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戴着父亲当年的老花镜看父亲多年前用户口本替我存下用作读书的存折,她说是时候把邮政储蓄的存折里钱转到农业银行了。我一直对这笔钱避而不谈,更不想动这笔钱的一分一毫,当年还是小学生的我只是天真的以为父亲说一直帮我存钱只是他哄我的玩笑话,殊不知他默不作声地坚持了下来,即使他生病了也没有把这笔钱拿出来。
我可不可以假装父亲还在,就像姑姑对我说把父亲的离开当作他去远方打工了,他还会继续存钱在以我为名的户口,而不是存款日期终止在他离开前的日期。妈妈说当年他们结婚时父亲不舍得带她去拍婚纱照却会带我去拍艺术照,父亲生病了别人问他还剩多少钱时他说只留有我读书的存折,小时候我午睡时他总念诗给我听,我仗着他的宠爱以为自己得到了天下,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严厉的话是“不认真读书你就知错!”我是不是该庆幸父亲没有看到我考到的大学得到的成绩,不然他该有多失望。
所有人都说父亲的离开让他远离痛苦得到了解脱,这是安慰在世人的说法吧。父亲离开,我异地求学,妈妈一个人支撑一家铺子,撇开搬抬入货算帐等小事,对妈妈来说最难熬的是孤独,她总不自觉地对我感叹爸爸如果还在该多好。妈妈说当时三姨打电话问过医院换肾的事项,只可惜那时父亲已经透析了两年不能再进行这项手术,我不敢想象父亲面在对冰冷的机器还有做不完的透析时会多绝望会不会害怕,印象中我从没见过他落泪,只在他感冒时才发现他的眼睛闪烁。父亲就像个巨人,从他检查病情到入院做手术基本都是他一个人面对,他还打电话回家安慰我说他很快就回来,现在回想那时父亲心里也没底在想念亲人的陪伴吧,但我从未在医院探望过他,我安慰自己说父亲很勇敢,不过是我懦弱不敢面对他的脆弱罢了。父亲每次透析完无论日晒雨淋或是寒天都是独自骑摩托车回来,用止血贴贴着的伤口偶尔会渗出血,好多遍我都发现他从衣兜掏出沾了不少血的纸巾扔掉然后若无其事地整理货架。我曾上网搜索到透析的患者情况良好的话生命能持续20年,于是我天真地以为,父亲至少还能陪伴我20年,等我长大赚钱了就可以让爸爸做换肾的手术这样他就能继续陪伴我了……然而,仅仅两年,他离开了我,沉默地。
父亲的离开,让我和妈妈失去依靠,让奶奶痛心,让亲人们惋惜。更可怕的是,他离开后我从一开始的悲伤到不能自已到渐渐习惯他不在身边,习惯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它让我淡忘父亲生活的痕迹,让我依赖父亲的细节依旧存放在记忆却蒙上灰了尘,让我日后把父亲的好无限放大只供瞻仰。妈妈总叹父亲还在世会多好,奶奶常扼腕父亲还没有好好享福,生活,让逝去的人永远停留在原地生存在他人的脑海里,而在世之人带着记忆继续接纳新世界,故人所占的空间不得不随之越少。父亲的离开使我和妈妈得到了各种同情与资助,我丝毫不情愿用父亲的离开换取同情,我希望别人给予我的是信心与期望,如创业成功的姨丈和幺姨对我说“一切困难都会过去,要靠自己爬起来,重要的是不要看低自身,你不是跟看不起你的人相处的。”“你要到达山顶,你是选别人走过的旧路或新路,还是自己拿着一把刀砍草开辟一条路?”
父亲啊,最后用离开教会我如何珍惜!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