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玛尔塔看到的最令人震惊之事市成千上万的梦，这些人全部都睡着了，陷入一种实验性死亡，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得躺在城市、乡村、顺着公路，挨着边界通道，躺在山中的旅游招待所、医院、孤儿院、躺在克沃兹科、新鲁达，还有看不到甚至感受不到其存在的一些地方。这些人被浸泡在味道里，被扔在陌生的床—扔在工人宿舍的上下铺上，扔在拥挤、用隔板分隔出卧室跟起居室的单间住房的长沙发床上。在每个房间一些温热的，不灵便的躯体，伸开或紧靠着身子的手，轻微颤动的眼皮，眼皮底下不安地来回游移的眼珠子，呼吸的旋律，鼾声的音乐，徒然抛出的古怪的呓语，无意识的脚的舞蹈，在梦的漫游中寻找被子的辗转的躯体。他们的皮肤冒着热气，他们的思想迷离混乱，无法将它们区分开，无法让人从根本上相信它们的存在，他们的目光在看着某些画面—这正是梦，他们有画面，但他们没有自己。在时间的每一瞬间都有数以百计的人在睡觉。当人类的一半醒着的时候，另一半正纠结于·酣梦之中。当一些人醒来的时候，另一些人必须躺下睡觉，这样的世界才得以保持平衡。一夜无眠，人的思想就会开始引燃，在世界的所有报刊上字母就会互相混淆，说出来的话语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人们就会试图用手把这些话语推塞回嘴里去。玛尔塔知道，大地上的任何瞬间都不可能仅仅是明亮、紧张和有声有色的；在行星的另一面必定有个黑暗、流动、无声和混乱的瞬间跟它平衡。
-选自《白天的房子，晚上的房子》
作者【波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Olga Tokarczu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