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祖父站起来，鼻孔朝天地说：“我出去散步了。”

我立马起身，“爷爷，我陪你一起。”

“随你的便，你八成又在躲人家可心，你个大男人，怎么就沦落到这田地了。”

“你这老头子要散步就快去散步，在乱发什么牢骚！”

经祖母这么一说，祖父又一屁股坐下来，瞪着祖母，鼻子里哼着气，“我又不去了，怎么了；我不想去了，怎么了；我留在家里，怎么了……哼！”

“你……你就不怕被笑话吗？”

“笑话？一家子的人都知根知底有什么好笑话的，你就爱笑话我，天天说我这，说我那的。今天，我要和你摊牌了。你们吃完饭的快点离开，没有吃完的夹好菜，端着碗离开吃。你们就不要妨碍我吵架。”

这时，大家基本都吃完饭了，只有祖母细嚼慢咽地吃着。

陈奶奶笑了笑，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好，好，我们马上离开。娇莲啊，有人发火了，你自求多福吧。可心，我们回家。”

嗯，这种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局势不定，我先出去避一避。

“陈奶奶，我送送您。”

我把陈奶奶坐的椅子挪开，刚想要扶着她，她推开我的手，笑道：“还没沦落到这田地！”

“哎，陈月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月出，你先走，他现在是逮住一个咬一个。”

祖母扒了一口饭继续吃，祖父则挤眉弄眼地盯着她。

是非之地，非逗留之处。我还是赶紧跟着陈奶奶出去吧。

刚一出屋，陈奶奶就让我自己去散步，不用送她到家门前。我站在原处，目送陈奶奶，姚可心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在笑什么，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你不要每天都要跑步吗？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大晚上跑？”

祖父拿着拐杖跺了几下地，瞅了瞅我，拄着拐杖神气地走着。祖父算是身体硬朗的，手脚也利索，但他就是要弄个拐杖来，他说这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配置。

“爷爷，你是要去哪？”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也不要跟着我，你要上哪就去哪，就是不要跟着我。”

我没有回他话，而是静静地跟着他身后。跟了一两百米，祖父转身指着我说：“你该干嘛就去干嘛，不要跟着我！”

“邱爷，您今天出来散步啊。”莫蔚从前面走过来，热情地说道。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这是在散步，我是在被监视。你把他带走，不要让他跟着我。”

“郢路，你惹你邱爷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的气，你个小胖子，快减你的肥去。邱郢路，我告诉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邱爷，您放心，我不会让他跟着您的。”

祖父把拐杖横着拿，神气十足地转过身，快步流星地往前走。

莫蔚和我都望着祖父的背影，莫蔚叹道：“哎，你爷爷真像可心说的那样，是个奇怪的老头，呃，我的意思是说你爷爷性格比较奇特。”

小时候，姚可心经常当着我的面和莫蔚说：“邱郢路是个大胖子呀，他爷爷是个怪老头啊，他爸爸是个木头人啦。”然而，她在他们面前就表现得毕恭毕敬。

“对了，上次晨跑，我也遇到可心了，她当时好像有些难过，你和她说了什么吗？”

她又成了小白兔，我又成了大灰狼？

“什么也没有说。”

“可心小时候是有些对你不好，但仔细想想，她真的没有对你好过吗？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不都应该忘记了吗，很多以前的事儿我就记不得了。哎，不多说了，我还没有吃晚饭呢，八成回去也没得什么好吃的了。”

对我好过吗？呵！她有对我好过？

她拿着她院子里酸葡萄捏成汁兑点水，然后逼着我喝，我不喝就要告诉我家人我弄坏她家葡萄，这算是对我好吗？

她把干脆面一面刷辣椒酱，一面刷番茄酱，然后骗我吃，吃了后我眼泪都辣出来了，这算是对我好吗？

她把一瓶摇了的可乐给我喝，然后我被喷了一身的可乐，回家就祖父母被骂了一顿，这算是对我好吗？

……

这样的“好”，不胜枚举。

真是越想越生气，我倒是要问问他，这些哪里算对我好了。我回神一看，莫蔚已经走得老远了。

明明是出来避风波的，怎么又想起那些恼人的陈年往事呢。不过，祖父为什么要和祖母吵架呢，他向来都是顺着祖母的，说这是一种度量。祖父到底是怎么的人，算了，不想了，我连我自己是怎样的人都不知道。

我走着走着，忽然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它被拉得很长很长，它随着我一起动，忽上忽下，忽暗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