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微·虐】你要的天下,恰是我的颠沛流离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清平乐·红笺小字》


双手被绑地久了开始酸麻,我偷偷将手腕活动了一下,谁知被人瞧见,一阵鞭子打下,这下更疼了,我在地上使劲打滚,却不求饶。

不小心撞到了人,鞭子停止,那人蹲下将我眼睛上的布条取下,我乍见光亮,眼睛开始流泪,那人以为我是疼的哭了,就叫人给我上药。

我听旁人唤他“世子”,对他也极是恭谨,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磕头道谢,他却笑了,问我是否识字,我点点头,他就吩咐将我留下。

我被带到了世子府,其他的几个女孩子则被送往玉碎阁。

自那以后,我就成了世子府的婢女,专门在书房伺候笔墨,初来乍到,我很拘谨,总是将墨汁弄到桌案上,伺候吃食的嬷嬷看到就要打我,扭着耳朵将我从书房拎了出来,让我跪在书房门口,还说一整天不准吃饭。

嬷嬷前脚刚走,世子就打开门对我摆摆手,示意我起来,我偷偷转头看,周围没人,就麻溜爬起来钻进书房。

他帮我揉揉耳朵,半蹲着身子,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的脸,很是好看的五官,我突然想起书中写的“遥遥若高山之独立”,而此时的世子,却是近处的璞玉,眉眼如风温暖,周围一切都亮堂起来,桌上的墨汁不再刺眼,门外的落叶没了声响,只是,他的眼神中有太多一闪而过的情绪,似乎高兴又不高兴,似乎伤心又不伤心,我想要一探究竟,却像是迷失在林中的小鹿,有些慌乱了。

我自小也是书香之家,懂得品茶下棋,也会写诗作画,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自十岁就被人卖来卖去,三年飘零浮沉,这是家破后第一次对生活重燃希冀。

世子喜欢在清爽的日子下棋,不过他总是自己跟自己下,清远香袅袅,云雾茶淡淡,黑白玉石的棋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每当一盏茶过后,不论棋下到何处,他都会沉思片刻。

我上前为世子换上茶盏,嬷嬷却一把将我拉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碰坏了世子的东西,你就是舍了命也赔不起!”

一向宽厚的世子却突然凌然严厉:“嬷嬷,你仗着年岁在府里作威作福多年,现下谁不知映月为本世子贴身女婢,你如此疾言厉色,难不成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嬷嬷的脸瞬间变白,又羞又恼分辨道:“哎呦,天地良心,老奴是当年老王妃吩咐跟着世子来的郑国,世子为质,老奴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年好容易熬出来了,世子不需要老奴了,可老奴不敢松懈,凡是世子入口的东西,怎能让他人碰呢?”

很多年前,梁国送质子到郑国求和,三皇子温邶来到郑国被封为世子,世子小心翼翼苦心经营,这几年才得到郑国皇帝的信任。

世子将手中的棋子丢在棋盘,以不恭谨为由将嬷嬷关进了地牢,自那以后,世子府再也无人对我无礼。

快到年下的时候,宫里的赏赐提前下来,世子的赏赐比以往多了许多,朝中人惯会见风使舵,络绎上门,世子每每叫我去打发他们,于是整个皇城都知道,梁世子府中有一绝色女官,名叫映月。

后来,我的名字传到了皇宫,当朝太子景兰昏庸且多情,为了比并他府中姬妾与我谁更绝色,亲自来到世子府见我。

那日,世子吩咐人将我好生装扮,我以为这仅仅是为了争夺绝色的虚名,我不想世子输给旁人,于是穿上了最好看的衣裳,戴上最好看的发钗,当太子景兰说要跟世子要了我时,我却傻眼了。

而世子,竟然微笑答应。

太子景兰说:绝色是真绝色,更难得的是,我府中的姬妾空有美貌,世子府的婢女却有才有貌,单这一条,我就输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世子脸上露出些许安心,我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他明明对我很好,却时而会有担忧的神色,因为他怕的,始终都是我的身价。

太子景兰给足了我面子,以侧妃的礼仪迎我入门,那天我穿上喜服,戴上珠翠,嫣红的胭脂在面上晕开,铜镜里眼圈泛红。

世子站在身后,亲自为了梳头,他说:“你若不愿,我不强迫你。”

我问道:“世子还记得嬷嬷吗?她还在地牢吗?”

他的手突然停滞,复又为我梳发尾:“今天大喜,你怎么想起来她?”

我说:“映月疑惑多年,嬷嬷若是世子母国人,定然一切为了世子,世子何必借题发挥打发了他。”

世子敛起笑意:“映月果然长大了,嬷嬷是母国带来的,却做了他人的眼睛,我怎能容她?”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世子对我好,连与他最亲的嬷嬷都比不过,随着年岁长大,在世子府见了太多人情世故,越发觉得一切不似表面简单。

如他所愿,我成为了太子景兰的宠妾,后来听说世子求娶裴将军独女裴染青,两人琴瑟和谐。

两年后,新皇继位,我成为最得宠的妃子,梁世子是助太子继位的功臣,接替裴将军职位,一时在朝炙手可热。

几年后,我宫中的婢女五日一换,新皇开始不信任世子,世子反意昭然若揭,我依然是新皇最宠的妃子。

当我将最后一个竹简交给婢女的时候,我知道战乱将起,不论景兰与世子谁赢得天下,我都只是一个棋子。

我将景兰与大臣的谈话细数记录,辗转交给世子,虽然多年从未得到一句问候,我也心甘情愿。

那夜,大雨如注,墨色的天空映着满地血水,厮杀声与雨声混在一起,空气沉闷,满是死亡的气息。

景兰多年昏庸,朝野早已被世子把控,加之梁国多年来休养生息,早已不是当日的弱小之邦,不到五日,景兰于昭和殿自杀,郑国灭亡。

今日新皇登基,礼乐声从前朝传到后宫,我想世子已经坐上皇座了吧,我的宫殿依然大门紧闭。

每五日宫婢就被换掉,今天还有新人来了吗?

卷帘尚未放下,有月色入户,宫门有些陈旧,打开的时候发出声响,我瞧着来人,与以往的宫婢穿着不同。

我转过身,伸开双臂准备更衣,却没等到灵巧的双手为我褪去衣衫,而是感觉脖颈一凉。

低头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个眉眼如画的女子,发髻高挽,钗环罗裳。

我想起,她便是裴将军独女裴染青,曾经的世子妃,如今该是皇后了吧。

她说:“我倾尽所有背叛家族助他成事,而他的心中却只有你”。

我猛然抓住她的手,将匕首摸进脖颈,骤然疼痛,有鲜血喷出,溅落在她的衣裙,我转头看她:“抱歉,弄脏你的衣服了”。

倒地的那一身瞬间,有一种释然的解脱,是这几年从未有过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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