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跟家里视频，妈妈告诉我：姥姥已经几天没有进食，全靠打吊针输入营养，看来熬不过两个月了。

     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亲人的离世，而你在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伴他们走完这最后一程。

    她一辈子生了5个子女，为家里的琐事操碎了心，生怕家里的孩子过不好，却独独忘了自己。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到老都坚持住在老屋，不肯离开。

       我记得小时候，她见到我们一群孩子总是很开心的样子，笑眯眯地从屋里的大吊篮里拿好吃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我跟表弟因为吃糖打起来，她慌忙从兜里掏出手帕，一层层打开，手帕里是叠的整整齐齐的零钱，给了我们两块钱再去买糖。于是每次走亲戚，在村里的小卖部总能看到我们叽叽喳喳吵闹的身影，姥姥在背后喊：跑慢点，小心摔了。

      家里人口多，是非就多。从我记事起，姥姥总是一副担忧的样子。

       早年我大舅跟我二舅闹家庭矛盾，大舅妈领着一帮人打二舅，二舅被打的鼻青脸肿，姥姥跪在地上求这些人不要再打了。儿女闹矛盾，最痛苦的是父母，十指连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伤到哪里都是母亲的痛苦。多年以后我当了妈妈，才彻底明白姥姥的心情，这是怎样一种痛苦，眼看自己的孩子们互相伤害，却束手无策。我不知道姥姥哭了没有，不过多年后她依然坚持轮流给两家儿子做些农活，却从来不在他们家吃饭。想来父母总是希望儿女过得好，为了儿女做什么牺牲都值得。

       我二姨在经历了这一家庭闹剧后，精神受到刺激，很长一段时间内生活不能自理，总是说胡话。家里没有钱给二姨治病，我姥姥到处借钱，逢人向人打听哪里可以治好二姨的病。家里过节有什么好吃的，二姨总是第一个吃的人。姥姥对待二姨，如同照看一个婴孩，去哪都带着她，生怕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会弄伤自己。在二姨生病这一段时间，我相信姥姥经历了撕裂般的痛。如同我女儿生病时，我彻夜抱着她，夜不能眠。这种痛苦和焦虑只有母亲才会有，男人永远不会懂。

       由于计划生育的原因，表妹被迫早产，姥姥又承担起了养育孙女的责任。六旬的老人开始照料嗷嗷待哺的婴儿。偏偏表妹是个爱哭的主儿，喝了奶粉还哭，晚上姥姥抱着她在老屋里打着转，耐心地等她睡着。这一照料孙女就是9年的光阴。九年的时间，她的背更驼了，走路也开始蹒跚，牙齿也开始慢慢脱落。姥姥为这个大家牺牲了太多。

       姥姥在这些岁月的磨难里渐渐有了自己的处世哲学。她开始信佛，读佛经，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不经磨难，不成神仙。人生总要经历着九九八十一难。每当看到我母亲或者我姨因为家庭琐事心烦时，她总是走二里路过来，开导他们，让她们的心放宽些。有些时候我母亲也会不耐烦，人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得进建议的，心情糟糕的时候，可能什么都听不进去。姥姥着急了就会骂：说了半天怎么还不明白！

        姥姥老了，在我们忙着过自己生活的时候她在悄悄地变老。我去美国之前，她的精神依然很好；可这短短几个月她就深陷病痛的折磨，要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姥姥啊，再等等我吧，等我回家，等我回家见你最后一面，我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点心，给你买你喜欢的发夹，一如当初你待我那样。

    姥姥这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没有大富大贵，没有传奇，尝尽了酸甜苦辣，人间冷暖。姥姥的一辈子是中国千千万万的女性的缩影。在中国母亲永远为家庭牺牲，是没有自我身份的代名词，在直男癌们眼中，这样的牺牲天经地义、毋庸置疑。

可是，千千万万像姥姥一样的女人和母亲，你们可扪心自问：自己开不开心？是不是这一辈子难逃围着孩子转的命运？是不是要把所有心血付之家庭？这个答案值得每个女人、每位母亲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