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闹钟叫起。
超级不耐烦地翻个身。“嗯”一声长长的呻吟,由高转低,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终究还是起身,坐在床沿,等思绪渐渐清明。
“烦死了。”我说,“早知道还不如不搬家呢。”
以前一直住在不见天日的隔板间里,屋子24小时看不见太阳,只有刺眼的白炽灯将眼前点亮,那时候多想有一个向阳的窗户,有个可以简单做饭的地方。
两个月前,那处公寓突然表示不能出租了,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住在所谓的违规公寓里,现在有人突然要对类似场所进行处理,我也是刚好被殃及池鱼。
一直拖着拖着,拖到公示的最后期限,才拉着自己万般不想动作的身子出门找房。
开始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自己一眼看中的地方,有阳光,有厨房。当然,最重要的是同住的房客看样子也蛮规矩的。
是嘛,谁一开始看到道道紧闭的大门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现在才知道,对着明亮的光线睡觉眼睛有多不舒服,闭眼时隐隐的胀痛又一次提醒我忘了拉上窗帘。
“唉,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美梦而亲自然也。”
伸伸懒腰,转转脖子,“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洗漱完毕,浑身清爽,吹着口哨拿着锅碗,一定要弄一顿丰盛的早餐。
只是进门的一刻,我的心一下子烦躁起来。
“这帮家伙搞什么鬼,每天都把厨房弄成这个样子。”
一间小小的厨房,灶台占据着半壁江山,只是这寸土之间又有多少的污秽痕迹啊。煤气灶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油星洒在上面,不远处的番茄碎块无力地软倒在洁白的大理石灶面上,同病相怜的一点鸡蛋小心地缩在它的身边。
“又是番茄炒鸡蛋,就不能换换花样。”无奈地摸着额头,忍着恶心将它俩收拾了干净,送进下水道解脱。
可恶的是墙边的垃圾口袋,估计也就是用买番茄时的袋子,胡乱地往里面塞了葱姜蒜屑,更有一点泛黄的汤汁顺着袋口流到地上,小小的蚊虫估计才刚刚流浪至此,却瞬间认定这里就是它们的安乐窝,准备在此安营扎寨。
一时间我只得败倒在现实面前,不再妄想能轻松拥有一个干净的环境。
草草地吃过饭,背上背包准备出门,拎了房间的垃圾口袋,就要顺手把厨房的也给打包带走。手伸到一半,却迟疑了。
“又要这样默默将它带走?然后下次接受同样的命运?”我自问自己绝不想做这样的好人,捏捏拳头,下定决心。“我就不信了,现在这社会还有人能看着一堆虫子在眼前飞来飞去。”
想罢住了手,潇洒地留下一个背影,突然觉得外面的天更高了,风更清了。
只是上了地铁,心头却隐隐有些担心,“这么热的天气,一包垃圾不会就在那里发酵了吧?说不定到时候回去就是一群蚊子苍蝇扑过来。”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就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唉。”中午吃饭,老王不停挠着胳膊跟我抱怨,“这魔都的蚊子也跟找了魔似的,稍不注意就跑进了屋子,一叮就是一个大包,看我这胳膊被咬得。”
“是啊。”话唠李建探过头来,“我那傻媳妇儿,一包豆子丑在柜子角落,三天都没找到,我那屋子的味儿啊,就别提了,整个一豆豉罐子,等我回去把它找着,一打开生了白毛了,我没注意看,说不定有虫子了。”说时还不断摇着头,一幅不堪言说的样子。
听了两人的话,我一句不敢吭声,只管闷头扒饭,只是吃着吃着,却又想到生了白毛的豆子和在上面爬满了的虫子,喉咙就是一阵蠕动,差点没把吃了的饭给吐出来。
一下班,我拔腿就往家里赶,也不管老王说晚上去聚聚。
回到家,拿出门钥匙,犹豫着想,“不会真冲出一群蚊子吧。”右手轻轻扭动,吱呀一声门打开,还好,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异常。
这才进了门,好嘛,垃圾还在它该在的地方呢,水早就被蒸发掉,只剩下一层黄痂结在地上。
叹口气,“就是个天生劳累命。”
只得弯下腰,将满地的狼藉好好清理一遍。弄完一切,就该做饭了,不想橱柜门一打开,一个小东西正趴在角落呢。胖乎乎的身子,小脑袋摇摇晃晃地,两根触须一颤一颤地试探着周围。
“我晕,一天没收拾,至于就把蟑螂给引来了嘛,看这小身板,吃得还不错。”
这时,它的身子正对着我的方向,我恍惚中竟看到它对我鞠躬着呢,就像再说:“还感谢大大的大恩大德,才有小的的容身之地啊。”
我再忍不了,一巴掌呼过去,那瞬间,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风呼呼地刮过掌边,“啪”一声,我却还是落空了。危急关头,只见它不慌不忙,六条小腿轻轻一个前跨,身子瞬间便窜了出去,好似使出了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一般,又看它好像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对我摇了摇头,倏地不见了踪影。
第一次交手,我落了个手下败将的下场。
“等着吧,还有得玩呢。”我哼声道。
果然,没多久,夜刚刚将星星挂上,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它就又爬出来了。
“嘿,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纸巾,这次我得好好收拾它,却是不想脏了手。
却看它前前后后,只是徘徊在窗帘底下,柜子墙角的地方,怎么都不好下手,堪堪对峙了一分钟,忍不住抢先出手,却一下子在电脑主机上扑了个空,让它给跑了出去。
我想,这算是完了,今后只能看着它在我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了。
不想,才一会儿,它却又从主机下方爬了出来,张牙舞爪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
可我没看到它似的,自顾自地埋头看自己的书。
我不理它,它倒不耐烦了,主动跑到地板空地上。
我依然是无动于衷。
终于,它也没了趣味,只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也就在这时,我斜眯着眼悄悄找着机会,手慢慢覆盖它的上方,头顶的灯光却一下子将我的影子打在它的身上,我连忙止住手掌不敢乱动。它摇动着胡须,却没有发现什么。我手掌点点往下挪,原本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它终于发现什么,拔腿就要溜走,我却怎会错过这个机会,瞬时间将它包在了纸中,有意识地控制了力道,没有将它捏死,只又抓了一张纸过来将它包了,扭动几圈把口子给转成了麻花儿,轻轻一丢,便进了纸篓。
“对嘛,这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嘛。”我得意地说。
我好像就这般甩脱了屈辱,在这空落落的房间一雪了前耻,可惜无人记录,更无人喝彩,只将我的心也冲得空荡荡地,早早地关了灯睡了。
梦里,蟑螂在纸团里不断挣扎,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在床上皱起眉头,我想到蟑螂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语言,这刺耳的声音又是不是它在大声呼救。短暂的间隔后,我感到一阵压抑从远处传来,我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大军,一支可怖的蟑螂大军,从门缝,从窗台一点点爬进屋内,我却好像被施了咒语,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先的它的同伙飞快地将纸巾撕碎,我的可怜的小俘虏,便这般被解救了出来。
紧接着,大军却不停,不断地汇聚,汇聚成一个虫人,一个蟑螂人,抖动着,流动着,好像要说点什么。
结果竟真说了什么。
“喂养了我们的是你,伤害我们的还是你,你再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永远不能。”
说到最后,竟隐隐带了哭腔,整个虫人转瞬间塌了下来,散了个干净。
我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起来仔细翻了翻纸篓,怎么也找不到那小纸团的踪影。
我脑子有些沉沉地,“是我们养活了它,却也是我们恨它,要消灭它, 这究竟是多么不公平。”
我咬咬牙,下定决心,起身开门,找着那在厨房弄得个乒乒乓乓的人。
“你,每次做了饭,能不能把垃圾带走?把灶台收拾收拾?”
“嗯?”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又顺着我的手指方向看了看地面,“哦,知道了。”
“啊?”我傻了似得接了一句。
“我一会儿会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