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许就发生在你的身边，也许某个情节让你似曾相识。

01.

你去相亲了，跟你妈一起去的。才刚刚二十出头的你，身边不缺少女孩子，你根本就不想相亲。你妈说介绍人是她认下的干弟弟，可以相亲不成，但是不能不去。

妈的干弟弟你的干舅舅是个军官，介绍给你的女孩子，是你军官舅舅战友家的远房亲戚。和女孩一见面你就脸红了，后悔没把你那件最好看的外套穿来。女孩柔弱清秀，爱微笑，话语不多。你莫名地对她一见钟情，立刻觉得小伙伴中那些对你有意思的女孩们黯然失色。

你迫不及待地表态，全然没看见老妈递给你的眼色，其实你看见了，假装没看见。在回去的路上，老妈叨叨个不停，说那女孩子看上去太单薄了，干不了活儿的样子；说她还是个外来的打工妹，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说没准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

老妈下的毛毛雨，根本就影响不到你心中的艳阳天，你铁了心的就想跟那女孩好，要娶她当媳妇，谁也别想拦得住。老妈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你的倔脾气上来了，吼她，让他跟干舅舅说去！你妈不再说话，抱怨地瞪了你一眼，嘴撅得老高。

你和女孩正式交往了，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兰梦。兰梦告诉你，她妈妈生她的前一天，梦到盛开的兰花，之后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兰梦还告诉你，她的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双亡，她才离开了那个让她悲伤的小县城，来到这个城市。你心中顿时生出万般怜爱，暗暗发誓一辈子都要对兰梦好。

兰梦工作的地方是一个汽车修理厂，工作环境很差，她干的又是喷漆工作，接触有毒气体。为了能得到多一点的加班费，她常常加班。你没想到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女子，竟然能担起这样的一份工作，干起活来还那么拼。每次去接兰梦下班时，看见她指甲缝里残留着没洗净的油漆，你心里就有一种酸楚在涌动，见到兰梦脸上那甜甜的微笑，心里的酸楚又被调剂成酸酸甜甜的味道，像一杯加糖的柠檬汁。

兰梦是很依赖你的，她很少参加工友之间的活动，无论大事小事都向你汇报，爱问你怎么办？你接她下班要是去晚了，她就会等在路边焦急地搓着手，眼巴巴地向你来的方向张望，那样子就像等家长来接的幼儿班孩子。

因为你妈妈的反对，你和兰梦相处一年之后才把她带去你家，那天是你奶奶的生日。吃饭的时候，奶奶让兰梦坐在自己身边，这表示她喜欢这个未来的孙媳妇。你的心踏实了，底气十足地向父母提出要和兰梦结婚。

你奶奶很高兴，当时就把手腕上戴的一只银镯子撸下来给兰梦戴上，这婚事就算定下来了。爷爷已经离世，奶奶在家里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父母心有不甘也只能尊从。

婚礼定在那一年的五月十号，是奶奶找人算的日子。

02.

你爸爸是个离休干部，在职时很清廉，家里过得是普通人的日子。大哥结婚占了院子里新盖起的简易房，四十多平方的正房里挤着奶奶、父母和弟弟。你没上几年班，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工资也少得可怜。租房？租不起。兰梦亲戚家有套闲置的房子，愿意借给你们当新房，你很高兴，心里却又不是个滋味。

婚礼很简单，领了结婚证之后，把左邻右舍和随了礼金的人，招呼到一起吃了喜宴就算完事。你觉得对不起兰梦，发誓等有钱了，一定要重新办一次婚礼！兰梦笑你净说傻话。

婚后的生活尽管艰难困苦，却还是充满了温馨和快乐。兰梦精打细算很会持家，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你不用动手，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你不用洗衣服，就能穿戴整洁；你不用操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能处理好。新家离兰梦的单位不远，你不用再去接兰梦下班，每天你回到家，饭菜就都摆好在桌子上，不知有多少人在羡慕你。

兰梦和你的家人也都相处得很好，每周都要和你一起回去看望他们，没有一次是空手回去的，一定要带上礼物表达心意。老奶奶逢人就夸赞她这个孙媳妇懂事。你妈心里却还有一个过不去的坎，一是你当初没听她的，硬是和这个小县城来的姑娘好上了。二是你奶奶对兰梦比对她好，让她心里酸溜溜的。其实，你妈也是从小县城来的，兄弟姐妹一大帮，都生活在县城里。

婚后一年，你们有了女儿，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家里的钱更不够花了。奶奶年岁大了，照顾不了小孩，你妈在看大哥家的儿子。没有办法，兰梦只能延长休假在家照顾孩子，因为幼儿园不收太小的孩子。那个时候，无助的兰梦是多么想念她逝去的父母啊。

在以后的日子里，兰梦更加仔细会过了，她舍不得给自己添新衣服，更舍不得买化妆品，你也是吸最便宜的烟，经常是两兜空空，不装什么零花钱。那段日子很苦，但是你们过得很踏实。

后来你的单位倒闭了，你愁眉不展，整天唉声叹气。兰梦一次次去找她的亲戚帮忙，想重新给你找个工作。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亲戚托人找关系，把你安排在一个事业单位，一进去，单位就给你分了房子，虽然那只是处于城郊的平房，但你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日子一点点有了光亮。

你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干起活来很卖力气，你知道你没法和别人比，人家都是有靠山的，你只有付出更多来积攒资本这一条路可走。很快你就取得了领导的好感，同事也都愿意和你搭班儿，有你在，他们少干活，省力气。

你很钻研，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渐渐成了台柱子，处理难题的时候总是被人想起你，连管辖內的个体商户都乐意和你交朋友，他们用得着你。

就在你顺风顺水扬帆起航的时候，兰梦下岗了。

03.

你对兰梦说没事，你现在的工资足够养家糊口的。兰梦却说仅够养家糊口怎么行？教育培养孩子需要更好的经济保障。

兰梦又拿出了她的拼劲，到处找活干，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打零工。她不想再去麻烦亲戚帮她找工作，当初自己的工作就是人家给找的，后来又求过人家一次，这回无论如何都要自己管好自己，不再给别人添麻烦。

兰梦什么活都干，在干洗店当过帮工、到饭店刷过盘子、给服装店卖过服装、做过保姆、当过保洁员……她一心就想多赚点钱，为家里多攒点钱。

你不想让兰梦干这些，你觉得自己很没面子。然而你又拿不回来多少钱，你现在应酬越来越多，花销越来越大，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不怪你，是环境在腐蚀你。兰梦心里明白你得了“传染病”，她的微笑越来越少，忧虑越来越多，人也渐渐沉默，只专心致志地出着苦力，把手里的钱攥得更紧了。

你总是觉得钱越来越不够花，要打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吃吃喝喝成了常态，吸的烟也提升了几个等级，要随的份子钱也是越来越多。这些还是不能怪你，别人请你吃喝你得回请，你不能总吃别人的；别人递你根好烟，你要回敬，档次也得是差不多的，那关乎于面子；份子钱更是不能落下的，出来混，朋友还是多多益善，谁家还没有个大事小情？你奶奶去逝你记不清招待了多少桌，只记得奔你来的朋友，站满了殡仪馆的会客大厅，让你很是风光。

你越来越拿不出钱来交给兰梦养家，她理解你的处境，靠自己辛苦赚来的钱维持生活。兰梦的随和让你变本加利，你开始酒后欢歌，泡脚房里过夜，谎言相伴。你飘了，从底层向上层飘，离兰梦和孩子越来越远……钱不够花，你就想到了赌，你那些杂七杂八的朋友里有人自荐做了你的师傅。小赢几把后，你心中暗喜，接下来是输得一塌糊涂。你想翻本，到处去借钱，借到无处可借。债主找到兰梦头上，她没和你吵，只是冷冷地说了十个字：“我给你还债，你把赌戒掉。” 幸亏你借的不是高利贷，否则你就是被砍了手，兰梦也无力为你尝还。

在还债的日子里你还算安分。兰梦又多干了一份手工活，可以拿到家里来做，为了能多挣点，她每天都干到深夜二点。听着你熟睡的鼾声，她没有抱怨，而是心里感到踏实。

经过整整两年多的时间，所有欠债都被还上，连借你大哥的三千元也都分毫不差地归还。没有人夸赞兰梦的能干和贤惠，反而是一片指责声。特别是你妈，怪儿媳没有管好儿子，连兰梦的亲戚也说是兰梦把你惯的不成样子。

也许他们说的对，就应该有个恶婆娘把你修理得规规矩矩。

04.

北方的冬天黑得早，兰梦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她不敢给女儿脱掉大衣，因为家里太冷，她要先把炉火升起来。安在烟囱上的引风机又冻住了，她熟练地爬着梯子上了房。

烟囱根处摞着几块砖，兰梦拣起旁边散落的一块，踩上那些砖开始敲打引风机叶片上的冰，这种事隔几天兰梦就要做一次。上房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下房的时候心慌得很，扶梯子的手都在抖，腿也发软。

“妈妈你为什么要爬到那里玩呀？”女儿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跑出来，仰着小脸发问。

“妈妈不是玩，是要把烟囱通一通，到了圣诞节，你就能接到圣诞老爷爷给你送的礼物了。”

这样的画面你没看见过，你忙。你很少回家吃晚饭，偶尔回来一次，饭菜都已经摆在桌子上，屋子也被烧暖，你不知道引风机会被冻住。你也从来没去接过女儿，不知道她上的幼儿园在哪。赌债还清后，你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除了赌，其它都照常运行。

你不再赌了，这让兰梦很欣慰，其它的也不跟你计较。半夜十二点还不见你回家，她会给你打电话问问情况，加班，喝酒，是你一直不变的回答。如果关机，不接电话，或者是在乱嚷嚷的嘈杂声中说着不耐烦的醉话，那就是不打算回家了，对这些，兰梦已经习以为常。

你很烦兰梦打过来的电话干扰到你，你在电话里常说的结束语就是：“别嗐操心了，我挺大个人还能丢了啊！” 兰梦打给你的电话越来越少，最终不再打电话给你。你是没有丢，但你却把她对你的关心给弄丢了。

戒赌之后，你又新添加了一大爱好，跳舞。你觉得人生本该如此，能潇洒时就潇洒。可你忘了潇洒是需要成本的，小费、请酒、皮鞋领带……你有多少成本可以挥霍呢？

兰梦撞到了你与舞女的暧昧，你不知道兰梦在你来跳舞的这家舞厅里打零工。你担心兰梦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然而她没有。她很认真地把果盘摆好，轻盈地走出包间，无视你的存在。

兰梦的微笑还在，但不是对你，而是围绕着女儿。对于你和舞女的事她只字不提，这让你很恼火，她的不吃醋不愤怒，分明是没把你放在心上，是对你的轻蔑。你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收敛，你们的关系达到了冰点。

你不觉得你有什么错，跳个舞嗨嗨歌，聊聊闲泡泡妞，这些不过都是男人的游戏而已，窝囊废才围着家打转苦守人生。你把每一次逢场作戏，都当成你的创意，对你那些有此癖好的哥们炫耀。终于有一天，性病认认真真地找上了你。

兰梦再也无法忍受你的得寸进尺，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应急启动，很坚定地向你提岀离婚。你暴跳如雷，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光，你觉得打人很痛快，可惜兰梦她再也没给你继续痛快的机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你。

05.

几天后，你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兰梦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的微笑，她望着街道上穿流的车辆，用压抑成平缓的语气对你说：“今后再也不要在一起，死了也不要去同一个阴间，你上天堂，我下地狱。这是我对你残留的最后一点爱。”

兰梦走了，带着女儿坐上开往小县城的火车。她紧紧地抱着女儿，眼泪随着车轮沉闷的滚动声流淌成串……

你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家，大哭了一场，从中午睡到半夜。你想喝酒，却发现家里连个酒杯都没有，你这时才想起来，你的每一次醉都醉在外面。

你就是想不明白，要离婚也得是你先提出来，兰梦她一个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人，凭什么把你当大鼻涕泡给甩了？论长相论能力，你哪一点不比她强？你愤愤地捶打着桌子，一面塑料壳的镜子被震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花了一大笔钱冶病，病好后你像一条被烟头烫了鼻子的狗，再也不敢去触碰那闪亮的火星。你的那帮狐朋轮流请你喝酒，酒桌上，自然是把你那个离婚的老婆贬得一无是处，你越发觉得自己无辜，你想快一点再婚。

你就是个让人不可思议的怪物，家里有老婆孩子热饭菜的时候不回家，如今一座空房，却吸引着你按时下班回巢。你开始健身减肥，戒酒戒烟，把一个单身男人的形象塑造得有模有样。

很快就有女人向你靠近，不止一个，是前一个接着下一个，让你有一种帝王选妃的感觉。你是丑的不要，年龄大的不要，带孩子的不要，工作差的不要……

终于有人介绍了一个能入你法眼的。女方丧偶，年龄合适，无子女，公务员，有房有车，除了胖点都合你意。胖点也好，富态。你觉得娶这样一个女人让你有面子，还没见面就点头答应下来。

你与二任相处和谐愉快，特别让你满意的是，她在酒桌上也能替你独当一面。用你哥们的话说，此女乃女中豪杰也！与这样的女人双进双出，你觉得很搭，风光无限。

很快你们就谈婚论嫁了，女人要求买房买车，定下来房贷由她支付，车贷由你支付。这看起来是让你占了很大的便宜，你也早就想住楼房开好车，这下终于可以如愿以偿。虽然还货款的日子不太好受，你却得到了各种满足。

你妈对你的这桩婚事也非常满意，张罗的挺欢，给三亲六故的都发了消息，还在一个大酒店订了酒席。你这二婚的婚礼办得比头婚风光了好几十倍，大家都喜滋滋的。那个兰梦，似乎从来都没存在过。

其实你怎么会忘？你和兰梦办的那场婚礼与现在的婚礼，是黑白片与彩色片的交替，其中的五味杂陈也只有你自己分得清楚。

06.

离开你的兰梦，带着你们的女儿回到她熟悉的小县城。父母留下的房子还在，有了栖身之所，她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

这次兰梦没有急着找工作，她带着女儿逛遍了县城的每一个地方，离开的这些年，县城的变化也不小，她得搞清楚并记在心上，这里毕竟是她和女儿要重新开始的地方，她心里有着新的盘算，一定要让自己和女儿过上安定稳固的生活。

女儿就快上小学了，兰梦在离家不算太远的一所小学附近租下半间铺面，她打算卖馄饨，这样就可以一边做生意，一边照顾女儿上学和放学，中午饭也可以到店里来吃。

开业的第一天，顾客来的就不少，兰梦拿着她创业的第一笔收入，抱着女儿哭起来，女儿问她是不是想爸爸了？她说是，她笑着对女儿说爸爸一定也很想我们。

半年后女儿上学了，兰梦给女儿买了漂亮的书包和新裙子，高高兴兴地送女儿到学校大门口，还拍了照片，她要把女儿的成长都记录下来，她想着女儿不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将来得给那个当爸爸的一个交待。

后来，兰梦把半间馄饨铺子换成了整间，又增添了馅饼和水饺，她更忙更累了。这个不知道疲倦的女人心中有大梦想，她想把女儿培养成一个很优秀的人，她要用财富堆起一座山给女儿依靠。

女儿一天天长大，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她活泼开朗，一点都不像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她有爸爸，只是很忙又离得很远，在妈妈给她讲的故事里，她的爸爸像叮当猫一样聪明，像蜘蛛侠一样勇敢。她也要聪明和勇敢，让大家喜欢她，让爸爸喜欢她。

兰梦在用谎言保护她的女儿不受伤害，她知道早晚有一天女儿会知道真相，希望到那时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能够承受并理解故事的转折。

小县城里没人知道兰梦在婚姻上的不幸，没人会想到一个从不抱怨的女人，曾经会有一个那样的丈夫。在兰梦家的照片墙上，镶满了夫妻曾经的恩爱和孩子的幸福无忧。做过家访的老师一直深信，自己学生的优秀起源于这个幸福的家庭。

没错，兰梦把所的苦都密封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女儿所感知的世界，一直都是阳光明媚，和风细雨，连花儿都是笑着开的。

爸爸在国外打拼，工作不能被打扰；爸爸要赚更多的钱，供你上大学，去留学；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爸爸就会回来为你祝贺；爸爸离开家在外面很辛苦，你要努力学习别让爸爸失望……

女儿有一个可期的未来，自然是勤奋向上，她有一个能干的妈妈，还有一个更能干的爸爸，她也不能做个懒孩子。当然，她的勤奋全部用在学习上，兰梦不让女儿参与店里的任何工作。兰梦在富养她的女儿，不仅仅是衣食无忧，更有精神上的丰厚相待。

这一切你无从知晓，母女俩偶尔出现在你的梦里时，都是窘迫寒酸的画面，在你的潜意识里，她们离开你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07.

有人说，女人和不争气的丈夫离婚是在做傻事，在离婚的刺痛下他会幡然醒悟，成为你拱手送给别人的珍宝。这说的本来就是你吗？还是一不留神你被意外说中？和兰梦离婚后，你还真的成了别人的珍宝。

你变了，上次是由好变坏，这次是由坏变好。你想用维护好你的第二次婚姻来证明，你不是一个糟糕的人。做饭干家务你都学会了，工资上交老婆你也做到了，酒不常喝烟也少抽，下班按时回家，和不三不四的人断绝来往，这些你都做到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新老婆常常在外人面前得意地这样说你，你听着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

蜜月之后，你们的二人世界就结束了。新老婆把爹娘从她原来的那个家里都接了过来，两口之家变成了老少四人同堂，你尽力表现着做女婿的孝敬。后来，新老婆的哥哥也常常带着十二岁的儿子光顾，这个大舅哥让你心里很不痛快。

大舅哥也是个离婚之人，离婚后领着儿子一直住在妹妹家。平时小酒盅端着，喝高了就磨唧往事，说他在大上海做生意时如何如何风光，赚了多少多少钱，吃过什么什么大宴，开过什么什么豪车……就是不提赔的得精光还欠下外债的事。大舅哥无所事事，花着父母的养老金，还隔三差五地跑过来蹭饭，最让你气恼的是，他对你做的饭菜挑三拣四。

某一天午饭后，新老婆说：“把哥家的孩子过继给咱当儿子吧，他一个人带不好，反正我又不能生。”说完直勾勾地盯着你。

“让他叫你妈多别扭，现在跟儿子有什么两样？天天长在这里……”你紧拧着眉头没好气地说。新老婆狠狠地白了你一眼，把碗筷弄得啪啪响。

那天你出去喝酒了，约了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的发小。你把你的不痛快一股脑地倒了出来，然后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发小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你的后背。

“说实话，你现在找的这个，我真就没看好，当初劝你你也听不进去，老认为别人是在妒忌你。现在知道了吧？人家和你揣着心眼呢！房货不和你一起还，啥意思啊？和你供养着她爹她妈，还捎带着大舅哥，现在又算计着过继个儿子继承家产。你是不是该醒醒了？唉！兰梦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那天发小和你一起喝多了，你听到了酒后他吐岀的真言。半夜回家的你被拒绝在门外，哐哐的砸门声招来里面老少三个人的一顿臭骂。

回不去家的你窝在小旅馆里，流着眼泪想起兰梦对你的好，你在心里骂着自己是个畜牲，活该遭到报应！从那以后，你和新老婆那一家子的冲突不断发生，每次都以寡不敌众告终。

你差不多又回到了从前，吸烟、喝酒、搓麻、嗨歌、狂欢、夜不归宿……

新老婆不是兰梦，她可容忍不了你这些。你逍遥没到两个月，她就坚决地要和你离婚。

08.

交不出钱养家的你已经毫无价值。新老婆很公平地和你平摊了买新车的钱，然后很客气地请你离开，房子全部归她。

你看了购房日期，竟然是在你们婚前就办理好的，用了她的住房公积金，她一个人在还贷款，首付也是她先就交好的，你连借带卖房凑的那二十万，交给她时没留下任何凭证。一切都是你放心地交给她一个人办的，她在房产局上班，方便。

你很疲惫，你不想争辩，你很清楚自己的渣男形象不招人待见，你更不想让这件落在你头上的倒霉事人人皆知，你用吃亏是福安慰自己。

再次离婚后的你沉默寡言，低头走路，安分守己的想重塑你的人生。你把兰梦和女儿拉回到你的思念里陪伴你，你拼命地攒钱，想为她们攒很多的钱，想以此来修补你愧疚的灵魂，你觉得她们一定过得很苦很难。

你没脸亲自去见兰梦和女儿，还清外债后，你拿着攒下的第一笔钱找到兰梦的亲戚，想请他帮忙把钱转交给兰梦。亲戚回绝了你，他冷冷地说：“兰梦不会要你的钱，她过得比你好，你好自为知吧。”说完，转身关上了自家的铁门。

你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房，瘫软在床上，人像被掏空了一样，眼窝里干枯到没有一滴眼泪……她们过得好吗？真的好吗？你在心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疑虑，怎么也不相信她们会过得好。

你又开始继续喝酒了，用酒精麻醉自己，只有每天晕晕乎乎的时候你才不觉得痛苦。又有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了，你像被蛇咬过又见到井绳一样逃开。你觉得女人太可怕了，需要你时像猫一样依偎着你，不需要时就翻脸成虎。新老婆是这样，兰梦也没好到那去，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她，发起狠来就成了铁石心肠，走得干干净净。不留地址，不留联系电话，不要孩子的抚养费，还说什么地狱天堂！

一到伤心时，你就总是怨天怨地怨别人，总觉得自己是一颗被践踏的小草，呜呼哀哉！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你每个月都把挣的钱花光，成了月光族大叔，大有过一天算一天的气势；你不讲穿戴，不顾形象，和酒最亲，烟也猛烈地抽；你没有希望，没有指望，浑浑噩噩，吊儿郎当，如同行尸走肉。

你就这样一天天混日子，终于把自己混进了医院。从此进进出出，成了医院里的常客。这下也不用饮酒无度了，你的绝大部分钱都进了医院的收款机。

你已经不能正常工作，提前办理了病退。你住进父母家里，靠他们接济照顾生活。年岁已高的父母还能照顾你几年？你剩下的只有绝望。

救护车的铃声急促刺耳地响起在巷子里，那晚，你被送进了医院的抢救室。

09.

你没有死。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你，睁开眼睛后看见了兰梦，她像你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你的手被她紧紧地攥着，看见你睁开眼睛，她笑了，是甜甜的微笑。你的眼角流出滚烫的泪水，嘴唇抖了半天，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梦！”

“我是童童，爸爸，是你女儿。”童童边说边轻轻地给你擦眼泪。

女儿，童童！你努力回想着她小时候的模样，很模糊很模糊……

你的状态很好，提前从重症监护室搬移到普通病房。童童一直陪护在你的身旁，帮你洗脸擦手，喂饭喂药，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呵护着你。你常常出神地看着女儿，她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实在是太像她的妈妈了。

憋了好几天，你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妈妈还好？”问出这句话后，你心虚地把脸扭向床头柜，看着上面摆着的东西。

“好。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咱们早点出院，我带你去看妈妈。”女儿贴着你，把两只胳膊搭在你的肩膀上搂着你，用手背轻轻蹭着你脸上的胡茬儿。这个动作你太熟悉了，让你瞬间回到过去，眼泪从心里涌向眼眶……

女儿陪着你在住院部的小广场上散步。再过几天你就能出院了，女儿也将回到学校，完成她大四最后一学期的课程。你总是试探着，想从女儿那里了解兰梦多一点的情况，可她总是把话叉过去，说一些其它的事情。

女儿告诉你，说她读的是财务金融管理，已经和滨城市一家大公司签约，一毕业就可以入职。她本来还想考研，可是她更想照顾好爸爸……

女儿还说她想利用业余时间专研餐饮业，打算以后开办打造几家有特色的餐馆，第一家餐馆就建在她和妈妈住过的小县城……

女儿说什么你都爱听，你太久没有听到女儿说话了，她那稚嫩的声音已经掉落在遥远的过去，而如今你和女儿毫无隔阂的交谈，让你有一种重生的感觉，你在女儿的世界里，仿佛一直都是一个好爸爸，这种感觉真好。

出院的那天，女儿开着车先把你送回父母家吃了顿团圆饭，然后又去兰梦的亲戚家告别。

车子稳稳地行驶在路上。看着女儿熟练的驾驶技术，你疑云重重，这丫头的车是从哪里来的？找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了？人呢？咋从来没露过面？女儿从后视镜里看着你笑，没等你问就说：“车子是妈妈给买的，我上大二考驾照的时候就买了。爸爸不用担心，我也算是个老司机了。”

你不担心，你惊讶。兰梦哪来的钱给孩子买车？该不会是嫁了有钱人吧？你又想起兰梦亲戚说的那句话，“她们比你过得好……”想到这些，你额头上渗出来细细的汗珠，脑子里放映起与兰梦和她新老公见面时的尴尬画面。

车子驶入县城，路过一所小学校时，女儿告诉你，她的小学就是在这里上的，旁边那家馄饨馆，是妈妈开的第一家馄饨馆。你的心嘭嘭地乱跳起来，可车子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穿越县城的热闹地段，进入一个幽静的陵园。

010.

“爸爸，妈妈她，不在了……去年五月份，走的。”

你的心咯噔一下停止了跳动，这消息像雷一样炸响在晴朗的天空！你被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扰了全身，是从未有过的痛。

你搂着墓碑失声痛哭，眼泪成串地滑过面颊，沾湿了墓碑上兰梦的照片。女儿一手搂着你，一手搂着妈妈的墓碑，嘴里轻轻地说着：“妈妈，爸爸来了，我们团聚了……”

从陵园回来，女儿带你来到小学校旁边的那家馄饨馆。有个瘦弱的女人在店里忙活着。靠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书本文具，一个小女孩趴在那里写着什么，看上去那女孩有七八岁的样子。

女儿告诉你，曾经她和妈妈也是像店里这对母女一样，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也是她写作业的地方。后来妈妈又把店开在了中学附近，就把这里转让了。妈妈的店一直跟着女儿上学的学校走，越开越大，越开越远，最后开在了女儿大学校园的门外，那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中餐馆……

你屏住呼吸地听着，把每一字每一句，都埋进心里那片属于她们娘俩的空白土地上。

兰梦和女儿的家，让你感到无比温馨。你和兰梦的结婚照，挂在主卧的墙上；客厅的照片墙上，有你们以前的生活照，还有女儿后来成长的照片；女儿房间里的小书桌上，也摆放着你们一家三口人的合影，那是童童两岁生日时在江边照的。你没想到这里会出现有你的照片，你的眼睛像被烫了一下流出了眼泪，心中的愧疚再次翻腾起来。

女儿把一个用红纱巾包着的日记本交给你，那纱巾你记得！是你第一次买给兰梦的礼物。你用抖得很厉害的手翻开那本日记。

阿荣：感谢你曾经给过我一个家，感谢你曾经对我种种的好，会一直记得。

阿荣：我心里很苦，我们之间的勾通越来越少了，你没有功夫听我说话，整天忙于应酬，我害怕……

阿荣：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我想我给不了你那些。我不想和你吵，我怕吓到童童……

阿荣：我想了很久，决定和你离婚。我没有力量改变你，我放手，让你有机会得到你想要的。糟糕的环境也会对童童造成伤害……

阿荣：我把童童带走了，她需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成长，等她长大后，我再把她还给你。

阿荣：听说你结婚了，我难过之后骂了自己。你开心我为什么要难过啊？当初放下那句狠话，不就是想让你无牵无挂吗……

阿荣：听说你变了，过得很好，我又哭了，不是后悔，是为你感到高兴。这回我放心了，以后不再打听你的消息，好好的把童童培养长大。

阿荣：童童很懂事也很优秀，等她满十八岁的时候，我会慢慢的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她有权知道，我相信她能理解。

阿荣：童童考上大学了，我想把这个消息托人告诉你，又怕打扰到你的生活，你一直都没有问过我们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阿荣：最近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差，去医院做了检查……好在童童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她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自己。

阿荣：我没有力气再写日记了，对童童好一点，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你们，都要好好的！

你把本子连同那条纱巾紧紧地贴在胸口上，泣不成声。

“爸爸，爸爸！”女儿轻轻地摇动你的肩膀。在女儿那双纯净的眼睛里，你又见到了兰梦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