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你好

我原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时候我还以为花朵永远不会凋谢,它们只是在冬眠。

长大一些后,我知道了他,

他是真实存在的,

但他又北极熊一样是个遥远的,我似乎永远不会触碰到的故事。

与我的每天都毫无关系。


再后来,我发现有认识的老人被他带走,

我知道,那些人确实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离我很近。

但是我不知道他的模样。


外婆生病还是叫着要回家,

回家后,她不说话,一遍又一遍拍着自己孙女的手,满满的溺爱,那个小婴儿愣愣地看着她,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她爱那个婴儿胜过爱我。

之后,父母跟我说,外婆走了。我并没有很难过,我只是觉得是很理所当然。

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吧,就像一般人上班打卡,下班打卡一样。

我猜他大概只是个机器,定时定期带走一些人,来平衡总是有新生命降临的这个世间。

数月后,他带走了外婆。

我在葬礼上,茫然无知地跟着所有人一起哭泣,

只是为了显得合群。

他不在那里。


青春期的时候,

我时常躺在自己的眼泪中翻来覆去,寻找一个缓解痛苦的方式,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他只是一团影子,

他让我拿起刀,他让我坐在打开的窗户上,他让我写下遗言,

他用一副甜美无比的嗓音告诉我:跟我走吧,你想要的报复立刻就实现了,我的国度里没有一滴眼泪,都是温柔,都是满足。

最终我因为胆怯而放下了刀,爬下窗台,将遗书锁在小小的盒子里,

毕竟我不熟悉他,带着一片未知的陌生人让我害怕,我没有回应他。


周五还一起上课的同学,据说当晚他一声不响地就带走了。

我在错愕中凌乱着,原来他不只是带走衰老的腐木,还带走未盛开的花朵,不给周围的人一点心理准备。

我还是没有看见他,我猜测着他有一副顽童的模样。

因为他的速度那么快,猝不及防。


再长大一些,外公也病了,

从未见过外公生病,而我见到老人时,老人已经一头白发,全身插满管子,赤身裸体躺在一副半开棺材一般的精密仪器上。

病房里静悄悄,只有老人们挣扎着的浑浊的呼吸声。

此时,我终于看见了他的模样,他披着白色的袍,一动不动地站在老人的床头,和病房、病床、病人的颜色混为一体。

他没有呼吸的起伏,一丝声响都没有,袍子遮住他的脸,我瞥见他的手,那么美,手里握着外公以前所有的旺盛的生命力,他手里的老人,是个满头黑发,健硕活泼的中年人。他在静静地等待,静的像是一幅画,显得那么有耐心。

我悄悄地走近床头,想看清楚他的样子,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于是我只能和神志不清的老人,默默地告了个别。

哪怕不舍,我知道,很快,他还是会带走外公的,不然为何现在已经坐在床头呢。

规律就是规律,人不可逆天。


没有多久,他带走了外公。

我在葬礼上,只是红了红眼睛。在那时,我已经不轻易哭泣了。


上了大学,

我和朋友一边吃着火锅,一边笑骂着自己都还没见识过的人生,

几天后,朋友被他带走了。

带走得莫名其妙。

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第一次感到切肤之痛,

我愤恨地抓住他的领子,

质问他,唾弃他,诅咒他,但是我无法伤害他。

他毫无反应,没有回答。


在葬礼上,我看到朋友发黑的脸。

我觉得她被带走时,一定奋力挣扎过。

我知道了, 他是个没有常理不可预测的疯子,

在他一次又一次造访我的生活之后,

我才明白,我们随时会落入他手,没有缘由。

生活本无意义,因为随时会被他带走,连句说再见的时间都没有。

一次又一次的,

我和他居然开始变得那么熟悉了。


之后我浑浑噩噩在时光中瘫痪着,

偶尔看见他站在房内角落,和暗影几乎合为一体,轻哼着一只天国的歌,

平静而温柔,

歌里有我熟悉的几个名字。


越来越多的,我习惯了靠近他,或者说习惯他靠近我,

在独自哭泣的静夜里,

他站在离我咫尺之遥的地方,

他的衣裳都能触碰到我的衣角,

他露出脸,一张那么年轻美丽的脸,

天国最骄傲的儿子,拥有最动听的歌喉,

冰冷的唇吐出的尽是动人的诗、玫瑰和珍珠

我开始相信,没有人能比他更爱我。


世上最完美的情人,诱惑着我:

跟我走吧,

那里是最甜美的领地,永无烦恼、悲伤、苦痛或绝望,

那里是一切苦难的终结,

那里是真正的永生。


我望一望人世间那一片喧嚣,

夹杂着诸多挣扎、愤怒和痛苦,

而他站的那一边却是一片毫无声息的湖,

永恒的平静。

我看不到湖水的尽头有什么,

我退却了。

转头还是投入了

混乱而肮脏的尘世。


每当我在生活的岸边,

快要忘记他时,

他就轻轻地出现了,

像一个痴心的情人一般,

表白着他矢志不渝的爱


在刚刚触碰到生活时,

被它的棱角刺伤,

被重坦压制着肉体和心,

我望一望过去,

那么多的眼泪的放弃

望一望前方,

前方没有声响。

被时光推着迈开脚往前行走,

停在一个狭窄的十字路口。


滚滚车流嚣张地轰然而来,

带着手掌都遮不住的刺眼的光,

离我那么近,

那些飞速的轮胎几乎离我不到一步的距离。

那么一瞬间,我的心极其渴望地想贴上这股车流,

心已经贴过去了,

我看见他从背后搂着我的双肩,

让我走上去,

几乎要把我抱起

双脚几乎要悬空

只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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