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长安群像集录(7)第七章:李林甫的恐惧(四)

第七章 李林甫的恐惧(四)

“敦复剿匪有功,为朕分忧,当赏!”李隆基俯视跪拜于大殿之下的裴敦复悠悠道。

“臣惶恐啊,东南沿海海盗猖獗,奈何臣能力有限,多次差点命丧那窝海盗手里,兴许是上天宽宥,臣每陷于危难之中,都会想到陛下圣恩,顿时灵光一现,随即就想出了破敌之策......”裴敦复用右手擦了擦眼角硬挤出来的鳄鱼眼泪,一脸感激地看着李隆基,欲言又止。

“爱卿,辛苦了。”李隆基似有些动容,缓缓走下丹墀,一只手搭在裴敦复的右手臂上,准备扶他起来。

“哎呦!”裴敦复哀吟道:“臣无故呻吟,臣有罪。”裴敦复正准备磕头请罪时,李隆基慨叹道:“怎会无故,爱卿分明是右臂有伤,为了剿匪爱卿如此付出,朕必当好好嘉奖,你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

“此次剿灭海盗非臣一人之功,凡有功之人,臣都已写在名单之中,陛下可论功行赏,赐他们个功名!”裴敦复从袖口取出名单,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将这份名单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接过名单悠悠道:“爱卿甚好,有功不独揽,还不忘为手下博取个一官半职,大唐有你这样的人才,属实是朕之幸,朕依你所请便是!”

“臣,谢圣人隆恩。”裴敦复双手扬起,身子往后一弓,额头重重地撞击在金砖铺成的地面之上。

“裴大人,裴大人,这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不知......”一个身着华服的小眼大汉恳切道:“不知大人,给小的办的那件事,可有眉目?”

裴敦复眯了眯眼,大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他搓了搓这两根手指,悠悠道:“成与不成,自有天意,然天机不可泄露,你可懂得?”

“懂,懂,小的自然懂。”身着华服的小眼大汉,随即便命小厮,打开身后的一口大箱子,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白花花的银子。

“不知裴大人,如今时机可到?”身着华服的小眼大汉略微试探道。

裴敦复见状,嘴角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他霍然起身,拍了拍那身着华服的小眼大汉道:“贤侄,一片赤诚之心,感天动地,所求之事岂有不成的道理?”

不久后那位身着华服的小眼大汉,便博得了一官半职,他高兴得不知在家门口,放了多少天的爆竹,此番行为实属扰民无疑。

“臣裴宽拜见圣人。”裴宽道。

“爱卿特地前来所为何事?”李隆基慵懒地注视着裴宽。

“臣向陛下告发一人,此人借功受贿,欺上瞒下,罪大恶极!”裴宽朗声道。

“哦?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爱卿所告何人?”李隆基眼皮略微抽动,随即坐起了身子,提起了些许精神。

“就是刚刚剿灭海盗有功的刑部尚书裴敦复!”裴宽挥了挥衣袖,坚定地仰视着李隆基。

“敦复?怎么会是他?可.....有证据?”李隆基一脸狐疑地看着裴宽道。

“臣在审议裴敦复剿灭海盗吴令光的军功文书时,臣基于预算或程序合规性的考虑,发现其中的一些财政拨款账目过于完美,恐有作假之嫌。”

裴宽沉默片刻接着高声道:“臣目前虽未有确凿证据,只觉账目存在疑点,但他的不少部下,近日频繁在长安燃放爆竹,如此庆贺立功之事,其中恐有蹊跷,臣自觉裴敦复裴大人的部下,所获官职的来路怕是不正。”

裴宽此言一出,惊得李隆基身旁瘦弱矮小的内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裴宽,兹事体大,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不能妄下揣测,你的意思朕明白,此事朕会酌情处理,若没有其他事,朕可要去华清宫泡温泉去了。”李隆基眯起了双眼,一股倦意席卷着他六十岁垂垂老矣的身体。

裴宽见状,略有迟疑,但李隆基态度明确,故不敢在此过多逗留,只见他随即躬身一礼道:“臣告退。”

天宝三载岁末,一场雪降临人间,李林甫望着片片从天而降的雪花若有所思,“你刚刚所说,当真句句属实?”李林甫霍然转身斜斜地盯着那瘦弱矮小的内侍道。

“右相,小人不敢妄言,这真是小人亲耳听到,裴宽裴大人亲口对大家说的。”瘦弱矮小的内侍怯生生道。

“好,好啊!”李林甫的面色突然变得温和了起来,他挥了挥衣袖接着道:“下去领赏吧!”

“诺。”瘦弱矮小的内侍闻言面露喜色。

雪越下越大越大,平康坊的屋檐已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这样的天气如果没有什么紧要事,怕是没人想出门。

只听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很久没看见过这么大的雪了!”裴敦复搓着手,笑盈盈地向李林甫走来,他两只手掌微微弯曲,拱手一礼:“不知右相特地叫裴某来此地,所谓何事啊?”

“当然是朋友间的小酌怡情了,天气冷,敦复进来说话,我已经命下人热了一壶好酒,我们边赏雪边聊。”李林甫热情地用手轻掸了一下落在裴敦复肩上的雪花。

“好,那裴某先谢过右相了。”裴敦复举着金杯悠悠道:“好酒啊,可是右相此次特邀我在您的府上相聚,怕不只是喝酒这么简单吧?”

裴敦复虽有些微醺,但意识总归还算清醒。李林甫见状吐了一口气,缓缓道:“敦复我李林甫当你是朋友,可近来,朝中关于你的议论颇多,且多非善言!”

“哦?右相可否展开说说?敦复愿闻其详!”

“你有所不知啊,今天户部尚书裴宽在圣人面前参了你一本呢!”

裴敦复听罢立即坐其身子:“为何?”

“说你借剿灭海盗有功,趁机受贿,私底下偷偷为行贿者冒领军功,好谋个一官半职。”李林甫悠悠道,随后颇具深意地看向裴敦复。

“一派胡言,好你个裴宽竟敢污蔑我借功受贿,他自己难道就清清白白?近些年他为亲信谋求官职,有求于我的事不胜枚举,如今倒打一耙,这......这可如何是好?圣人不会就此信了他的鬼话吧!”裴敦复像一头发狂的猛兽怒吼道,只见他猛然扬起受伤的右臂狠狠地拍向案几,一阵沉闷的声响回荡在李府的内厅。

“敦复,既然裴宽不仁不义,你切莫再坐以待毙,否则后患无穷啊!”李林甫关切地看向裴敦复,随即又为他斟满了一杯酒。

“右相,言之有理,我这就采取行动。”说罢裴敦复头也不回地冒雪离去,李林甫看着裴敦复离去的背影,眼角微微扬起,他缓缓拿起他为裴敦复刚斟满的美酒,小口吸吮着,悠悠道:“美酒应当趁热喝,好戏自然慢慢看。”

华清宫氤氲不断,秦国夫人微微起身,她轻挥了一下丝帕,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李隆基朝着秦国夫人的方向,慢慢睁开了微闭的双眼。

“回圣人的话,这是臣妾的体香。”秦国夫人压低了声响接着道:“若陛下喜欢这香味,臣妾便凑近些。”说着秦国夫人挪动着身子靠在李隆基的身旁。

“臣妾,有一事要禀告陛下。”秦国夫人在李隆基耳边低语道。

“何事?”李隆基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饶有兴趣地听着秦国夫人慢慢道来。

“臣妾,听闻户部尚书裴宽,近来有徇私枉法之举。”秦国夫人道。

“此言属实?”李隆基双眉一皱,似有些震惊之态。

“千真万确,不信您可派人去查。”秦国夫人笃定道。

李隆基坐正了身子,缓缓起身道:“那就派林甫去查吧!”

“右相,罗织裴宽的罪名,我已借秦国夫人之口传递给圣人,如今只差判定裴宽确有徇私枉法之实的证据,还望右相能够助我。”裴敦复一脸真诚道。

“敦复有求于我,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是我实在好奇,你是如何说动秦国夫人替你抹黑裴宽,同时又不忘替你说几句好话?近日圣人每每提到你,甚是欢喜呢!”李林甫轻咳一声,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裴敦复左手叉腰,无所顾忌道:“不瞒右相,我其实并未采取什么特殊手段。我裴敦复不太懂什么弯弯绕绕,但我清楚,没有人是不喜欢钱财的,即使是秦国夫人也不会例外。”

于是,没过多久裴宽就因“徇私枉法”之罪,被贬为睢阳太守,逐出了朝廷。

李林甫微微松了一口气:“你裴宽虽在才华方面与张九龄和严挺之不相上下,而且曾先后在朝中担任户部侍郎、吏部侍郎、左金吾卫大将军等文武要职,又曾出任河南尹、太原尹、范阳节度使、封疆大吏等职位,行政经验也要比张、严丰富得多。圣人想让你入相,我并不吃惊,可惜啊…你还不是被我不明不白地赶出来朝廷,圣人赐你紫金鱼袋如何?夸赞你‘德比岱云布,心如晋水清’又如何呢?终归还是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正当李林甫再次神采飞扬时,李隆基又对他道:“近日,秦国夫人总是在朕面前盛赞敦复,你说朕是不是要好好拔擢一下他?”

李林甫看似点头称是,心中随即盘算了起来:“裴敦复比之于裴宽性格粗疏,好利用。如今裴宽已除,他裴敦复还试图妄想借着秦国夫人这条顺风船,飞云至上,此人不能再留,必除之,否则后患无穷。”李林甫暗想,随即脑子里便又生出一个点子。

天宝四载(公元745年)四月,李林甫指着裴敦复的鼻梁厉声道:“裴敦复你现在已经不是刑部尚书,圣人特下敕令,将你调任至岭南任五府经略使之职,为何你还不动身,难道你想违抗圣命吗?”

裴敦复一双赤目死死盯着李林甫,愤恨道:“李林甫你就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只会暗地里捅‘软刀子’,算什么大丈夫所为?”

《资治通鉴》记载:“李林甫为相,凡才望功业出己右及为上所厚、势位将逼己者,必百计去之。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话音刚落,李林甫轻哼一声,只见他洋洋得意地看向裴敦复,悠悠道:“裴敦复抗旨不尊,公然违背圣意,在场的众人皆可作证。”他轻轻拍了拍裴敦复的肩膀,低声道:“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请你喝罚酒。”

不久,裴敦复就被冠以抗旨不遵、擅自逗留的罪名,被贬为淄川(今山东淄博市)太守。

接二连三的风波过去了,李林甫的恐惧渐渐得到缓解,睡眠质量也有所提高。因为自从李林甫除去裴宽之后,李隆基再也没有向他提供入相的合适人选,就在他正要放松警惕的时候,已在相位的李适之又不老实了,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李林甫的底线。不得不说身居高位,操心事、烦心事一件不少,这就是所谓的高出不胜寒吧!

“当初牛仙客死后,我顺利让李适之入相,真是我的失误,不过,我李林甫发誓,从今以后,李适之你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李林甫暗想。

天宝四载春的一个晚上,李适之刚同家人吃过晚饭,他刮擦着鼻子,不料一个喷嚏突然打了出来,幸好他及时用手捂住了口鼻,否则喷薄而出的不明液体,一定会让身边的人苦不堪言。

“老爷,可是感染了风寒?”身边的妻子关切道。

“未曾,只是觉得鼻子痒痒的,八成是有人在骂我......”李适之认真道。

别说李适之的感知能力还是很强的,他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恐怕还是有点原因的,可是幸运之神会一直眷顾他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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