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天,我初中毕业了。那一年日本发生了大地震,福岛的核泄漏造成了世界范围内的民众恐慌,国内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抢盐风波。那一年英国威廉王子举行大婚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那一年本拉登在巴基斯坦被海豹突击队成员击毙,那一年的11月11日是本世纪最大的光棍节,可是那一年的购物狂欢还没开始。那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可是这些事情都仿佛与我无关,因为那一年的夏天对我来说是灰色的。
那年的上半年我还在读初中,从五年级就开始住校的我那时候已经住了五年了,每两个周回家一次,按理说应该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独自在外的生活,可是那时候的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回家。因为那一年妈妈换上了精神分裂症,本来远在新疆打工的爸爸不得不舍弃外边的工作带着妈妈四处求医问药,去了很多地方背了很多债最后也只能是缓解一下症状。所以当时我很想见到妈妈,见妈妈最后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家里还是固定电话,爸爸妈妈手里没有一部手机,所以我只能相隔很久才能够跟家里人通一次电话,有时候就根本不打为了省钱。那段时间的回家对我来说只是回到一个地方而已,现在依稀能够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带着从学校里捡来的废旧瓶子,推开门,眼前是沉寂了许久的冷清,没开灯的屋子显得更昏暗,桌子上堆满了灰尘,暖瓶里估计是上一次回来时烧的水,现在已经完全凉透。然后屋子里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是我开灯时不小心磕到了椅子,开始收拾屋子,洗衣服,之后泡面吃饭,再然后是沉沉睡去。那时候的家里寂静的可怕,所以我很抗拒回家,却在每次回学校的时候无比思念,更思念的是在外地就医的妈妈。
经过那么多的努力,最后噩耗还是找上门来了,只是奇怪的是那天的天气在我印象里出奇的好,我在回家的车上看到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杂尘,云朵出奇的白,耳畔还会有不时吹来的微风,阳光洒在身上,这本该是一个美丽的日子。妈妈是因为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而最后选择了喝农药自杀,在那之前因为妈妈的病情有了些许稳定,爸爸就迫不及待的跑去两千公里之外的新疆打工还债,所以,得知噩耗的时候还在外地。那一天是家里那段日子以来最热闹的时候,来了好多人,我当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震惊,没有抱头痛哭,更没有涕泗横流,只是在看到妈妈躺在地上的尸体的时候心里震颤了一下,丧礼要等到爸爸回来才能举行,要让爸爸看到妈妈的最后一眼。在等待爸爸回来的那两天时间里我很镇定,镇定的我自己都有些害怕。我被人拉着去做各种事情,穿上孝服,给每个来吊唁的人回礼,他们跟大人们寒暄着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叹口气说可怜的孩子。家里的正屋布置成了灵堂,妈妈的棺木放在屋子的正中,我之前用来写字的桌子被抬到了外边,吃饭的茶几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设置了牌楼,家里挤得满满当当的,我在屋里喘不开气。头几天要守夜,我就会在晚上躺在棺材旁的草席里,缓缓睡去。
可是情绪最终还是爆发了,在爸爸赶回来的那一天。他一进门就跪倒在棺材旁,痛哭不敢相信这一切,爸爸是两天两夜的火车站票没合眼,眼睛里充满着血丝。看到爸爸的样子,我心里之前构建的所有的防线一瞬间轰然倒塌,我以为自己很坚强的啊,我以为自己不那么痛苦的啊。我跟着爸爸哭起来,那一瞬间现在想起来还会心痛。之后的葬礼正常举行,爸爸也忍着痛苦料理各项事情,这几天几乎没有闭过眼睛。最终妈妈穿着她穿过的最漂亮的衣服随着棺木被葬在了村子南边的林地里,棺木入土的那一天,我看到林地旁边的一颗桃花树开的正好,红艳欲滴。
之后的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爸爸的肩膀上,那段时间强忍着巨大的痛苦还要处理债务问题,出去打工而且要照顾我。我记得那段时间,晚上的时候,月光朦胧,在暗处一丝红光忽明忽暗,爸爸又吸起了戒了好久的烟。当时在学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是:父亲蜷缩起来的身体被月光倒影在对面的墙上,而我这处正看得清,身体微曲,形成的影子刚好跟一座山峰似的,还伴随着父亲的呼吸略有起伏。大体是这个意思具体记不大清楚了。当时父亲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在里屋睡觉,他自己在廊下坐着吸烟,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刚好把他的影子映在屋里,在洁白的墙面上父亲的影子就像是一座小山,伴随着呼吸起伏,还有手里的烟头冒出一缕缕烟。
那年夏天我升入了全县最好的高中,在考试之前我缺了一个月的课,回去之后每天就拼命的读书,想着自己有事情干就可能不那么痛苦了。尽管升入了高中,可是那个暑假我却没有任何的开心,随之而来的是心里的焦躁和不安。爸爸为了跟我联系终于买了一部手机,低配诺基亚,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手机里只有一个贪吃蛇的游戏,爸爸为了学习怎么用还仔细读了好几遍的说明书。在高中开学之前的晚上,我一直焦躁不安,觉得压力很大,爸爸为了我为了之前给妈妈治病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家里一直很拮据。所以我不是很想读书,可是爸爸怎么都不同意,一定要我读书。最后那天晚上,为了解压,我在爸爸房里玩了一晚上贪吃蛇,现在想起来也够心酸。
现在我在读大学,马上毕业,希望之后的日子能过得慢一点,可以多陪陪爸爸。也希望你我可以珍惜。
后来,我听到了许飞的一首歌《父亲的散文诗》,想把它献给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