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色都是娇艳的。
这是在江边,没有写字楼的彩灯,穿过一大片烧烤棚,穿过摊面上浮起来的油烟街尘,往深里走,有小块的楼房。门是小的,透出朦胧的粉色桃色的灯光,这里的妍丽是铺天盖地的。路又粗粝、又弯绕,街边放着摩托车,立着男男女女,单薄衣料贴在身上,露出锁骨、手腕、脚踝,摇晃在光影里面,又色情,又低俗,又迷人。
季呈常来,一次新奇,二次尚有余味,三次乏味,四次厌倦,他已经不太能分得清那些人,男的女的,少不更事的娴熟老练的,他分不清。有时候甚至觉得可怖,街角巷尾的美人像一人幻变而来的重影,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情欲,交合之时,如隔空对望。
但他还是来,无数个夜晚,他想享受爱人的感觉,他需要找人来爱,花钱找人爱。
他看见白,是个新人,他一看就知道,是个新人。是拘谨的,穿着那衬衫制服背心,窄腿西裤,很不自在,他的姿态像要往后靠,靠在那衬衣背心形成的包裹里,藏起来。
季呈走过去,搂他,抚摸过他的腰线,然后吻,一面吻,一面讲价钱,对方紧绷着不答复,半晌点了个头。他是真的漂亮,连木讷都漂亮,他肯定不是真的木讷,他眼神是聪明的,色彩斑斓的光线照着他,没有驳驳雾气弥漫情欲缭绕,反倒是飞扬的跋扈的样子,不是个合格的情人,夜色下白皙的皮肤又诱人应去吻他。
他也不讲理,问他叫什么名字,说是叫白,再问又是另一个名字,再问的时候,他说没有名字,随便他怎么叫。带着他去了一间近旁的低矮屋子,门甚至是那种店铺的卷门,只有一个昏黄的灯泡,进门时候拉亮,上床的时候灭掉。
井柏然记不清楚情爱的细节,他向来是清楚的,清楚得可怕,清楚得像个旁观者,从哪到哪,什么叫声,什么反应,清清楚楚。和白的,忘了,只记得两人搂了一夜,吻多于做。白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季呈感觉得到,他依赖他,夜里抱着自己像抱着一夜的性命,白天醒来看见他早就醒了,啃一只皱了的苹果,看着自己醒来,目送自己离开。
边吻边谈价钱,他以前是不这么干的,太坏气氛,太刻薄。
但那青年眼神飞扬,他怎么不知道,是爱欲,期待一夜的爱人。两个求着要去爱人的人不能走到一起,会要纠缠不休。
他说过,青年是聪明的。一个宇宙偏安一隅,一个海里一叶孤舟,是不能够谈情说爱的,会要死要活,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