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被没在风中,一团团浓重的黑色,我站在所有的中央,一条进或退的路上,风吹过来,我听到,好像是故乡在说。
窗帘被风吹起,露出夜色,月光照在脸上,我睁开双眼,半晌的恍忽,走近窗口,关窗的手却迟迟未能抬起,我望向窗外,路灯熄了,只剩下月光,还有沉落在大地上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起了刚刚的梦。又是一阵风吹过,风声不大,像是低语或是浅浅的吟唱。我望着,一直望着,透过这层黑暗,这层雾,穿过林立的高楼和群山,最后让眼神落在远方,落在一片黑暗却低声召唤的土地上,那儿,便是我的故乡。
故乡的人应该都同我一样,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做了梦,睁开眼,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静静地坐在床沿或是凝视窗外,听着风声,仔细挑选,哪句话,是故乡捎来的。我很少提前故乡,即便是偶然谈论,也只是唏嘘,也只是沉默。
对于那几栋童年的瓦房和院子,母亲总是用一种极神秘的语气告诉我“别去,那地方黑漆漆的,“不好””记得那天太阳刚落山,我偷偷地跑去,就是梦中的那条路,我进进退退,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向前走了。风越来越大,像是酝酿着什么,走到院中央时,天几乎已黑尽了,风几近到了疯狂的地步,跌跌撞撞,四处撕扯,那些发黑的树木依旧,只是在风中,如同被鞭笞的老人,一切好像都被风锁住,但他们不反抗,就任由欺负,只是他们看着我,好像长着眼睛,黑漆漆一片,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站在原地,瞪着眼,张着嘴,最后,落荒而逃。
那成为了我的一个梦,一个噩梦,那是故乡给我的证据,我紧紧抓着,由此才能日夜守望。
记得那个午后,阳光蒙蒙地撒了一片,瓦房的墙壁被映得通红。那些瓦房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午后一样,沉默又娴静。这是最后的时刻了,人们拿着仅剩的锅碗瓢盆,狼狈极了。他们的眼睛通红通红的,里面有血红的太阳,血红的瓦房,还有血红的故乡。起风了,故乡应该是明白的,但她依旧是安静的,就像守在窗里的妻子,目送离家的丈夫,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因为她们知道守望刚刚开始。
任何的故乡应该和我的故乡一样,在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和死亡之后,她目送最后的人离开,她们是知道的,这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她们不吵不闹,淡然如贤淑的女子,她们只是站着,风传递着她们的思念和哀怨,给那些离开的人,让他们明白千里之外还有故乡在守望着,她们永恒地站着,直到墙皮开始脱落,黑青色的霉爬遍了每一个角落,树干开始干枯,断裂,她们永恒地站着,守望,即便房屋被推到,一切都改变了,但土地明白,自己还在,这儿,依旧是故乡。
每当风声乍起,便会回忆故乡,风,是一样风,穿过瓦房,拂过土地,夹杂着故乡的声音,从远方吹来,守望的人们都听的懂,然后缠绕过头颅,带着人们的思念和沉默,悠悠地返回,大地上的风就这样循环往复,直至故乡逝去,记忆随着生命被遗忘。
走进夕阳的尘埃里,走向落日,风念着诗,“我径直走向你,带领所有的他乡之路,当火焰试穿了大地,日落封存了帝国,大地之书翻到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