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给他,你要我去喂狗吗?
我们需要一个微贱的仪式与过去说再见
我有一个网友,我叫她小苏打,前几天突然“死”了。她在微信里发了一则她“死”了的信息,大意是说,她死了,曾经的那个脆弱清纯的女孩死了。
我为小苏打的“死”感到既难过又高兴。我们是朋友。其实也不能归于“朋友”,她是我的网友,是我众多网友中唯一一个与我上过床的女孩。
她很特别,特别之处不是因为她与我上过床,而是她那么美丽居然“轻信”我的胡言乱语。也许是她太单纯,我太居心叵测了。
我们在两年之前的网上认识,那是我刚刚会玩微信的时候。我玩微信还是我老婆教我的(所以有时候,作为女人,还是不要让自己的老公什么都会!)我玩摇一摇,玩附近的人。有一天晚上便在附近的人中看到了小苏打,也不知怎么的彼此就加为了好友。
微信成为好友真的很奇妙,有时就只考量对方的网名和所注明的性别(虽然明知性别可以以假乱真)。我另外还得申明,我不与性别为男(如果注为女而实为男当另当别论)的陌生人成为好友。所以与小苏打加为好友除了“我认为小苏打会是一个美女”这样的前提之外,还有小苏打的微信头像,一个像演员唐嫣头像的美女的脸吸引了我。
坦白地说,我的爱好就是美女。
我问过小苏打当时为什么会加我,她说,因为无聊。。。。。。
但她后来又补充到,你的签名吸引了我,就是那句,我想我会给你微碱的感觉。
确定不是微贱?小苏打在微信里问我。这是我们在微信里聊的第一句话。
我发了两个大笑的表情,回答说,一定不是。
我的斩钉截铁给了小苏打与我进一步聊下去的勇气,我认为。
这种肯定的语言很适合当下这种浮躁迷茫的环境。它就像一面好笑却旗帜鲜明的彩旗,在你不知所措间,它的飞舞与漫烂让你痴迷。谁都不想承认那会是一种假象,一种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世间一切都是美好的幸福感,我们就用那种假象带领自己走向成熟。
微信附近的人显示我与小苏打的距离是41公里,不是很远。她应在市区,每天车水马龙,我呆在乡间,每天鸟语花香。
我们一直就保持这41公里的距离,开始聊彼此的不同。我给她说我身边的小桥流水,说我的爱好是美女和文字,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非著名的作家;小苏打在微信中聊她的小时候,她的大学生活,她的男朋友。
小苏打有一个谈了四年的男朋友,叫作宁檬的。宁檬只读完高中就外出创业了。他们是同学。小苏打大二那年与宁檬正式确定恋爱关系,这一确定便是四年异地恋。
谈过异地恋的人都明白,异地恋难就难在,你爱的那个人不在你身边。每天看见游走在校园或是街道上情侣们手牵着手肩靠着肩,你就会觉得自己和单身狗没什么两样。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吃饭没人陪,逛街没人陪。电话那端,太多的问候,却只道是爱莫能助。
小苏打坐飞机去沿海看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忙,顾不得陪她。她很生气,便又坐飞机回来。没几天,她又想她男朋友了,于是便又坐火车去看她男朋友。
我在微信里对小苏打说,世间最浪漫的事,就是坐很久很久的车,走很远很远的路,去看一个心爱的人。
她在微信里给我发了三个骷髅的表情。然后说,我感到很疲惫。
那——
你帮我理理,我要怎么做?
如果你是一个不够独立,非常感性,容易敏感,脆弱,对另一半依赖性很强的人,如果你的内心还是个孩子,总想有人陪,如果你是玻璃心,经不起分离,如果你爱哭,如果——
你非常了解我,说直接一点,我要怎么做?
在一起,我说。我不敢说过多的词汇。
小苏打给我回了一个“呵呵”。
看得出她应该是很生气。但小苏打有自己的处世方式,她并不需要我给她什么建议,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在我看来固执的一面。我之所以顺着她的话回答,不敢否定,原本不过只是替她说出她想要说的话。
小苏打开始执迷与她男朋友在一起的所有事。宁檬在沿海四年,似是一事无成,没有钱。小苏打于是逼她男朋友说,“宁檬,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要不然,我辞了工作来你那儿。”
小苏打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她的男朋友在外闯荡多年,现还一事无成,身上分文没有。所以回来,回到小苏打工作的城市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小苏打有一份在海关的工作。
回到小苏打身边的宁檬靠小苏打的工资生活,两个人恩爱有加。可是宁檬一直没有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小苏打于是背着她父母用她家里的房子做抵押,在银行里贷了30W块钱,帮她男朋友在市区开了一个小酒吧。
那段时间正值我的新书出版,新书发布会那天,小苏打来到新书发布会现场,可是因为人多,我并未注意到她。晚上在微信中,小苏打说,今天我看见你了。我问在哪?她说,在向北的发布会现场呀!
我很惊奇,就问,你长什么样?
不是有一个穿着星星月亮花纹的衣裳的女孩吗?
我恨恨地回记忆了一下,真得记不起了,便坦言道,对不起——
你是名人,没事。小苏打说,小北,我男朋友的酒吧快开业了,我准备用“向北花开”的名字,行吗?
我说,不好,用“小苏打”要好一些。
在微信中,她第一次没有回我。过了十来天,小苏打发了条微信过来,我男朋友酒吧的名字——“宁愿朦胧”,今天开业。
我回了个赞的表情。
过后我们聊天渐少,时间渐近冬天。
有E个伤心的上午,我在寒风中与老婆从民政局出来,两个人踩在街面薄雪上,在漫天雪花中相互挥手告别。似是告别十年的婚姻,但还是约定过了一年再来离,如果那时还想离的话,从此各自先分开来住,用两个字可以概括,那就是分居。
分居的第一个晚上,寒夜,时光似乎特别长。我踏雪回到房间,房间里没有wifi,我习惯性地叫了一声老婆的名字,才觉房间里空荡无比。我打开数据网,看朋友圈里的各种晒。然后也晒了一张自己年少时的照片,配文“那年匆匆”。
寂寞让我注意到了小苏打发来的微信,那则在一个小时之前发的信息为,我男朋友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已是晚上十点二十。我问,你男朋友出去打牌了吗?
我不准他打牌,他是出去谈业务去了。
晚上十一点四十,小苏打又发来信息,我男朋友还没回来。
我说,真得是谈业务去了,不会是打牌去了吧!
不会,我不让他打牌,他不会的。
我发了几个表情过去。
你认为她会去干嘛呢?小苏打问。
谈业务,我回答道,然后我又发了一句:你可以陪你男朋友打牌去的,两个人在一起要有共同的爱好,那怕是恶习也好。这样才不寂寞。
你是说我寂寞?
不,我是说你要多陪陪你男朋友。
你这么晚了发朋友圈,那张照片是你吗?
是的。
多久的照片?
19岁。
我19岁和我男朋友上床了。
女孩要矜持,我说。然后我发了两个脸红的表情。
你不想和我说话了?
不是,我想我们都应早点睡了!
聊天就此打住。我陷入失眠之中。很想给老婆打个电话,但是我最终还是睡着了。
寒冬难得的艳阳天,我出去跑步。我并不希冀跑步可以给我的身体带来什么,我希望我健康,但跑步却只是想片刻的麻木自己。如果有时候不知道何去何从,就一直往前跑吧!也许跑着跑着就忘了那份疼与痛了。我这样想。
整整一个冬天,我都在跑。间或收到小苏打的微信,她仿佛开始只是在告诉我她的近况,都是一些小事。
有一天,她突然告许我一件事,她男朋友出轨了。
你确定?
等我发出去这句话又开始后悔了,我觉得我问的方向不对,这样问势必不能回头,我会把她带到沟里去的(有时候朋友浑蛋就会毁了一个人的),于是我辙回了那条微信。
我确定,我看见了我男朋友和一个女孩睡在一起了。
小苏打在上面这句话后面加上两个微笑的表情,但我知道她心在滴血。她这样的回答,那我撤回的那句话她应该是已经看见了。
原本说的话是难以收回的。我想安慰她,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耐心地听她说完她的事,小到细枝末叶,关于她的男朋友和另外一个女人的事。她像是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
也许两年前,或是更久之前,她的男朋友和那个叫作苹果5的女人已经好了,她“居然”不知道。她有一次去她男朋友那里,在房间里看见一条女人的睡衣。她当时固执地认为那是她男朋友给她准备的,虽然尺码有点大,但她一直认为是她男朋友认为她半年不见,会长胖。
我在微信里问小苏打,你有多重呢?
106斤。还是毛重。
我用表情笑了笑。
如果净重,一丝不挂,更接近苏打分子量的数字。
苏打的分子量?
105.9。
我再次用表情笑了笑。想着用什么来安慰她。安慰一个惨的人,除了认真地听完她的故事之外,就是说一个比她的故事要惨十倍的故事。
所以我脑子里一边编着,一边发微信过去。
我说(打字),三年前,我得了绝症,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的院,眼看死亡将临,我放弃了住院治疗,这时老婆离我而去,我选择一个人外出旅行,我什么也没有,一个人静静地等死。不想死亡却迟迟不来。
真的吗?小苏打问。
千真万确。
聊天再次终断。我认为我的谎言有了效果,至少我的故事让她一时间不那么悲伤了。我的谎言和胡言乱语不光暂时平息了小苏打的痛,也带来了另一个不好的结果。我认为是抱团取暖。
春天还没有来临的时候,寒冷依旧,乍暖还寒间,我收到小苏打的微信,她第一次语音联系我,我知道问题有些糟糕。小苏打劈头就说,小北,我们见面吧!
我正沉沦在打什么长沙麻将之中,输得很。那晚我许是第一次赢。赢了五千。
见面?怎么了?我用语音问。
小苏打用了触目惊心的两个字眼——开房。微信语音很大,我故作镇静(不想说我未曾想过与网友见面开房的事,我不是那么高尚的人),但也只得推掉麻将,让身边的一个人填空,自己跑到一边。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我认为来得太早了,我感到很痛苦。我希望会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或是老了,走不动了的时候。我其实私心是想就那么一直相隔41公里的距离,聊天,谈地。
只字不提见面的事。
但我还是说了些现在看来是一大堆废话的话。
我说,网上看到一句话说得挺好。每一个男孩心中都住着一个女孩,不在爱情的位置,却永远让他铭记,比情人饱满,比朋友扎实,那是青春的羁绊。
小苏打在微信中问,那对应女孩的句子呢?
我试着找寻与这句话对称的可以适合女孩子的网络语,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我问小苏打,这些年你与你男朋友在一起,你觉得值吗?
小苏打不假思索地回道,至少我付出过,再说了,青春不给他,你要我去喂狗吗?
我无言以对,收起做作,答应赴约。把41公里的距离走成0.
见面便在房间里。我一直觉得小苏的美丽与这样草草见面有些不符。她卸了厚实的用来抵抗寒冷的羽绒服,洋溢着青春的身材在暖气十足的hotel房间里散发着丝丝甜味,像蜜的味道。那是我第一次见着她的活人,也是第一次“亲密”接触。
小苏打真得很想演员唐嫣,我两年来一直认为她的微信头像是用的唐嫣的,不想真的是用的她本人的。房间里暖气很暖,小苏打美丽的身体却打着颤。我知道她有些害怕,至少她还没有准备好与一个陌生人(虽说是谈了两年的网友)在一间房间里呆着,呆着呆着有可能还会睡在一张床上,睡觉,毕竟谁也不会只打算坐坐。
小北,我们,我们可以只说说话吗?我真的想见你,可是,我们,可不可以不要——
我看着小苏打依然颤抖的身体,不容分说,上前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直到她的身体不再颤抖,变成抽搐,我才松开。
我看着哭泣的小苏打,楚楚动人。然后对她说,怎样都可以,随你。
不那个也行吗?
你是说我不能看见你的105.9吗?
是的。
也行,你不会觉得你不同意,我会强奸你吧,我们都是被生活给强奸了的人,会去强奸生活吗?
小苏打突然破涕为笑。我饿了,你能给我买点吃得吗?
可以,我们不出去吃吗?
不,我就想呆在这里。
我按小苏打的意思,出去买了肉串,鸭脖,炒饭,两瓶矿泉水。两个人坐在床头吃着,气氛活跃起来,小苏打说了很多话。她不再提那个背叛了她的男朋友。
她说,这是她的空档期,她想与过去告别,我是她告别过去的见证。
要见证吗?我问。
她说她需要一个仪式来与过去说再见。
仪式?
是的,请你记住一句话,贱人就是矫情。
我笑了笑,这回不用微信表情,用我的脸。
我知道你为什么笑!
为什么?
那句我会给你微贱的感觉。
是微碱。
都一样,你觉得我坏吗?
坏。我说。
我会变好的,等我死的时候。
死?
是的,如果我死了,你会写我吗?
会的。
一定!
一定。
那晚我只记得我应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入睡的,我实在太困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小苏打睡在我的身边,全祼着身子。我不知所 措。晨光中两人终还是纠缠在一起。我坚持了很久,不想在天亮时还是沦陷了。
我觉得我对不起老婆,我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可此时我的身边是位天使。
平静后两人变得沉默不语,我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不知说什么好。静静地看着小苏打那105.9的身体,美丽的弧线在晨光中无与伦比。她穿好衣服,与我道别。似是觉得不够隆重,又凑近我,用香唇吻我,再次说声再见。
小苏打离开之后,我收到一条她发的微信:我想与昨天道别来得隆重些,所以我选择了你,就当昨晚是一场仪式吧!原本我想与你一起走进明天,可我知道你的忧伤。你只是想与我上床让我死去。也许等我死了,你可以为我写点什么,谢谢你。
我突然想哭。可是我没有。我让悲伤停留了一小会儿,我想回一条微信,与你上床是想让你活过来。可我没有,我起身收拾,然后离开房间。把距离从0公里再次走成41公里。
从此与小苏打再也没有微信往来,直到昨天,她微信来说,她死了。那个曾经的她死了。
我为她感到高兴。也从她那儿知道我没有勇气让她活过来的那份荒凉。
有时候,遇到相似的人,有思想高度的共鸣,有情感模式的一致,就是没有不顾一切的勇气,所以好不过青春年少时的懵懂冲动与汹涌无畏。
原本,我们都需要一个微贱的仪式与过去说再见。
并不是过去让人变得没有勇气,而是当你已经拥有太多,多太的美好,太多的安逸,就会愈加害怕某个未知的爆发将一切化为乌有,于是宁愿让这点“不美好”慢慢腐蚀,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一切美好的瞬间毁灭在你面前。
医生说我的身体要保持微碱环境,小苏打属于微碱性,可我一直没有说,我怕那个字通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