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集:朝云信断知何处?应作襄王春梦去
御街行 宋·范仲淹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第45集,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忘川夫妇终于抵达相离相散的第三世。顾剑因为受李承鄞与柴牧的胁迫,不得不去刺明月一剑,因此,他自以为认清了李承鄞爱权力胜过一切的本性,再次萌生了要带小枫离开东宫这个是非之地、回到西境的想法。明月跪地求恳顾剑,一定要来刺她这一剑,她好为母亲复仇时,对顾剑说,“如果牺牲是难免的,明月在所不惜!”顾剑心中一动,他向来珍爱小枫,在他时日无多、命在旦夕的时候,对他而言,便只剩下带曾经被伤害、并在未来为了权力可能再次被牺牲的小枫离开李承鄞这一件事,为此,假如牺牲是难免的,他也在所不惜。所以,顾剑临时起意,在鸣玉坊刺杀案中,他并没有按照计划挟持太子,而是带走了太子妃,并一直在耍弄心机,试图劝小枫离开那个不值得她爱的李承鄞。
刚刚恢复到初恋时期浓情蜜意的忘川夫妇,冷不丁地陷入了分离,当然立刻陷入了刻骨相思。在确认了顾剑的身份以后,小枫先是想要从顾剑身边逃回东宫,逃脱不成,又试图劝导顾剑,把自己送回东宫。而李承鄞,则一边猛然发现,他身边的人都瞒着他顾剑与小枫的真实关系,陷入到了顾剑才是他最大情敌的彻底惶恐之中;另一边又发觉,在皇帝那里,鸣玉坊刺杀案有了新变数,他的性命和地位都岌岌可危,于是一番筹谋,拉开了挑唆皇帝与高相内斗、彻底扳倒皇帝的序幕。
在波诡云谲的朝廷争斗中,李承鄞向来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但是因为小枫的失踪,让意志力向来顽强的李承鄞,觉得天都塌了。李承鄞本来就在忌惮顾剑,他还带走了自己最最珍爱的人,让自己所有争斗的价值导向,化为乌有,这简直就是摘了他的心肝,所以,他耍尽手段、不顾一切地硬把小枫抢回了东宫,他对小枫的占有欲与破坏欲,终于抵达顶峰,因此,恢复记忆的小枫逐渐认清了,顾小五已经在李承鄞身上彻底死去这一事实,进而与他彻底决裂。
是顾剑让忘川夫妇相离相散的吗?当然不是。顾剑不过是命运埋下的一条导火索,如同李承鄞掀出的举子案,灵魂不合才是忘川夫妇相爱相杀的根本原因——你看,李承鄞与瑟瑟之间,就从来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我就是很可惜,女鹅啊女鹅,你为什么一定要爱一个为了权力一直在裂变的李承鄞呢?他只会毁灭你,埋葬你,让心地淳善的你,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爱你的、你爱的人一个个因为他而死去,最后,不肯受李承鄞胁迫的你,为了挽救无辜者的性命,只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伏剑自刎。
无限心中不平事,一宵清话又成空。
小枫是真心把明月当姐妹,所以才想要问清楚明月的想法,怕她陷入到自己已经陷入的、豊朝皇室的种种身不由己的境遇之中。本来,小枫追问明月的真实想法,看似在拆散明月和皇帝的种种举动,起到了撇清太子和明月的关系,保护李承鄞的作用;再加上李承鄞知道,明月是为了母族的血仇来引诱皇帝的,她连性命都舍得掉,怎么可能被小枫三言两语劝说一番,就打了退堂鼓,坏了他利用明月陷害高相、扳倒皇帝的事呢?但是,李承鄞向来把小枫看得比权力重,皇后之死又让李承鄞认清,能安抚边疆的小枫在皇帝面前的安全也是不可靠的,所以,惟恐小枫惹怒皇帝、给她自己招祸的李承鄞,赶忙就把小枫叫回自己身边,又把她硬扯出了明月的厢房,绝不肯叫她多说话了。
李承鄞使出了蛮力,抓住了自己心上人的胳膊,硬把她带离了有危险的皇帝的身边,他是真的急了,“你是不是傻呀!你不知道刚才在跟当今的圣上说话呀?”小枫懵懂道,“我知道啊。”
李承鄞继续扯着小枫,把她一直扯到了庭院中,“那你还问明月那些疯话?!”小枫急道,“圣上是父皇,是皇上,又是男人,他自然不会吃亏了,那我确实要搞清楚,明月姐姐是不是真的开心幸福了!”说完,小枫就一把甩开了李承鄞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李承鄞因为带着小枫离开了皇帝,还离得足够远了,也赶忙顺应了小枫的意志,放开了小枫的胳膊。
忘川夫妇用了不同的称谓来称呼皇帝,李承鄞用的是“当今圣上”,小枫称谓的顺序是“是父皇,是皇帝,又是男人”,这代表着忘川夫妇还是陷入了不同的频道。自从宣德王陷害李承鄞,皇帝非要冤枉李承鄞开始,他就自以为认清了皇帝的真面目——他才不把自己当儿子,我就是他坐稳皇帝位的一枚棋子。现在,被容霜刺杀的李承鄞,身体已经恢复了,意志力也恢复了,再加上皇后借由自己的死,恢复了她在李承鄞心中的地位,帮助李承鄞回到了他当初被皇后力保到底、只把皇后当母亲的心态,自然会继续坚定地把皇帝当作是自己最大的政治对手,他才不把皇帝当父亲呢!
可是小枫就不同了,她从小父母琴瑟和鸣,西州国主、大妃偶尔拌拌嘴,也不过和忘川夫妇一样,是小学鸡吵闹而已,小枫还被很多很多的亲人、以很多很多的爱灌溉着长大,再加上她又远离朝局,暂时还不知道权力的真面目,小枫便以为,李承鄞与皇帝,和她与父王的关系一样,感情十分亲厚。出于对李承鄞无欲无求的爱,小枫也把李承鄞的父皇,当作了自己的父皇,所以,她并不怕皇帝,在刺客面前,也心甘情愿地代皇帝去死。
在甩来了李承鄞的手以后,小枫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因为李承鄞刚刚抓得实在是太痛了,小枫一脸不屑道,“再说了,在我们西州感情面前,从来都没有什么皇上太子的,只要两情相悦,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承鄞在面对小枫的时候,脑子是短路的,他才不会多想什么,于是他赶忙道,“可这里是上京啊!你不能当着父皇的面说这种话啊!”李承鄞还是坚持,不能让小枫惹祸,保护小枫的安全最重要。
不过,在小枫失踪以后,小枫曾经说的这句话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失去了小枫陷入了绝对惶恐的李承鄞,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细细地思虑了小枫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猛然发现,小枫还说过这么一句——李承鄞因此确定,自己是太子又能如何呢?她要是喜欢顾剑胜过喜欢我的话,就真的会和顾剑私奔!
小枫小学鸡式地恼怒道,“上京怎么了?我就得说!他罚我抄《女诫》我都得说!”李承鄞也立刻拿出了自己的小学鸡本性,“哼!那我现在就罚你,回去抄《女诫》三十遍!”
李承鄞太了解自己的心上人了,她最怕抄书,当初,小枫被皇后罚抄书,每天抄《女诫》二十遍,李承鄞为了解救小枫,还勉强重病的自己爬起来去青鸾殿大闹了一场。现如今,为了让自己的心上人不要去惹恼皇帝,李承鄞又给小枫加了料——足足多加了十遍上去,以恐吓小枫,不要再去皇帝面前胡说话了!
小枫听见李承鄞竟然敢罚自己抄《女诫》,气得她立刻叉起了腰来,嗔怪道,“好啊,李承鄞!亏我刚才还在父皇面前替你说话呢!维护你品行端正的虚假形象,这么快你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句台词说明,小枫不像太子和明月,瞧出了皇帝是为了太子有觊觎他的女人的嫌疑而生气的事,她还以为皇帝是为了李承鄞逛窑子要骂他。
李承鄞继续小学鸡,他耍无赖道,“我又没让你帮我,是你自己想说的,对吧?”李承鄞本来就想好了,皇帝问自己,自己只管支吾,他就没打算用小枫来帮他过关,所以,李承鄞直接就说,“是你自己想帮我的,我才没求你!”
小枫恼怒道,“哼!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被父皇问得都跟木头似的!”小枫是真的生气了,一个字一个字蹦得像连珠炮,语速飞快,她斥责李承鄞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在解救你,你知不知道?!”
李承鄞继续死命地耍无赖,“那就抄五十遍!”李承鄞把自己在小枫面前小学鸡的本性耍到了底,“我就是要罚你抄书,还一直给你加码,你能奈我何?!谁让我是太子,你是太子妃呢!你就得听我的!”
这里是一个标准的对应梗,对应当初忘川夫妇在逃避朔博追兵的时候,李承鄞在水下亲了小枫,回到岸上的小枫痛骂李承鄞,李承鄞气到叉腰的情节。
小枫刚刚被李承鄞关了禁闭,当然知道,李承鄞就是可以罚她抄《女诫》的,于是小枫恼怒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是你求我带你逛鸣玉坊的!”——你以为我治不了你,就没人能治你了是吧?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父皇,你不喜读书,不务正业,你都求我带你逛鸣玉坊了!这不是狗拿耗子,见天作耗,专管生事是什么?!看父皇会罚你抄什么书!
李承鄞当然不肯让小枫去了,她这要是一去,不是让自己是别有居心来鸣玉坊的事暴露了吗?于是李承鄞慌得一比,一把扯住了自己的心上人,“你回来。”小枫被拖回来,又掉了头,“我就去。”
李承鄞彻底慌了,他又硬把小枫扯回来,“你回来!不许去!”小枫气得浑身炸了毛,“我就去!”慌乱无比的李承鄞立刻把自己的心上人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又向更远处的廊桥上走去了,被李承鄞辖制、失去自由的小枫一边捶了李承鄞的脊背几下,一边就狂喊道,“李承鄞!你放开我,李承鄞!”
李承鄞真的想罚小枫抄《女诫》吗?小枫真的想去皇帝面前告李承鄞的状吗?当然不是,忘川夫妇就是在耍小学鸡的脾气,吵架拌嘴而已。这的确是李承鄞后来说过的,“我想你也不会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么多美好的事”。
李承鄞扛着小枫走过了鸣玉坊庭院里的廊桥,小枫还在大喊,“李承鄞!你放开我,李承鄞!”这一情节,也是一个标准的对应梗,对应小枫被李承鄞从顾剑那里硬被带回来,说她恨李承鄞,她想离开李承鄞,李承鄞立刻把小枫扛进了承恩殿,胁迫小枫委身于他的情节。那时候,李承鄞也是把小枫扛过了承恩殿庭院里的廊桥。
之前就分析过,本剧中廊桥这一意象,代表爱情。小枫与顾小五正式见面,就是在西州的小桥流水上;后来,九公主捧着葡萄酒,又被翊王在行宫的廊桥上拦了下来,李承鄞还含笑道,“你晚上梦到我了?”所以,当忘川夫妇的爱情比较顺遂的时候,他们会在象征爱情的廊桥上停下来,做逗留;当他们相离相散的时候,编剧会让忘川夫妇中的一人单独走过廊桥(浴佛节时,李承鄞为了保护小枫,假意与小枫大吵,小枫怒斥李承鄞“我们各不相干”的时候,李承鄞以为小枫根本不喜欢他,便是单独走过廊桥;李承鄞遇刺以后,小枫说李承鄞不能给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情,李承鄞也是单独走过了廊桥),或者一起过廊桥时不做停留(李承鄞硬把小枫扛过承恩殿庭院里的廊桥这个动作,就暗示这忘川夫妇的爱情已经开始终结)。
此时的忘川夫妇还处于最后的蜜月期,编剧自然会让他们在廊桥上做停留。在李承鄞扛着自己的心上人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有呼哨传入耳中,“砰”得一声又一声,原来,是天空中突然燃放起了烟花,金光银线交错上映,映得天上的月色星辰,都黯然失色了。小枫惊叹道,“烟花!哇,好漂亮啊!”从小生长在上京城,见惯了烟花盛会的李承鄞,也愣愣地看呆了。
小枫又捶了李承鄞两把,“你放我下来,快点!”李承鄞这才回过神来,他赶忙把自己的心上人稳稳地放了下来,这样一来,忘川夫妇终于再次一同并肩立于廊桥之上,小枫笑道,“哎,你看那边那边!好漂亮啊!好美啊!”
我忍不住吐槽一句,女鹅啊女鹅,你果然是个小学渣,瞧见这样的繁华胜景,你竟然只会说,“好漂亮啊!好美啊!”要是饱读诗书的瑟瑟在这里,只怕是能当场赋诗一首了。不过,学霸一样的李承鄞,偏偏就喜欢你这个小学渣,不喜欢瑟瑟,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承鄞负着手,瞧着夜空,闲闲说道,“再过三日就是上元佳节了,这上京城里,每年都会提前放这烟花,你第一次见吧?”
小枫笑道,“也不算是第一次吧,之前见过一次,但是只听到声响,永娘她告诉我说特别好看,我还不信呢!原来她说得是真的。”
根据后面的情节,小枫应该大约失踪了十一二天的时间,而且,只多不少。所以,这段台词,应该是完全尊重原著的、第一批编剧的手笔。小枫说,她没有见过烟花,只听到过声音,但是她云英未嫁时,曾经和李承鄞共度上元灯节,若豊朝年年都放这烟花,她没有道理说这样的话,这便说明,九公主与翊王的二世情缘,并不是第一批编剧的手笔,原剧本完全尊重原著,小枫与李承鄞,在婚前并没有爱上彼此,他们浑浑噩噩地成了婚,李承鄞一见到小枫心里就烦恼,并不怎么搭理她,他专宠了赵良娣三年,还宠幸过绪娘,叫她有孕。我觉得第二批编剧对原著的改编,十分恰当,包括第三世,不存在逻辑不能自恰、人设崩坏的问题,具体的理由,后面都会一一说到。
李承鄞缓缓道,“其实我是第一次……”小枫立刻打断了他,“不可能!”小枫下意识地就觉得,李承鄞在顺着自己说话,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烟花,但是你从小在上京长大,怎么可能没见过这烟花呢?
李承鄞低下了头,凝视着自己的挚爱笑道,“第一次跟你一起看烟花。”小枫听完,“哦”了一声,但是她也不敢自作多情,她又转过了眼睛,“你原来身边都是赵姑娘吧?”
这一段台词非常重要,之前李承鄞跟着先太子李承稷离开上京的时候,就对皇帝说过,西境风光甚佳,他想要与皇兄一起,一览西境风景之胜。可是到了此刻,当李承鄞再次面对良辰美景的时候,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了旁人,只剩下了小枫——若是没有了你,世间的万千盛景,又有何意义?只不过,天神偏偏要惩罚大开杀戒、满身罪孽的李承鄞,偏偏要让李承鄞费尽心机,也讨不到小枫的欢喜,到了故事的结局,所有的繁华锦绣,化作了衣衫褴褛,李承鄞只能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跳入忘川。
小枫说的“你原来身边都是赵姑娘吧”这句台词,也非常重要,因为她即将亲眼见证,在自己失踪、生死不明的时候,李承鄞与瑟瑟,仍然像她以为的、他们小时候那样,共赏这上元灯节的烟花盛会的场景。小枫会觉得,她永远都无法插入这对有情人之间,她爱错了人,才下定了决心要回到西境。
李承鄞在小枫面前,是根本想不起瑟瑟来的,他也不想顺着小枫提瑟瑟,坏了他与小枫的甜蜜时光,所以,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第一次觉得,这烟花这么好看,以前都觉得太喧嚣热闹,觉得为了这一时一刻的闪耀,花了这么多民脂民膏,实在太过浪费了,但我现在真的突然觉得,原来这人,真的需要片刻的奢靡,看这满天绽放的花朵,好像真的可以暂时忘记痛苦,把心底里哪怕最微小的快乐,都释放出来。”
1.李承鄞说,他以前一点儿都不喜欢看烟花,一是因为它太喧嚣热闹了,和自己从小养成的好静不好动的君子品性不同;二是因为它浪费公帑,这不是明晃晃地烧民脂民膏吗?在小枫身边爱上看烟花的他,还坚持说,我只需要这“片刻的奢靡”,这又代表着李承鄞仍然坚守着皇后从小给他的儒家的教养,他要做一个寡欲清心、内敛节制的君主,绝不挥霍无度,绝不好大喜功。
但是这一切,因为他遇到小枫,爱上小枫,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小枫就是那种闲不住、喜欢喧嚣热闹的人,所以,李承鄞在小枫面前,变得不再“好静不好动”,他也觉得这烟花好看了。后来,小枫失踪,还拒绝救援,就是不肯回东宫,在发觉了小枫的踪迹以后,以前连代表着民脂民膏的烟花都不舍得浪费的李承鄞,直接以烟花为导火索,烧了承天门,大开杀戒,无数平民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小枫回到西州以后,李承鄞为了胁迫小枫回转,直接发动战争机器,在屠灭丹蚩不足三年、豊朝元气尚未恢复的时候,又非要与西州打这一仗,他果然是为了小枫,已经疯魔了。小枫也够倒霉,被他这种杀人魔王爱上,她要是不以性命制止李承鄞,只怕会有中原人说她是“红颜祸水”。(明明是李承鄞在屠戮众生,反倒是小枫的错了。甚至有人认为,小枫何德何能,被一代帝王李承鄞爱上呢?她真是幸福!至于小枫非要回西州,还有人认为,小枫真是不识大体,不懂家国大义,太作!反倒是作天作地的李承鄞,一点儿毛病都没有,A爆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A的男主。)
2.李承鄞说,“看着满天绽放的花朵,好像真的可以暂时忘记痛苦,把心底哪怕最微小的快乐,都释放出来。”李承鄞实际上是在说,活在皇帝与高相夹缝中的自己,实在是太辛苦,太痛苦了,小枫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管,他可不行,他担负着保证挚爱与自己平平安安活下去的重任,他是一刻都不敢懈怠,所以,当他与小枫一同欣赏这满天绽放的花朵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最最微小的快乐,他感受到了他与小枫明媚、幸福的未来,并流连难返。
编剧写这句台词,自然是为了呼应之前李承鄞“曲水流觞”时做的那句诗——烟花风景眼前收。当李承鄞自以为,他可以靠着鸣玉坊刺杀案扳倒高相,再靠着明月扳倒皇帝,他与小枫只剩下一马平川的未来的时候,实际上,他和小枫,还是遭到了权力的反噬——你与挚爱共赏转瞬即逝的烟花绚烂,不过是你俩相离相散的第三世的开端。
李承鄞发了一通感慨,只是鸡同鸭讲而已,小枫不是瑟瑟,她其实并不真正懂得,李承鄞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小枫的心里,没有权力,没有朝政,没有潜藏的危险,更没有被压抑的快乐,只有她深爱的李承鄞,还有深爱自己、亦自己深爱的亲人。于是小枫叹道,“真希望我阿爹阿娘,也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烟花。可是这里的天空离西州太远了,他们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
因为自己的挚爱陪在自己身边,小枫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阿爹阿娘,不能看到这样的烟花盛景——它们可真美啊!阿爹阿娘一定和我一样,没有见过,要是他们也能见到,该有多好呢!小枫感叹,可惜啊可惜,他们远在西州,西州清朗温润的天空,离上京太远太远,就像是两个星系,他们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
在听到自己的挚爱提及了她的阿爹阿娘,李承鄞再也顾不上他内心潜藏的痛苦和快乐了,他立刻转过了头来,凝视自己的挚爱,因为他在恐惧,恐惧自己的心上人会离开自己——李承鄞一直都误会小枫只是有点喜欢自己而已,但并不像自己爱她那样深,所以说,李承鄞会以为,小枫是可以离他而去的,但是他离了小枫却不行;所以说,当李承鄞发觉,小枫拒绝救援,就是不肯回东宫的时候,他会以为,想要跟顾剑私奔的小枫,非但是为了与顾剑在一起,还是为了自己可以回到西州阿爹阿娘的身边。李承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挚爱失忆的事,他很害怕,万一小枫真的回了西州,知道了西州王和大妃已经过世,还是死在了自己的党羽高显手中,他和小枫就彻底完了——所以他才不顾一切,非要在承天门放火。
李承鄞垂下了眼眸,惴惴道,“又想家了?”李承鄞一直都从自己在承恩殿里的眼线那里得知,小枫经常想念西州,他本来就很怕,怕在自己不能放肆地表达对小枫的情意,小枫也感觉不到自己待她的情意的时候,会因为想念西州而讨厌上京、讨厌自己,进而萌发离开上京、离开自己的念头。
后来,在小枫拒绝救援,就是不肯回东宫的时候,李承鄞在做好了掀出举子案的所有准备工作以后,便跑去和裴照喝酒,他实在是憋坏了,愁坏了,他无法入睡,觉得这酒可真是好东西,又能浇愁,又能让自己入睡,恢复体力,他好继续在前朝争斗,做好让小枫回转的准备啊!喝多了的李承鄞泪眼汪汪地问裴照说,“你说她是不是不喜欢上京,她想回西州了?”李承鄞都不敢承认,小枫更喜欢顾剑,更不敢承认,小枫讨厌上京,讨厌自己,而只说,小枫也许是因为不喜欢上京,想回西州,所以才不肯回来的。
小枫听见自己的挚爱问自己是不是想家了,立刻坦诚又无奈地回答道,“想!开心的时候想,不开心的时候也想,想到不能和他们一起分享快乐,想到难过的时候,也不能靠在他们的肩头大哭一场。”女鹅啊女鹅,你的父母已经间接死在了李承鄞手里,哪怕你回到西州,这些事,也做不到了。
可是,小枫对父母的想念,就如同是李承鄞对小枫的想念啊!李承鄞一直把小枫当生母来爱,他对小枫也是这样,我开心的时候想念你,不开心的时候也想念你。我开心时,并不能和你分享快乐,因为我怕给你招祸——这也不算什么,因为我开心的时候比较少;我难过的时候,好想靠在你的肩头大哭一场,我害怕的时候,好想伏在你的膝上睡一觉,但是我还是不能这么做,因为我觉得你不准我亲近你,你害怕我——但是我真的不会对你怎么样啊!所以,李承鄞是又恐惧小枫会离开自己,又觉得对不起小枫,他想要补偿小枫,补偿小枫的母族,在他的地位真正稳固之后,在他可以放肆地表达自己对小枫的爱恋之后。
忘川夫妇总是处于不同的频道,明明小枫已经爱慕李承鄞爱慕到,只要待在李承鄞的身边,哪怕他不喜欢自己,不搭理自己,她也可以很好地消解她思念故土的情绪,可是李承鄞就是觉得,哪怕他能够放肆地表达对小枫的爱恋,也无法让小枫克服对西州的思念——忘川夫妇,明明是“佳人拜佛我求天,千里姻缘一线牵”啊!明明在甜蜜的时候,都叫观众希冀“翻将旧曲谱新腔,万千情侣永成双”啊!但是偏偏在权力与命运的捉弄下,让他们孽缘三世,不得善终。
小枫爱上顾小五,是因为顾小五时期的李承鄞,与自己三观相契、志趣相投,还对自己非常真心;失忆后的小枫,很容易地重新爱上李承鄞,也不过是因为李承鄞一直在小枫面前,表露自己顾小五的灵魂,他在外头再算计天算计地,在小枫面前也是软萌可爱、贤良淳善的,直到天神为了惩罚大开杀戒的李承鄞,叫小枫恢复记忆,并由此使得李承鄞的灵魂进一步裂变。我想,我并不能指责,小枫为什么会爱顾小五,或者李承鄞,毕竟小枫出身西州王室,阿翁又是铁达尔王,她从小在权力中心成长,却因为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并不知道权力的残酷。我唯一感喟的,是这个纠缠三世的爱情故事,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悲剧的基调。
李承鄞非常恐惧,恐惧小枫会离开自己,为了尽可能地消解小枫思乡的情绪,也为了尽可能地消解自己的恐惧,于是李承鄞又转过身来,含笑道,“那你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啊?”李承鄞想要告诉自己的挚爱,你有我在你身边,是不是就开心了一点呢?
小枫恍然转过了头,她仰望着自己一生的挚爱,就像是仰望一个虚幻的梦境,梦境中,小枫瞧见,李承鄞也在含笑凝视着我,沐浴着挚爱缱绻目光的自己,浑身暖洋洋的——我那么爱你,除你之外,别无所求,你此时此刻陪在我的身边,我还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小枫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她轻而易举地摆脱了思念西州的情绪,对挚爱笑道,“开心!”
听到自己的挚爱说自己很开心,自以为终于消解了一点小枫思乡的情绪,消解了一点小枫可能离开自己的恐惧以后的李承鄞,笑纹更深了,他欢喜到再次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唇红齿白,毫无心机——是啊是啊,我总是可以做点什么,让你更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你知道吗?我也是很讨人喜欢的人呢!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渴望可以成为更好的、更讨人喜欢的人,你一定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呀!让我可以永远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好人。
忘川夫妇不再观赏烟花绚烂,他们只是含笑凝视着彼此,在他们彼此的眼中、心中,自己的心上人就是世间最最绚烂的风景了。春夜料峭,寒风吹拂着你的衣衫、你的发梢,当焰火亮起来的时候,你的脸庞就明亮起来;当焰火暗下去的时候,你的脸庞也隐约笼入了阴影里。在这一明一暗的交错光影中,我凝视着挚爱的你,世界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惟愿我的余生,能够永远像今晚这样,只有彼此。
是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我爱的那个人,恰好也爱着我更让人欢喜的事呢?我想,李承鄞会永远记得今晚,小枫向他绽放的笑靥,不施粉黛的她,唇间只有一丝浅淡的红,恍若三月桃花开尽,春日阳光泛起袅袅晴丝,其实还是在冬天。我想,小枫也会永远记得今晚,李承鄞睫毛弯弯、含笑的眼睛,那样秀气的睫毛,如同冰湖边丛生的杉林,瞳仁中,含着飘摇的星光,在烟火的映照下,倏忽一闪,即使你曾凝视我的眼睛会迅速地黯淡下去,即使你更爱凝视瑟瑟,又如何呢?埋在回忆灰烬里的你,不过是隔世璀璨,但是,我也曾经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