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离甘肃有多远!嫁到这之前我一点概念都没有。这种没概念是自私的,自私之后的结果就是我两三年才能回一次家,娘家!慢慢的对家乡的容貌就开始模糊了,慢慢就被眼前的风景挤掉了,好在家乡那棵老树依然清晰。
那棵老树打我记事起,就一直站在那里!树下有一块可供三五十人待的地方,不管春夏秋冬哪个季节,不管你什么时候去,老树总会热情的伸开双手欢迎你,老树原来是一根枝干,不知道什么时候树顶就分开了!活像一双大手!
春天只要吃过晚饭,男女老少都跟约好了似的都要在这老树下聚聚,我们小孩子就在或坐着或站着的大人中间穿梭。人群中总有些年长的爷爷抽着烟锅,里面的烟叶也是出自自己家的园子。听着儿孙们谈论着庄稼地里保墒的情况,都谈论着那块山头的地适合种糜子,那块山地适合种谷子:谁家想多种点荞麦,谁家想多种几亩胡麻:也有想创新的,打算三垄黄豆两垄瓜:也有打算在红小豆地里撒几把麻子,这样冬天闲了的时候可以当零食!也有挑水路过的叔叔伯伯也放下手里的扁担加入这个聊天盛会。老树上的鸟窝里也是叽叽喳喳的,好像也在开会呢?那棵老树也像一位长者,他很宽容总是静静的聆听着,这些七零八碎的日常!一些上学的,出门打工赚钱的人会从这棵老树下走出去,母亲们在这棵老树下看着这些背影偷偷的抹眼泪!期待着冬天在这棵老树下看见她们送走的身影走回来!
夏天的时候,那棵老树长出繁茂的绿叶,更像是全村人的遮阴伞。爷爷奶奶每天总会在大树下坐着,来来往往人有的是从地里干完活回家的,走到这正好累了就歇歇脚:有的是从大老远的集市回来的,正好和大家聊聊集市上的新鲜事,他们总是快去快回:也有上菜园子寻菜的,到到这棵老树下摘摘菜,总有从矮墙后面伸出来的小爪子翻翻菜筐子,看看有没有又大有红的洋柿子:也有扛着锄头从高高的山地回来的,在井房子里搅上一桶凉爽甘甜的水,缓解一下疲劳,人喝饱以后再给骡子喝个够,还是得上老树下坐会。每次都感觉这棵老树有缓解疲劳的神奇力量。每次放学回来也要上爷爷奶奶坐过的木墩上坐一会!老树又像一个督察官,监督着人们忙来忙去!
一年中老树最开心的时候也是秋天吧!秋天是最忙的时候也是最开心的时候。每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年纪大的爷爷奶奶就会杵着自己做的拐杖,站在老树下看着一车一车的庄稼拉回老树下的打场上。爷爷会嘱咐每个从老树下路过的每一辆架子车,少拉点,注意安全,告诉拉骡子走在前面的小孩有空给骡子吃点草喝点水:打场上早熟的胡麻,荞麦早已经收拾停当,红小豆、黄豆正在被一车一车拉回来,越摞越高。爷爷在老树下打盹的时候,总会在鸡偷偷靠近粮食的时候把它们赶走,藏在每个角落的鸡爷爷都能看见,难道不是老树在帮忙吗?那会我总这么想!即使这么忙这么累到了晚上七八点,还是会到老树下聚会,好像是在跟老树汇报一样!期待着老树会告诉他们今天粮食的价钱!
村里的路不好交通不方便,冬天一些卖菜的,卖杂货的十天半个月的就会来一次,人们可以换一些自己家需要的东西,糖精、火柴、针头线脑……,他们好像是约定好的,每次来了就到老树下,吆喝两嗓子,一会功夫就都来了,要是发现谁家没来代表,准会有热心肠的上门告诉她们一声,生怕有人错过了!老树好像也要凑热闹似的,伸着脖子往人群里钻!慢慢的我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从村里到乡里再到县里。老树下好像没有那么多人了,好多年轻人吃不了苦去大城市打工了!奶奶的腿脚也不灵巧了,每个周末回家我就用轮椅推着奶奶去老树下待会,毕竟除了我别人都有那么多活要干。
最后一次看见奶奶,是要出去上学的时候,我放心不下奶奶。当我看见奶奶的时候我哭了!脸上是被太阳晒的焦黑焦黑的,太阳在走奶奶没法走,牙齿松动的厉害只剩一两颗了,说话也不清楚咿咿呀呀的,头发是黑色的可是没有多少了。我能做的就是用轮椅推着她四处转转,给奶奶洗洗脚,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我走过那棵老树的时候我看见老树一动不动!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奶奶!
后来每次回家老树下的人越来越少,奶奶不在了,爷爷也在老树下坐的时间也少了。后来回家的次数慢慢的少了,慢慢的也发现爷爷的胡子越来越白,爸爸的身体不再那么健壮,妈妈的脸上多了不少的皱纹。就忘记了多看老树一眼,偶然的机会看见老爸发的照片,才忽然明白那棵老树在我心里的份量。老树就像父母一样从不会拒绝你的选择,不会忘记你要走的时间,每次回家都会看见妈妈在老树下等我。
那棵老树也不像以前那么绿也不那么结实了!鸟儿也不再在树上安家落户,只是偶尔在干枯的树枝上歇歇脚然后再飞走,树枝开始往下掉,树皮也开始脱落。每次回去老树都会瘦一些,佝偻着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了,好像再提醒我们孩子们多回来看看吧!你们在长大,我们在变老,掉了的树枝老树再也没有力气长新枝了!没有了就没有了!不在了就不在了!就像大爷和二爸,大爷刚入土,上山摔了的二爸就脑溢血也走了!
几千里之外,呼伦贝尔的我。已经想不起门口的山有多高,地有多大。那棵老树下还会送走接回我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