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忽视了一种叫“精神的残废”。不得不承认,生存都难以为继的时候,精神可以被扔到一边。人可以当狗,当畜牲,当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可往往生活一旦有了喘息的机会,情绪就开始冒了头;人一旦不那么忙碌,精神的种子便会发芽。思考往往使人痛苦,所幸,我们现在可以用忙碌的工作和刺激的短视频来打发时间。可是,生活总是浅薄,无聊,忙碌,又迷茫,我们的灵魂找不到出口了。
让我们回到故事的主人公聂传庆身上吧。传庆是怎么死的呢?在鸦片烟的迷雾里,什么东西在他的家庭里,只会死的死,败的败。聂传庆的父亲因为传庆的母亲不爱他,便将一腔恨意发泄在四岁就没了母亲的传庆身上。偏偏又有恶毒的继母投其所好,也是为了抹杀亡妻在家中的阴影,便更变本加厉的精神虐待聂传庆,成为他父亲报复的伥鬼帮凶。这个无爱的家庭,无爱的父母,只有恨,只有恶,只有寒冷,只有伤害的家庭里,浇灌出一个阴沉,畏葸的孩子聂传庆。他从根子上就已经坏了,死了。所以亲生母亲陪嫁过来的刘妈给予他温暖的关怀,只会让他讨厌。让他觉得自己现在经受的苦楚是不应该的,他不想醒来,对比让他痛苦。这么一点点虚浮的无力量的温情对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然而他身上毕竟有他母亲的血,他怀念自己的母亲,可是他没有有关母亲的记忆。只有一张母亲出嫁前的照片和一点点传说。
生命的吊诡处来了,言丹朱来了,言子夜来了,他看到自己生命的另一个可能。本来他不可能产生和言子夜有关联的想象。一切的罪魁就是言丹朱,她的主动靠近和频频关心,阴差阳错地让传庆知道,言丹朱的父亲曾和他的逝去的母亲有过结合的可能。那么完美的一个男人,曾经可能是自己的父亲!!!如果他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他的亲生母亲也不会那么早死,这样完美的父亲,爱他的母亲,有爱的家庭里会生出怎样一个传庆?就是“言丹朱”式的传庆,美丽,快乐,受到所有人欢迎的健康的聂传庆,他所向往的自己。现在这个自己只会让他自己都讨厌,阴沉,畏葸,病态,所有人都不理他的传庆,是无爱的家庭造就的。有爱的家庭生产“言丹朱”,无爱的家庭造就“聂传庆”,极端的对比,阴差阳错的人生,光明与黑暗的极致!
传庆有没有活路呢?他要爱,要很多很多的爱,要把他从黑暗的家庭彻底地拔出来,放到白炽灯般光亮和温暖的家庭里,他就有活路了吗?我们不能想的过于简单了。
第一,于他而言,是黑暗走向光明;于言丹朱,则是光明涌入黑暗。凭什么?凭什么丹朱要走向痛苦阴沉的聂家深渊?因为爱吗?丹朱为什么要爱聂传庆呢?她至多对聂传庆有一丝好奇和怜悯罢了。就像太快乐,太光明的人对于痛苦和黑暗的好奇和怜悯。她绝不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爱的,女人的爱往往来自于崇拜,男人的爱才会根植于怜悯,他们似乎颠倒过来了。
第二,言子夜会同意女儿嫁给聂传庆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吗?他那样地看不起他,也许他宁愿把女儿腿打断,也不会看着女儿因为一时糊涂,后半生交给黑暗与痛苦凌迟。
第三,聂传庆的父亲聂介臣和继母会放手让聂传庆求生吗?尤其是如果聂介臣知道言子夜是冯碧落曾经的爱人,他有很大概率是知道的,这对他是多么大的羞辱!他甚至会觉得儿子找这样一个女人,攀这样一桩亲事,就是存心报复,羞辱他的。他会丧心病狂,把聂传庆残害到一个更不堪的境地,也不会容许他有一点点接近幸福的可能。
第四,假如说冯碧落在天上保佑,以上我说的三点,可以全部被聂传庆克服掉,走过来的话。比如丹朱爱他爱到可以不顾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言子夜也存心补偿这个冯碧落遗留下来的可怜的孤雏,不惜用自己女儿婚姻的幸福做赌注。聂介臣也良心发现,刻毒的继母也不加以破坏和拦阻,(天哪,简直所有的人物关系,性格逻辑都不成立了。一切只往好的方向发展)言丹朱和聂传庆结合,进入到一个正常有爱的家庭养伤,那种白炽灯般的爱与暖他受得了吗?那白炽灯般的爱与暖不免照出他往日家庭里种在他身上的性格上的流毒,伤疤和暗疮。言丹朱,言子夜,丹朱的母亲看到怪物一般的聂传庆,难道不会惊骇和恐惧?那么传庆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会不会自卑,敏感到恼羞成怒的地步?像他的父亲一般把魔爪伸向言家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他和丹朱的孩子。他身上毕竟有他父亲的骨血,然而他又把这样的骨血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了。一代又一代,像轮回着的哀怨的哭声,无爱的悲剧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聂传庆没有活路,有爱的家庭才能养出健康快乐自信的孩子。无爱的家庭只是痛苦一代代延续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