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朋友:
见字如面。
这是第三封信,也是专门为你写的最后一封信,因为是最后一封,我也犹犹豫豫、思忖良久,想要说的很多,又担心自己讲得太多、太滥,反而讲不清楚,适得其反。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个人的生命有限,但知识无限,以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知识,不是傻x吗?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还要为之,不是大傻x吗?
既然在知识的大河面前,你我都如蚂蚁一般,取一瓢饮也属奢望,那就用一生来喝掉一小杯吧。这样想来,我便对这一杯格外珍惜起来。
我们都是数学系毕业,学的时候大都觉得那是无用的知识,最起码对我们的现实生活是无用的,转眼已毕业五年,我越来越能够发现学数学的用处。学习数学,对大多数人来说,几乎是最难的,我资质平庸,学起来也甚是费力,说来奇怪,我在高中、大学时,没觉得自己多努力,但头发几乎白了一半;而毕业之后,头发逐渐变黑;现在,白头发已经极少了,这也正说明了我的资质平庸。学的时候很难,但每每学完一门课数学之后,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小学时候,背诵九九乘法表时,也是觉得难如登天。这样的感觉次数多了,对数学的畏惧反而少了。如果坐在那里慢慢看,能把数学看懂,那么其他知识应该难不到哪去。一次次的通过考试,使这一点变得愈发清晰。
工作生活中,许多学习是被动的,我们不得不学习。要探索新疆域、享受新生活,也必须学习新知识。我见过一些人,他们在学习新知识时,首先就是害怕,隔行如隔山,这座山,他们甚至没有勇气站在山脚,年轻时尚且如此,年老时岂不更惨?
另外,学习数学也练就了一种能力:持续学习的能力。因为平时不好好学习,想要应付数学期末考试,是相当痛苦的。既要理解书中众多定义和定理,又要看懂一道一道的习题。时间紧迫时,其痛和苦不堪回首,就像锻炼身体一样,学的能力,乃至自学的能力也被锻炼了。
不惧怕学习任何学科,且能像小卒子一样,一步步的向前拱,持续供,我以为这是学习数学的最大收获。其他学科应该也能锻炼这种能力,但学数学无疑是最有效的。
闲扯了这么久,是因为想说的太多,这也是我自己要警惕的,笔下千言往往是因为没有把握本质。
前几天我看到了一段话,然后我就知道了这最后一封信,我要写些什么。是郭广昌在致股东信结尾分享的两句他自己深信的话,第一句是:人真正相信的东西,是最有力量的;第二句是:学习是我们最大的智慧,甚至是唯一的智慧。
我看到这两句话的时候,我不是掩卷沉思,而是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不得不停下来,楞一会儿。
数学、经济学都是建立在极为简单的几条公理之上,我们默认这些公理是牢不可破、不证自明的,从这些公理出发,在各种条件下,推演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定理、结论,那么我们自己的“公理”又是什么呢?我们深信这些公理吗?立足于这些公理,会推导出我们怎样的思想、判断、选择、习惯,乃至怎样的一生?这些问题,我细思极恐。
也许我们大多数人没有自己深信的“公理”,“人真正相信的东西是最有力量的”,我对某个道理、论断的相信程度,直接决定了这个判断对我们行为习惯的影响程度。让我们再来吊打一下这句话:知道那么多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光是知道这些道理,是远远不够的,要真正相信、深信,否则这些道理没有力量,起不到效果。同时因为他们可能是由截然相反的公理推导而出,这些道理可能本身就是相互冲突的。道理越多,冲突和可能性就越大,在脑袋里放了许多本质上冲突的道理,是定然过不好这一生的,所以思考自己的“人生公理”,我认为是极为重要的。有了坚信的“人生公理”,勤于思考和推导,取舍和选择就变得迅速而自然了。
人能否有两套公理呢?我猜应该至少有两套,这两套公理分别适用不同的条件,比如x>=0时,用这一套理论,当x<0时用这另一套理论,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
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里讲了这样一个判断:人在处理自己亲密关系时(比如直系亲属、至亲好友),充满了大量的利他或者无私的行为;但处理非亲密关系时,人总是关注自身利益,这是市场经济的基石。有一篇文章写的是铅笔的神奇故事:首先它的原料复杂,那个木杆不是随便的木材,而是一种叫雪松木的树;它上面的油漆有六层之多,每层油漆又不尽相同;笔芯是石墨加上黏土和蜡;笔上的橡皮擦之所以是红色,是添加了硫化镉的缘故;连接橡皮擦的应该是铜或铁。而且制造的工艺流程复杂,得有人伐树、有人炼钢、有人生产石墨、有人制造橡皮、有人生产硫化镉、有人生产石蜡、粘土,还得有人用汽车或者轮船运输,这得涉及多少人、多少个国家、地区,有多少个民族甚至多少种文化,但同时这支铅笔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却便宜得令人发指,只要一块钱一支,就这还有五毛钱被门口的小卖部赚走了。
这就是市场经济这只看不见的手造成的,而市场经济,又是建立在人处理非亲密关系时的“利己主义”之上。当然,处理亲密关系时,经济学应该就没什么大用了,很多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几乎没有底线,尤其在中国,这应该交给生物学,这是人类在基因层面上的竞争,比如有很多女人怀孕时,会孕吐,少数人吐的生不如死。这是因为男性的精子中,带了一种基因,这种基因表达时,就会让女人把吃的东西吐出来。这是因为婴儿在开始的一两个月里,主要发育大脑神经,十分重要,同时婴儿此时又很小,即使女性不怎么补充营养,婴儿大脑也能正常发育。但女性如果这段时间吃的太多,吃到对婴儿脑发育不利的物质的概率就变的比较大,所以男性在这几个月里牺牲了女性的利益,这跟男性有多爱这位女性是无关的,男性在基因层面爱自己的孩子也是无底线的,他严重伤害了女性的利益。
我臆测那些十分牛逼的人,可能脑袋里放了好几套公理,而且界限十分清晰,不重不漏,运用自如。
郭广昌的第二句话:学习是我们最大的智慧,甚至是唯一的智慧。首先,我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但是又不能十分清晰地说明或证明之,这也许是我自己不勤于基于“人生公理”的思考、推导有关(甚至没有公理),你一下子看到了一个你认为对的重要的定理,但你只能在感觉上以为它是对的,模糊而不深刻的认为它是对的,像是直觉一样,直觉是不可靠的。这句话我还没有想清它,所以只能从侧面包抄。
学习是累的,需要尽力的,是勉强的,是不舒适的。
我看过一个研究生写的一段话,他导师说:如果想毁掉你们,只要用较高的薪水,把你们雇佣在我的研究室里,然后每天只让你们扫扫地、复印一下文件,做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这样的安逸只需三到五年,再出去,你们基本上就毁了。
有一个对性工作者的实证研究发现:他们很难从良。主要不是别人逼他们不许从良,原因在他们自身。许多年轻女性入行之前,都只想从事两三年,几乎从未有一个女性励志一直做一个性工作者。她们想着赚一笔钱,就去一个岁月静好的小城,开个小店,咖啡馆或者花店,找一个可靠地人,结婚生子。愿望总是美好的,但事实发展的轨迹却是极为嘲弄的。
钱来的太容易!越漂亮越是容易,所以花起来也格外豪迈,衣服、化妆品;吃的、穿的、用的几乎都价格不菲。如果胆敢再吸两口,那是绝无机会转到其他轨道上来的。即使有一部分人真的用两道三年的时间,攒下了足够开花店、咖啡馆的钱,也不会立即就去投身于小城的美好,而是想着再赚一点压箱底的钱。即使她真的赚到了、也去开了店,但很快就会发现:现实极不美好。花店要凌晨三点就得起床去进货,玫瑰花要戴着手套修剪,手还是会经常刺破流血,如何捆扎,如何搭配都是有讲究的,卖不掉的花也是只能扔掉的,做生意的难处是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咖啡店更是九死一生,迅速赔钱是大概率事件。去做一个普通的工人,普通的白领,每个月做单调的工作,拿只够生活的工资,一个月甚至没有原来同事一晚上挣得多。学习又这么累、这么痛苦,皮肉生意的美好一下子就完全展露了出来,作何选择也可想而知,但青春很快就会耗完,比想象的要快很多,凄凉的中年、潦倒的晚年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资源如果处理不好,是会发生诅咒的。山西几乎没有高科技产业,他们产的煤就够了;而迪拜牛逼之处是,石油只占他们年收入的6%,而且还在进一步降低。他们提供最好的航空服务,提供一应俱全切面价格又有优势的奢侈品,建设最一流旅游景点和酒店,极力发展高科技,资源没有诅咒而是祝福他们。
要做到这些,恐怕是得“勉强”的学习吧。
细思恐极的我
2017.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