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4期“空”专题活动。
--人生就像一个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来回摆动。(叔本华“钟摆比喻”)
1.
前段时间,我想起林峰,跟他打电话,电话拨通,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无聊,......打麻将。......咯下来玩?......这阵,......菌子出了,下来捡菌。”
我说:“哦哟,还是你清闲,娃娃成家了,又当老板(开小卖部),我还在打工,娃娃还没成家,不来了。”
那天,下午三点,我给他打电话,他可能正打麻将,听筒中“稀里哗啦。......快点洗!....”他好像在洗牌,有个女声催他。
说了几句,林峰说:“不跟你吹了,改天又吹。”说完,电话挂断。
他好像很忙,忙打麻将。
林峰,我们在过一个厂,当时厂已快垮,不时停产。
那段时间,工厂最乱,人心惶惶,上班混日子,聊天的聊天,请假的请假。
林峰那阵,一个月没上班,他没女朋友,一个人跑县城,住旅馆,包房,白天黑夜泡茶馆,打麻将。
据说还有“服务小姐”跟着他,按茶馆行话,叫“抱膀”,即客人打麻将时帮洗牌,丢骰子,跑跑腿,买包烟,倒倒茶,说些吉利话哄哄客人,夸客人手气好,牌技好,多么赢钱。
到中饭,晚饭,帮客人端饭,吃完收碗....…
一个月后,林峰回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把“桶包”丢他床上,问我:“主任咯说哪样?”
我说:“没有。”
林峰边铺床,边问:“上了几天班,这个月?”
我坐床边,正在看书,说:“十多天。”
他转身笑笑:“十多天,......猜我赢多少钱?”
我没心思猜他赢钱:“不知道。”
他比比手,翻了两巴掌:“除去吃喝一千多。”
我并不觉得奇怪,赌钱嘛,算什么回事?他见我不感兴趣,转身铺床。
“唉,回来了?....”铁柱一歪一歪进来,靠林峰床边。铁柱三十好几,还没女朋友,厂里大龄青年。
他矮矮壮壮,一头卷发,三角脸,黑而干瘦,一脸油滑,像吉普赛人。
他穿套牛仔工服,拖双拖鞋,看林峰整理床铺,嘴里哼着:“太无聊了,咯有人打牌?打两把?......”
林峰没理他,他想,你们班都没上,那点死工资,七扣八扣,还剩多少?全都“干狗”,不想和你们打。他说:“不打,我想睡觉。”铁柱站着,没趣,转出门外。
2.
我跟林峰并非朋友,只是舍友。我刚分工时,没有宿舍,他那,刚好空一床,我被分在他宿舍。
要吃晚饭,林峰睡醒,他起身下床,在挡头墙角舀瓢水倒脸盆,拿毛巾洗脸。
铁柱在门外敲口缸:“吃饭了,早饿了,今天吃哪样?......”他好像跟人说话,有人答:“吃回锅肉。”
铁柱敲得更欢,“叮当叮当”响。这是一幢红砖楼,七十年代末建的,三层,每层楼道通敞,一律向外,每层楼梯间在中间。
铁柱一敲,就有楼上男工,女工伸头越过栏杆,看是不是真有人打饭。
吃过晚饭,林峰录音机开的山响,音响放着“耶利亚女郎”:“.....耶利亚,神秘耶利亚,耶利耶利亚
耶利亚,神秘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
耶利亚,神秘耶利亚,
耶利亚,神秘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一一”
今晚放电影,后窗外一群村姑过路去看电影,粗野大声跟唱,“耶利亚,神秘耶利亚,
耶利亚,神秘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一一
耶利亚,神秘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一一”边唱边嘻嘻哈哈调笑。
林峰厌烦,骂声:“骚B,......”
“太无聊了。”铁柱念叨。
林峰和衣躺床上,没有理他。“太无聊了。”铁柱又念。
“无聊去看电影,去泡妞。.....”林峰斜眼看眼铁柱。他瞧不起铁柱,一把年纪,没钱,没女朋友,没老婆,只会抱怨。
3.
在空旷凌乱的车间,男工女工分散做活,有的拆螺丝,有的用柴油清洗零件,油底壳。
“铁柱,帮抬抬油底壳。....”一瘦高女工喊铁柱。
铁柱放下手中板手,刚要起身。旁边另一稍矮女工凑合:“铁柱,勤快点,到时帮你说个媳妇。”
铁柱看眼稍矮女工,懒懒走过去抬油底壳。
稍矮女工见铁柱光膀子,双臂肌肉鼓起,问:“铁柱,想不想媳妇?”
铁柱被问,满脸通红,讪讪说:“咋不想?你说咯会不想?”
矮个女工没想他会直回,脑中闪现昨夜夫妻亲热,自己反倒不自然,怪自己引头,问的突兀,问不该问的,脖子热热的,忙叉开话题:“唉,说么说铁柱,攒多少钱了?说媳妇要花钱呢嘎?”
“好了。”铁柱抬好油底壳。
“谢谢!”瘦高女工谢他。
铁柱说:“谢哪样,在一起干活。......”说完,又回变速箱面前拆螺丝。
两女工低头做活,瘦高女工低声说:“.....人倒是好,就是厂没在好,家庭也差,.....”
矮个女工也低声说:“像我嫁给我家那个,他家也穷,两口子又在这种厂,日子紧巴巴的,你说现在的小姑娘哪个不精?哪个还像我们,哪个不挑好点的?”瘦高女工嫌矮个女工越说越大声,望眼不远处铁柱,怕他听见。
好在有人开行车起吊,有人焊电焊,车间嘈杂,他没听见。“到点了,下班吃晚饭”,有人看手表站起,丢下扳手。
高,矮女工忙放下手中活。“铁柱,下班了。”矮个女工记得她问话不对,怕铁柱生气,故意叫他,找他说话。
铁柱把扳手放工具箱说:“你们先走,我锁锁工具箱。”
4.
晚饭后,铁柱洗了个澡,换身咖色衬衣,穿条牛仔裤,拖双拖鞋,又感无聊,他又靠我门边:“唉,太无聊了!咯打两把?”屋内录音机们仍是山响,今天没放“耶利亚女郎”,放“乡间的小妹”“乡间的那个小妹实在长的俏,削,削,削,削,削,削,削...……乡间的那个小妹实在长的俏,树上的那个芒果挂在半中腰一-”
我在看书,林峰仍躺床上,仍斜看眼铁柱,仍没理他。
“打架了,走看打架?”外面有男声喊。
“走,看去。”铁柱像吃补药,忽来精神,跟外面人往外面走。
林峰也爬起来,往外面走。我也看不进书,放下书,跟他们往外面走。
才到宿舍区外,一条土路,通往街上。街就一条街。
街上工地已集很多人,男男女女围着五六个外地人。
男男女女大多是本地小伙子,手里拿着捧捧,菜刀,匕首,石块......五六个外地人拿着撬棍,钢筋.....
我才想起,又是本地人和外地人打架。原来,这些外地人在街上盖房子,有个民工领了本地一个姑娘,两人谈恋爱。
本地小伙子可能跟姑娘谈过,已经吹了,就不得了,约了些伙子,兴师问罪:“咋个我们的姑娘你们要来说?”他们看不惯,经常找外地人理论,经常找外地人打架。
一会,派出所出警,劝开,架没打成。我们一群人往厂区走,铁柱边走边抱怨:“唉,太无聊了。又没看成打架。”
一路上铁柱抱怨不停,林峰没有讲话,我也没说话,无聊怎么办呢?抱怨又有什么用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