫鸣,听爷爷讲故事,聊斋孙悟空哪吒……
我和弟弟总调皮闯祸,今儿掏鸟窝摔了,明儿偷偷爬了邻居家的院子,压坏了他家的瓦片……奶奶总是假装生气,佝偻着身子,满院子追我们:两个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多数她是追不到我俩的,就算追到,落在身上的巴掌,从来都是高高的抬起,轻轻的,再轻轻的落下。她还不忘牢骚两句:奶奶年纪大了,打不动你们喽。
我们的爸爸妈妈,在城里打工。逢年过节才回来几次。一回来,都给我们带好吃的,新衣服,新玩具。我们总想黏在他俩边上,让他们抱抱亲亲。
可是,一年年的,他们回来的越来越少。特别是妈妈,打扮的越来越时髦,笑容却越来越少,尤其看爸爸的时候。回来也不常抱我们,我们黏上去,她总嫌我们弄乱了衣服,弄花了妆。更多的时候,她在低头玩手机,时不时地浅笑生媚。半夜里,常听到他们在房间里吵,奶奶总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只跟我们说他们打工辛苦,要我们听话懂事。渐渐地,既盼着他们回来,又担心受怕。我和弟弟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惹他们生气。
有时偷听到他们吵架,常提到钱、相好之类的。我问奶奶,钱是啥?奶奶说,在城里没钱就吃不到肉、买不到新手枪。可是,我觉得狗剩爸做的木头手枪更神气,好像到处买不到。可惜,我不敢问爸爸会不会做。
05
等我们七岁半的时候,妈妈要带到我们到城里读书,很远。她说城里好,手枪是电动的,房子里有电梯,电脑里啥都有,把我和弟弟激动的不行。我们要进城啦。可是,奶奶说年纪大了,不能去。我们稍微失落了下,也没太在意。村里除了爷爷奶奶,就是狗剩、二蛋……的爷爷奶奶,整个村里山上我们都跑遍了,实在没得玩了。狗剩他们早就去了,这下我们也要进城了,太好啦。
跟着妈妈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我们来到一个叫麦城的地方。这里车多人多,看到大高楼,我们激动坏了。可妈妈带着我们三拐两走,走进了一个叫里畈的村里,不整齐的楼房,不干净的地面,没有院子。房间也很小,里面很简单,只有两张床。
我和弟弟,嚷着要到外面去玩,妈妈却说外面不安全,到处都是别人。那说好的电梯呢?电动玩具呢?我们心里嘀咕着,却不敢作声。因为爸爸也在,阴沉着脸。
慢慢地,我和弟弟还是把周围摸清了。这是个村子,村上住着操着各地口音的人,有的听不懂。他们都在附近一个工厂上班,互不认识,多不来往。狗剩他们住在隔壁村,跑过去玩要坐车才能到,周围一点可玩的地方都没有,坐车半个小时才有个大超市,里面有游乐场,有电动玩具,有自动扶梯,我们也不常去。
渐渐地,我也懂了,爸爸妈妈这些年不在一处打工,爸爸在另一个城市,他们相聚也不多。反正现在因为我们读书,他们要在一起生活了,一家人终于团圆了。我和弟弟还是很高兴的。
可奇怪的是,从来都是爸爸陪我们睡,妈妈一个人睡。他们之间除了沉默就是争吵。妈妈有时打电话,等到我过去,她忽然就挂断了。
有次狗剩爸来,和爸爸吃饭喝酒时,我听到了只字片语:你来了就好,在身边,看着点,总好一点……大兄弟,你太老实,不能太惯着她……
06
入学的日子到了,妈妈领我们到一个学校。我的同学,他们都说着流利的普通话,而我和弟弟,说着方言,被他们嘲笑。老师也常因此批评我们;他们都会算数、英语,可是我和弟弟连英文是啥都不知道;他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而我和弟弟,总是脏兮兮的旧衣服裹着;他们总叫我们乡巴佬,穷鬼。
我们开始想念爷爷奶奶,想念山上的鸟窝,想念弯弯的山路,想念那里的一切。给奶奶打电话,她要跑到很远的村支书家里接,每次她都让我们乖乖听话;每次都怕电话费贵,还没讲几句就挂掉。
慢慢地,我和弟弟觉得,我们和这个城市、这里的爸爸妈妈……一切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压抑的房间,整天阴沉着脸的爸爸妈妈,无休止的争吵,学校里停不下来的嘲笑和批评……想到这里我泪如泉涌,心里不停地问: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07
孟婆抚摸我的头,轻声的说:孩子,不是你的错。
可为什么爸爸要这么狠心,亲手断送我和弟弟的生命?我不敢回想那个情形,爸爸用刀硬生生地割了我和弟弟的脖子,弟弟来不及喊一声疼,就没了气息。我撑住那生疼,拉住弟弟的手,看着弟弟先走,我才敢安心的上路。
孩子,都是可怜人,孟婆说。你的爸爸性格太内向,因比你妈妈大许多,总怕你妈妈会跑掉,他不懂,越是抓得紧的越容易得不到。你妈妈也可怜,一直想得到城里人的认同,以为找个本地相好,就得到了肯定,就可以融入这个城市,给你们一个更好的未来,哪里这么容易?成人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容易二字。他们也都付出了代价,痛苦让人成长,可是代价太过沉重。
孟婆说的话,有些我听不懂。但是她仿佛能看懂我的内心,我心里想的她都知道。
她继续说,孩子们,不用懂。(看,她又读懂了。)
因为我是孟婆啊!知道所有人的前世今生。
孩子,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的爷爷奶奶怎么样了。孟婆说,他们听说后,爷爷大病了一场,奶奶现在有点痴傻了,总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等你们回家……
奶奶,奶奶……
孩子,我这里有两碗汤,你们喝掉,赶紧去投胎吧,别误了时辰。来生你们会生在富贵人家,没有人歧视你们的方言,嘲笑你们的衣着,你们的父母不会因钱而忙碌……
那我们还能遇到爷爷奶奶吗?
不能,前世缘分已尽,和现在的亲人,再无瓜葛。
弟弟,我想回去找奶奶。哥,我要跟着你,跟着奶奶。
可是你们这样回去,就再也没机会投胎为人了。
我看看弟弟,他说我要奶奶。
我坚定地说,我们要回去,回到奶奶身边,回到村子里,再也不出来。我们的根,我们的魂,都在那里,我们不想再漂泊无依。
孟婆若有所思:都是孽缘,两个好孩子,我送你们回去。
奶奶,我们回家了,林林和海海回家了,永远不走。
最终,我变成了奶奶的拐杖,弟弟成了奶奶坐着的那块石凳。奶奶日日夜夜扶着拐杖,坐在石凳上,痴盼着儿子、孙子回家。
没过多久,爸爸也回来了。他变成了一抔灰,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被带回来了。而我们,永远陪着他们,再也没离开。
终于,我们都魂归故里,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愿天下父母子女,惜缘,平安。
无戒365日更挑战营 第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