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石村是长江边上一个极不起眼的偏远村落,方圆数十里,湖泊众多,地广人稀。如果不是因为盛产蚊子,不太可能有外人知道它的名字。
曹石村的蚊子之多,实属罕见,即便是冬天,村民也会时不时和蚊子撞脸。这里的蚊子,头尖腹黑,腿细个小,身似米粒,且飞行速度快,叮咬动作也极为迅速,常在眨眼之间,给人身上留下一个血印,继而肿起一个大包,奇痒无比。
曹石村村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只有晚上躲进蚊帐,才能享受片刻安宁。也只能是片刻安宁,因为这蚊子能刺破蚊帐。
青年曹有力是曹石村的灭蚊高手——不世出的蚊子杀手。用他的话说,把他弄死的蚊子首尾相连,可以绕地球三周半。
曹有力自身即携带灭蚊利器。他在空中随手一抓,就会握死一只蚊子;食指和中指一夹,能夹死蚊子;食指和大拇指一捏,能捏死蚊子;抿嘴能抿死蚊子;眨眼能钳住蚊子;吸气能吸住蚊子……在曹石村,曹有力是唯一一个蚊子不敢近身的人。
曹有力还擅长一门绝技——就地取材,把艾草制成土蚊香,灭蚊效果极佳。曹有力自制的蚊子粘板也十分好用,几天时间,粘板上就黑压压的一片。针对蚊叮之后的皮肤,曹有力发明了一种草药汁合剂,抹上之后,可立即止痒消肿。
曹石村的村民时不时就要请曹有力到家里治理蚊灾,好生款待自不必说,住一宿也是常有的事。不堪蚊子骚扰的老人们,甚至视曹有力为亲儿子。因此,只种几亩薄田,还要赡养老父亲的曹有力,才可以衣食无忧。
这一切在一天起了变化,村长曹能的大儿子开了个小卖部,起名“为民商店”,售卖各类日用品,包括驱赶型蚊香和花露水,因为物流成本高,价格自然不菲。
没几天村里的各个房子外墙上被人用白石灰刷上了标语:“蚊子是益虫”“蚊子是朋友,用心爱护之”“蚊子柔弱,杀之何忍”“为了维护生态环境,禁止捕杀蚊子,违者罚款,情节严重的移交司法机关”……
一夜之间,深受村民喜爱的曹有力成了准凶手,他封装了自己的各类灭蚊利器,平时也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误杀了蚊子,触犯了村规。年底老父亲去世了,他安葬完父亲,年都没过,就去城里讨生活去了,做了一名农民工。
为民商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不堪其扰的村民纷纷去买蚊香和花露水。虽然价格贵,但效果不错,村民常自我安慰道。
蚊子由于没有遇到捕杀,越繁殖越多,已经逐渐呈现遮天蔽日之态,村民怨声载道,禽兽哀鸣苦号。村民开始找村长商量,能不能适当消灭一些,村长大手一挥,不可,要坚决维护村规的尊严。村民只好继续忍受,忍无可忍的都跑到城里去了。
这一天,村里来了一群癞蛤蟆,一个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有神。癞蛤蟆部队直接开到了村长大院,为首的蛤蟆长和村长开始了商谈。
癞蛤蟆长表明来意,感觉曹石村水肥草美,拥有其它地区无可比拟的蚊子资源,想在这里长久发展。村长一听急了,都知道癞蛤蟆吃蚊子,那是舌到擒拿,不费吹灰之力,如此发展下去,大儿子小卖部的生意必黄无疑,因为目前蚊香和花露水的销售,贡献了95%以上的营业额。
蛤蟆长常年行走于江湖,也不是吃素的,它分分钟就看出了村长脸上写着的拒绝,接着开始了自己的论述,经济发展和民生工程不可偏废,村民才是曹石村最重要的资源。
为了可持续发展,蛤蟆长表示每一年可以选出一批癞蛤蟆,作为中药材,上交给村委会,用以贩卖给外面的药材商,创造外汇。村长听完直摇头,说你们奇丑无比的癞蛤蟆,身上还有值钱的地方?
蛤蟆长笑了笑,俗话说蛤蟆不可貌相,咱们癞蛤蟆身上的蛤蟆酥,是非常珍贵的中药材,而且属紧缺型,价值连城。一批老蛤蟆创造的价值胜过你们小卖部十年的收入总和。还有,蛤蟆衣也是紧缺型中药材。
村长态度缓和了一些,不时用食指尖挠下巴。蛤蟆长接着说,它们看上了曹石村的发展环境,希望在这里长久地繁衍下去,配合村两委建立和谐的黄金生态圈。
见村长仍旧没有表态,蛤蟆长起身,说在外面等候村长的消息,日落之前没有回复,它们就离开曹石村,绝不纠缠。村长召集儿子们,关门核计起来。
癞蛤蟆大队守候在大门外,面对不断来挑衅的蚊子,不少癞蛤蟆开始吐舌头,均被蛤蟆长一一喝止。它说做买卖不能坏了规矩,盗亦有道,不问而自取是为偷。
村长的商量结果是,可以合作开发。癞蛤蟆们大喜,当即安营扎寨,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创业生涯。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两只癞蛤蟆被撑死了,蛤蟆长当即召开紧急会议,讲述了计划和规划的重要性,心急喝不了热汤,也要给蚊子繁殖的时间。
没几个月,村民们就开始欢呼了,蚊灾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村民们恢复了劳作的积极性。曹石村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年底,蛤蟆长选了一批老蛤蟆,交给村长,村长派小儿子去城里贩卖。小儿子晚上回来,兴奋不已,原来癞蛤蟆卖出了天价,药材老板还说,癞蛤蟆现在极度紧缺,有多少收多少。村长一听,眼睛亮了,两条眉毛上下飞舞。
第二年夏天,曹石村的癞蛤蟆就绝迹了!
曹石村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蚊子渐渐多了起来,村民越来越少了,再次兴起的蚊灾让村民十分失望,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
秋天的一个下午,村长在自家院子里突然倒地——中风了,由于没人发现,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落下了偏瘫的后遗症,右侧肢体没有知觉,无法动弹,生活不能自理。
听闻村长卧床,蚊子们纷纷过来慰问,它们专门叮咬村长的左侧肢体。村长在床上大吼大叫,要大儿子送蚊香过去,大儿子送了几次就被大儿媳制止了,说这样没完没了,何时是个头,太费钱了!
村长现在每天主要做两件事,一件是念叨曹大力和蛤蟆长,另一件是向爱戴他的蚊子们挥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