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时从未想过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情绪也不由得从焦急、慌乱,再到深深的忧惧。看着章昀毫无反应的脸,深埋在心底的窒息感再一次袭来,尽管他拼命克制,仍无济于事。
一如多年前的凌晨,母亲也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父亲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医护人员,冷静得活像个机器人。那会儿他年纪还小,不懂那种极致的平静之下掩藏的恐惧,只觉得父亲像个陌生人。如今自己成了当事人后才明白,原来人在极致的痛与怕面前,冷静是一种防御更是一种自救。
在一方意识昏迷的情况下,清醒着的人是对方最后的底牌与希望。
几乎是本能驱使,黄时迅速探了探章昀的鼻息,并摸了摸额头试温,动作利落却不失细致。随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微颤着拨通了白衫的号码。
他知道,比起打120,此刻更可靠的,是那个总嫌他口是心非的私人医生——白杉。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专业上却从不出错。关键是他了解白杉的脾性,无论多忙,都不会漏接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前,黄时盯着昏睡的章昀,心底一遍遍默念:撑住,撑住……
楼下,宋妈正收拾厨房,忽听得楼上一阵动静——脚步急促,夹杂着低语与喘息。她心下一跳,生怕自家少爷犟脾气上来,跟章昀发生了口角,伤身、伤感情。犹豫片刻,还是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上二楼。
推开门的一瞬,她愣住了。
眼前哪是吵架的模样?分明是黄时半跪在床边,一手搂着昏睡的章昀,一手握着手机,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药碗差点脱手,她喃喃:“我的天……”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病人了。
黄时抬头瞥见她,刚要开口交代几句,电话却在这时接通。
“哟,稀客啊。”白杉的声音懒洋洋传来,带着一贯的调侃,“说遇上什么大事儿了,让你终于想起我这“随叫随到’的家庭医生了?”
黄时完全没有废话,语速平稳地像是汇报病例一般,向他阐述道:“病人章昀,食用南瓜粥过敏,服药后有短暂清醒,现已意识丧失,体温略高,呼吸尚稳但浅。我怀疑急性药物反应。”
白杉一听不对劲,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转眼就切换到了医者的身份,正经地应道:“你现在在哪?他有没有抽搐或肢体僵硬?瞳孔对光有反应吗?”
“在家,二楼卧室。无抽搐,瞳孔正常。”黄时一边回答,一边轻轻翻开章昀的眼皮确认。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白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可他此刻人在十公里外的郊区鱼塘,赶回去至少四十分钟。不过,他这人机灵,众所周知,医生除了过硬的专业本领之外,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知道摇人,而且懂得摇谁最合适。
白杉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人——大师兄黄觉,刚交完班,应该还在医院附近。
他毫不犹豫挂断电话,转拨了过去,甚至都没同黄时解释。
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怎么了?”黄觉沉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白杉不敢绕弯:“病人突发意识障碍,伴发热、出汗、呼吸尚稳,疑似代谢性虚脱。家属在现场,情绪稳定,已初步处理。”
“姓名。”黄觉问得干脆。
白杉张了张嘴,脱口而出:“黄时。”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嘴快说错了!刚要解释,那边却短暂的沉默两秒,“咔”地一声挂断电话。
白杉望着手机屏幕,呆愣了好一会儿,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自嘲一笑:“哎哟……这下真是天意了。”
他干脆收起钓具的同时,嘴里还不忘嘀咕:“父子俩都这么倔,一个装镇定,一个硬扛事……撞一块儿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