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南最近有点发愁。这个夏天实在很热,蛋糕饼干这些略显腻人的小点心,订单量和窗外热得趴在树荫下的知了一样,不会叫唤了。
给几个店员放了假,梅南开始研究消暑的梅子汤。把洗净的乌梅、洛神花、甘草泡好,捞出来放进桂花水里,用小火熬制。盯着火发了会儿呆,梅南坐到窗边给老客人预订的婚礼蛋糕做设计图。
林夏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准确的说,是和一个人扭打在一起,砸进店里的。顺便砸碎了门边梅南认真养护的花草架。
惊吓过度的梅南保持原有姿势,看着林夏敏捷地起身把那个人压在地上,拧胳膊,带手铐,丢给门外赶到的同事,让他们先把人带走。一气呵成。
梅南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大概店正好在这条巷子的尽头,逃进死胡同慌不择路的罪犯才会一头撞进来。“哎,吓到了吧,这门我负责修好。”林夏抹了一把汗,对呆如木鸡的梅南笑了笑。阳光正好打在脸上,毛茸茸地像镀了一层金边。这个笑容有点好看。真是意气风发的警察。梅南想。
门有点脱框,林夏敲敲打打没多久就修好了。梅南心疼地查看摔了一地的花草和碎瓷片。“真热,有喝的吗?”“有,刚煮的梅子汤,你尝尝。”梅南放下碎瓷片,舀了一碗梅子汤,往里放了些冰块。“地上这些我帮你清理,姑娘家小心弄破手。”林夏接过喝了几口,觉得口鼻中都泛着香气。“没事,我会打扫的,就是可惜了这些瓶子,都是孤品呢。”梅南的心疼全写在脸上,小小的鼻子嘴巴恨不得拧在一块。林夏放下碗,挑了一块四角平滑的碎瓷片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我照着这个找找,不能一模一样也依样画葫芦地买一个给你。”林夏又对梅南笑了笑,“我先走了,梅子汤很好喝。”
碗里的梅子汤还沿着碗壁来回晃动,就像梅南的心情,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欢喜。
爽口的梅子汤很受欢迎,生意好了很多。林夏也时不时晃到店里,帮忙扛点原料,端个梅子汤,或是看着梅南给蛋糕裱花。两个人慢慢熟起来,梅南知道了那天是某个传销团伙被捣毁,两个头头仓皇跑出,可惜只抓到了一个。
每次林夏来,都要喝梅子汤。梅南笑他忙帮的不多,梅子汤倒是喝了不少,说好的花瓶也一直没影儿。林夏说在认真挑呢,慢工出细活,那块碎瓷片,一直放在胸前口袋里。嬉笑怒骂里,热化了的夏天,也让人心生欢喜。
周末梅南要给老客人送预订的婚礼蛋糕,林夏自告奋勇当司机。一路上说说笑笑,突然林夏的表情变得凝重,认真盯着后视镜确认后,把车靠边停下,说看到了外逃的另外一个头头,要马上行动。说完跳下车,朝一个背影追去。
梅南心神不宁地把蛋糕送到现场,只觉得左眼跳厉害,焦灼地回到店里等着林夏回来。只是一个月,两个月,夏天都快过去了,林夏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板,要一碗梅子汤”。柜台前的小姑娘再次提醒梅南。梅南呆呆地放下依然打不通林夏手机的电话,说“不好意思,梅子汤卖完了。”客人走后,梅南看着招牌上的梅子汤,贴上了大大的“售罄”两个字。今天的风还是这么大,眼睛又进沙子了。梅南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手心湿漉漉的。
“老板,要一碗梅子汤。”“不好意思,梅子汤……”梅南抬起头,惊的睁大了眼。仿佛回到了林夏撞进门的那一天。只不过今天的林夏脸色不大好,身上还缠着绷带,但是笑的一样好看。
送蛋糕的那天,林夏追着那个背影,被引到传销分子几个党羽的老巢。穷途末路的鱼死网破,是灰暗血腥的肉搏。即便林夏准确地把位置传回单位,值班的同事们飞速赶到的时候,双拳难敌四手的林夏浑身是伤的倒在血泊里。一直放在胸前口袋里的那块碎瓷片,替林夏挡了致命一击。那些乌合之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挂了彩跑不远,都被一一抓捕归案。受了重伤,昏迷了两个月,终于能蹦跶的林夏,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梅南的店里。
“怎么梅子汤卖完了?”林夏凑近招牌看了看。“有,有的。”梅南急急地舀梅子汤,手和声音一样颤抖。
以后都没有风了,每天都是大太阳。梅南想。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