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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令琪、吴俊凯文史散文《吴之英:心怀天下、情系桑梓的名儒》,见刊于国内名刊《廉政瞭望》2018年5月下半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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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之英:心怀天下、情系桑梓的名儒
曾训骐 吴俊凯
清代晚期,蜀学是经学的一大重镇,可谓群星闪烁,星空灿烂。当时,有有一位集经学家、教育家、医学家、书法家于一身,与张太炎等人一起被称为近代十大儒学大家、在近代文化史占得重要一席的人,他就是吴之英。吴之英字伯朅,号西蒙愚父、愚(渔)者、老渔(愚),生于1857年,卒于1918年,四川名山人。
一
吴之英出生于蒙顶山支脉的车岭镇几安村吴沟。那里风光旖旎,民风古朴,几百户人家和谐、安康地生活于此,为吴氏的一个大家园,吴之英祖上几代人就在这个山村耕读传家。其祖父吴文哲,为儒学之人,有人请他外出主事,则一概推之,潜心于办学堂,育后昆,将毕生的精力用来继承儒学,发展教育。这成为当地吴氏家族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蒙山一带影响深远。到了吴之英父亲吴铭钟这一代,已经影响很大,成了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
吴之英的父亲,到了四十岁才与第三房周氏生下吴之英,续上了吴家香火。吴之英自然受到祖父、父亲的格外宠爱,自小便为他设下了读书持家的人生轨迹。吴之英自幼聪慧,悟性很高,有过目不忘的天质。祖父教书之余,常对孙子进行启蒙教育,先读《三字经》《百家姓》《声律启蒙》,后又读《四书》《五经》,吴之英从小便打下了扎实的儒学基础。祖父吴文哲特别注意培育吴之英的德行,除以书本为教材外,还结合吴氏族人“至德三让”的祖训,对吴之英进行必要的家风洗礼。这些德行教育,让年轻的吴之英养成了对人情世故的怜悯本性、对社会的关注情怀。
吴之英自小便熟悉祖父只教书、不为官的禀性,也深知父亲作为一位乡村文化人的甘苦。朴朴实实的家园文化,让族人相互团结,和睦相处,没有争斗,不为蝇利;官场间挤兑和盘算,他压根儿不熟悉,也不愿意、更没法粘染。他饭后常在山道上走走,享受山间之明媚和田野之清风。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对传统文化的学习和继承上。他读书的座右铭是“唯专乃精”,他把读书的执著专一推至很高的程度。吴沟至今流传吴之英苦学的故事:一次,他正潜心于书,他母亲送一盘糍粑一盘红糖,置之书桌,催他吃完再读。他目在书中,含糊应答,随手拿一块糍粑,蘸墨而食。直至母亲收盘,红糖点滴未动,而墨已尽矣。经母亲提醒,方才发现自己满嘴墨黑,母子相视而笑。
1871年农历二月,雅州府名山县举行县试,对八股文、试帖诗、经论、律赋等一一分试,吴之英每科成绩前茅。同年四月,他参加了雅州府府试,名题榜首。这年,吴之英年仅15岁。
吴之英17岁以茂才选进成都尊经书院学习,受到当时的经学大师、书院山长王闿运的培养,学问日进。到20岁时,在经史词章方面便有了深厚的造诣,精通“三礼”,善作骈文,工于书法。他的学业得到了老师王闿运的高度肯定:“诸人欲测古,须交吴伯蝎。”
二
由于尊经书院人才荟萃,吴之英先后交往了诸多名人,学问进一步砥砺精益。他的成年时期,经历了中国历史转折的重要阶段。
当时,张之洞任四川学政,力主振兴蜀学,创办了尊经书院,但不久便回京任职,虽多次诚邀王闿运来川主持尊经书院,都被王闿运拒绝了。十分支持张之洞创办尊经书院的四川总督吴棠,又于张氏离川的次年春天病故,接替吴棠者是山东巡抚丁宝桢。丁宝桢尊儒崇教,富有远见,也主张振兴蜀学。他不仅仅给川人留下了“宫保鸡丁”的菜品,还五次函请王闿运入川。为情所动,王闾运接受了丁宝桢之邀。尊经书院终于请来一代名儒,有了掌门人,蜀学由此勃兴。
吴之英在尊经书院求学期间,王闿运对吴之英爱护有加,视如其子,倾情相授;而吴之英也谦恭承袭,最终成了王闿运的传人。王闿运在尊经书院的十余年间,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待王闿运离川之际,吴之英怅惘之极,得知恩师将不再入川,写了《寄湘绮楼先生禀》。信中感谢恩师爱之深深,诲之切切,恩泽雨露,树人树德。1916年11月6曰,得悉恩师抱病西去,吴之英悲切含泪,写下《王绮楼先生诔》,追忆宗师之才干,缅怀先生之学识。“先生冯神,自有存存,容呼楚些,勉代招魂。呼呼哀哉!”
吴之英除了与宗师交往甚密,与同称为书院四杰的杨锐、宋育仁、廖平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中,他们都做出了惊人之举。
吴之英与杨锐,是尊经书院同窗好友,他们凭借才华,同入朝考,既是变法的倡导者,更是变法的实践者。吴之英与其弟子吴虞创刊《蜀学报》,宣扬维新,唤醒蜀人。后得知戊戌变法失败、杨锐殉义,吴之英痛失战友,呼天告地,以蒙顶山茶祭祀哀悼,写了《哭杨锐》诗:“丈夫许国殉德音,三日不汗病沉深。”两人感情之深,道义之同,可见一斑。
吴之英与廖平情谊也十分深厚,他们在学术上见识有异有同。廖平曾注释《说文解字》,吴之英看后评曰:“季平所注有是有非。”一次,廖平路过成都,与吴之英论学于尊经书院。廖平道:“郑康成之经解,若有一句可通,某愿斫头甘结。”之英驳之曰:“郑玄之注《三礼》,是我国《礼学》研究之功人……今人好与郑立异,忌郑之名也。”尽管争争不休,但只为学术而已,情厚如初。廖平性格狷傲,自撰楹联曰:“推倒一时,开拓万古;光被四表,周流六虚。”所以吴之英对廖平既赞其锐思深入,又批其穿凿附会。然而直至晚年,吴之英始终以廖平为贤能之人。
吴之英与其高足吴虞,他们既是师生关系,也存战友情怀。《蜀学报》让他们师生情感、战友情怀上升为共同的政治抱负。在维新变革的大旗下,风雨兼程,其间,少不了诗文交往。吴虞是位尊师记情之人,多有赞扬宗师之诗,他在《怀人绝句十二首》之四中写道:“巍然谁是鲁灵光,沧海横流实可伤。不见延陵吴季子,肯言天下有文章!”吴虞任大学教授时,曾将吴之英诗作进行宣讲,对宗师终生敬慕,奉扬仁风。
吴之英与刘师培交往也甚为密切。辛亥年(1911)秋刘师培随端方在资州蒙难,后被释,抵达成都。吴之英时任四川国书院正,他当即聘刘师培为院副。自此,他们在文化上交流甚多。《二十世纪儒学大师文库》收录了9人,其中就有《吴之英儒学论集》《刘师培儒学论集》。两位大师,对儒学贡献颇大,大都集中在经学方面。刘师培在吴之英辞去院正之后,写下《答吴伯朅书四首》,即四封书信。览其书旨,见刘申叔对伯朅先生评价很高。尤其对吴之英专精《三礼》,极为推崇,“近吴伯朅撰《仪礼注》,简、明、雅、洁,……较张(惠言)为优。”刘师培与蜀人的众多书札,少有溢美之辞,而于吴伯朅单单例外。
尤其要说明的一点是,吴之英在资州艺风书院执教期间,非常重视对学生骆成骧的培养。后来,骆成骧高中光绪21年(1895年)乙未科状元,成为清代近300年中四川唯一的状元,可谓光大蜀学,不负师恩。吴之英还在资州留下《植兴艺风书院碑序》等文章。
除此而外,吴之英与宋育仁、谢无量、罗伦、张澜等来往也甚密切。
纵观吴之英在文化上的交往,不难发现,他在晚清蜀学上的成就是很高的,影响是深远的,不愧为在振兴蜀学和传统文化研究上有杰出贡献的爱国学者。
三
一个人学问再高,若不用之于社会建构,推动社会发展,那么就等于腐木在屋,百无一用。吴之英作为一代名儒,却与时俱进,与社会进步紧密相联。他心怀天下,情系桑梓,把全部的学问和毕生的精力献给了社会进步,献给了蜀学。
从30岁开始,吴之英就一直在教育这片土地上谱写着事业的篇什,修行着人生。《坛经》云,会修行的人,越修越年轻,越有朝气,生命力越加蓬勃,生命的火花会更旺,能量越大。吴之英就是如此。他把从家学继承的能量,把在尊经书院修得的智慧和个性气魄,以朴朴实实的情怀,为桑梓教育的构建,为文化的时代跟进与勃兴,贡献出了毕生的心血。
吴之英先后主持过资州艺风书院、简州通材书院,襄校于尊经书院、锦江书院,任过灌县训导、名山县县立高等小学堂校长、名山县教育会会长,还担任过四川国书院院正等职务,为四川教育从传统到近代化的继承和转型洒下满腔热血。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名山几十所近代学校的始建,他功不可没;特别值得一书的是,他作为四川国书院的首位院正,亲自书写了“国书院”三字于校门,并撰联云:“斯道也将亡,留此四壁图书,尚谭周孔;后来者可畏,何惜一池芹藻,不压渊云。”亲自拟定了“研究国学,发扬国粹,沟通古今,切于实用”的办学宗旨和学规,又广纳名流,开放办学。这些举措,为书院文风鼎盛、学术沉潜、人文蔚然,有起始之功;也为四川高等教育立下了标的和规范,为蜀学的昌隆,砌下了坚实的基石。其所作所为,在当时也许难见至深影响,但百余年后的今天,回首而望,可见其见识何其远大,其气度何其恢宏,其情怀何其高洁!
吴之英还是著名的书法大家。其书法造诣精湛,容多家于一体,有欧苏之气,魏碑之魂,篆隶合魄,又脱胎换骨,古朴存拙,左藏右显,峰来趣生,自成名山。但他不孤芳于怀,而是笔指天地,留迹山川。三十岁时,他为名山书“蓬莱岛”;57岁,书今成都人民公园“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58岁,为邛崃夹门关书《万福桥碑》、书“忠孝神仙”等匾额。这从另一侧面记录了吴之英的桑梓情感,忠孝气节,家国胸怀。由此,我们可以知晓吴之英作为学问大家,他做人做事的基本准则。
吴之英自幼学医,精通医学。1901年,吴之英辞官回乡后,常为乡亲邻里看病,除热情接待、对症施治外,还不收诊脉钱;还利用给人治病的机会,不失时机地进行传统教育。吴之英有个邻居的媳妇很不讲道理,是个骂四邻、虐公婆、欺丈夫的恶妇,大家都很讨厌她。其丈夫多次向吴之英诉苦,吴之英很同情这位丈夫,只是没有机会插手此事。一天,正巧这个媳妇找上门来请他看病,吴之英心想,不妨趁机教育教育她,便问她:“医者父母心,要想冶好你的病,不知你听不听我的话?”那媳妇深受病痛折磨,连忙说:“瞒得了父母,瞒不得大夫。有话您请讲,我都听您的!”吴之英看她恳切的神情,语重心长地开导她:“都知道治病要治根,治根就要知道病因。我看你的病因就是心眼小、没涵养。你对四邻不和,待公婆不敬,整日凶神恶煞的,这样就伤了五脏又伤了神,怎么会不生病呢!你的病想根治,首先要改掉这一恶习,单靠吃药是治不好的!”邻家妇女听从吴之英的教诲,改过自新,最后成了远近夸赞的贤惠媳妇。
吴之英于1918年病逝,享年61岁。遗著有《寿栎庐丛书》73卷,另有《中国通史》《诸子遹倅》《公羊释例》《小学》《诗》《书》《易》等54册遗稿。
纵观吴之英的一生,少年时代发奋向学,青年时代积极入世,中年以后退居山野。无论何时何地,皆以国家为重、桑梓为重;行藏用舍,饱含人生的智慧;吴之英在四川近代文化史上的影响,至今犹存。后人评价道:“吴先生精行俭德,淡泊宁静,志气高远,弘扬蜀学,在四川和中国文化史上都作出了重大贡献。”(《吴之英墓志》)四川现代名人谢无量挽吴之英联曰:“自王伍以还,为人范,为经师,试问天下几大老?后扬马而起,有文章,有道德,算来今日一名山。”这些评价,都是非常精到而中肯的。
2018年4月11日,星期三,于西都
曾令琪,书法之爱好者,文学之门外汉;好读书而不博,喜写作而不精。年半百而有二,叹书剑之两废;任岁月以空逝,惜壮志之成虚。不改初心,笔耕不辍;兢兢所业,惟余坚韧。坚执:用文学之理想,塑理想之文学。
中国辞赋家协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四川分会副主席,四川文学艺术院院长,大型文学期刊《西南作家》杂志主编,国家一级作家,贾平凹先生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