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砸着玻璃窗，啪啪作响。苏沐阳玩一会手机，便抬头确认一下头上的吊瓶。姨姥姥心脏不好很多年了，今天被医生给留下了，要求留观一晚。姨姥姥一辈子没结婚也没有子女。苏沐阳上中学之前一直都跟着姨姥姥生活，谁叫自己是超生的呢。爸妈也不是不喜欢小沐，但是那时查的紧。爸爸又是老师，一家人也不想丢了饭碗呀。
姨姥姥很疼小沐，她说小沐很像她。小沐和两个哥哥都不同，是最特殊的。姨姥姥有段时间特别想让小沐改姓，改成姥家的姓氏。为此还特意找了自己的姐姐。但小沐的外婆没同意，小沐的父母也不同意，只好作罢。小沐倒没意见，据说姥姥家祖上还是很有名的方士，方士大概就是道士的意思。后来慢慢的没落了，尤其是文化大革命那时候，简直被迫害的不行了。后来干脆种地，经商，在小沐姥姥这一代就已经完全摒弃了这门祖传技艺。小沐初中以后虽然回到父母身边，但只要寒暑假必定要回老家陪姨姥姥。直到高考，小沐干脆选了老家Q市里的大学，毕业也没有回父母身边。反正有两个哥哥照顾父母，小沐也不担心。
“圆圆！圆圆！看看妈妈……大夫！又烧起来了！怎么办呀！”留观室里还有别的病人。一个带孩子来的妈妈焦急的喊着医生。四五岁的小女孩不明原因的高烧一直退不下去，好几种退烧药也不管用。
“你们这孩子有点像吓着了！你们给叫叫吧。”另一个病友大姨诚恳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孩子妈妈认真听取每一个意见，但是不会叫呀。现在人在医院呢，怎么回家又烧纸又用大米的，不现实。现学也不管用。
“晓龙”她转向自己弟弟求援，“北街花鸟市场北门不是有些瞎子算命的，要不你明天去帮我问问吧！”
“姐，你还是听医生的吧，我昨天刚把人家抓起来，你今天就让我去请人家，我这多没面子。再说了，那都是骗子，抓的六个没一个是瞎子，你信这些干啥！”帅小伙虽然着急小女孩的病，但好像比姐姐理智。听语气可能是城管局的。
苏沐阳发现姨姥姥的吊瓶快打完了，快步走过去，喊护士。擦身经过女孩的病床时不由得一惊。这孩子还真是中邪了。孩子眉间有团黑影，这种东西单纯用桃木剑啊，烧纸啊，红线穿针之类的都不好使。还真要半仙给驱一驱。
姨姥姥拔了针，坐起身来，也发觉临床的小女孩有问题。“你们带这孩子去过哪儿呀？孩子好像吓到了。”姨姥姥对小孩子都格外关心。
“昨天带她去中心公园了，也没有去哪里啊！人都挺多的，今天一早就没精神，更是哪里都没去。没有去不干净的地方啊！”孩子妈妈对姨姥姥有种莫名的信任。六十来岁的老妈妈，亲和力还是有的。姨姥姥虽然老了，但气质还真不是一般老太太能比的。连不迷信的小伙子也没敢造次。
“让我孙女给叫叫吧，她会。”姨姥姥就这么把苏沐阳推到台面上了。小沐问清女孩的大名和出生年月，便转身出了留观室。
医院里的楼梯间阴暗且少有人走，小沐找了个合适的方位，点起一只小铜灯。将写了女孩名字和出生日期的纸烧着，口中念了几句招魂小咒。燃烧的纸冒出的烟雾不仅没有升起，反而落下来环绕在铜灯周围，形成一个黑影……
“你走吧，不要粘着那个孩子了。她太小，受不了你的阴气。”小沐好言相劝。
“我知道，我也不想害她。我掉进湖里死后，怎么也上不了岸，太冷了。刚好碰到这个孩子来湖边玩。我就想暖和暖和，跟着她就上来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我害怕，就一直藏在她身上了。”女鬼不是大恶之人，反而是个胆小鬼。
“这里是医院，每晚都有鬼差来，你到太平间去等就行。”小沐好意给她指路。
“我不去，那里都是死人！”女鬼娇羞的拒绝了。“你搞清楚好不好！你自己也是死人啦！”真让人无语，“我不管，总之你快点离开这个孩子！”苏沐阳两手交叉在胸前，有点生气了。
“那你陪我去！”女鬼又提条件。“我不去，我害怕！都是死人。”小沐觉得这女鬼真难缠。“你讲点道理不行吗？那是你的同类，你怕什么嘛！”
女鬼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灯灭了。“我靠，谈崩了！”苏沐阳简直要气哭了。只好回到留观室。
“怎么样？不好对付？”姨姥姥见小沐垂头丧气得回来了，有点吃惊。以她对外甥女的了解，这不是个难题呀。
“额……我再想办法。”小沐不好意思的对小女孩的妈妈说。
“哼，到底是要钱吧，你们这样的把戏我可见多了。”小女孩的舅舅一脸鄙夷的看着小沐。
“哈？”苏沐阳觉得受到了侮辱。前所未有的。
“还是我来吧。”姨姥姥说着便要下床。“不用不用，我能行。”小沐看到姨姥姥要起身有点着急了。
“医生！医生！孩子抽了！”圆圆突然牙关紧闭，手脚抽搐。医生和护士都急忙过来抢救。小沐一抬头，那女鬼坐在窗台上，挑衅的撇了一眼。等到孩子情况稍稍稳定，姨姥姥又提出亲自出马。
“你跟我去一趟吧，”苏沐阳用手指捅了捅那个言语侮辱她的小伙子。“这次肯定行！”
“我信你才怪！”小伙子话里带气。
“晓龙，你和她去试试吧！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孩子妈妈眼里含着泪。
小伙子咬了咬嘴唇，“走吧！”小沐见好乖乖的跟了出来。还回头催了催身后的女鬼“快点！”她一说话，小伙子回头瞪起了眼。“不是，我不是和你说。”苏沐阳其实有点害怕这个凶巴巴的臭小子，白长一副好脸蛋。
“不是我不快走，这个人阳气太正，我不舒服。”女鬼不是太高兴。原来是这样啊。苏沐阳伸出手“过来吧，我带你。”
女鬼变成一团黑影缩进小沐掌心。小沐将手指合拢，赶紧追上小伙子，两人快步朝负一楼走去。
到了门口，小沐便停住脚步，“去吧，都给你送到了，自己进去等鬼差吧。”
“送我进去吧，小姐姐，我害怕。”这个胆小的女鬼一脸娇羞的说。
苏沐阳壮着胆子推开太平间的门，门里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听见门响，一起转过身。
“啊～～”苏沐阳吓得一把抓住小伙子的胳膊。
小伙子被整懵了，没有推开小沐，反倒把小沐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半晌没声音，才扭头问她“什么情况？”
“我们也不想吓唬人啊，车祸没的，尸体能好哪去？再说了，刚才还有个被火烧死的呢，还没我俩好看呢。”长椅上的鬼也不愿意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小沐凑到小伙子耳边说“有两个车祸死的，样子太吓人，吓死我了。”
小伙子回过神来，觉得小沐又在骗他，一把甩开小沐的手“装神弄鬼！”
“我没有！”小沐觉得有点委屈。
“你们有事吗？”一个跛着脚的大叔出现在身后。
“我们还要再待会儿。你去和他说说。”苏沐阳看看小伙子，让他去说。小伙子白瞪一眼，朝大爷走去。不知道让大爷看了什么，和大爷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大爷指了指门里两辆放着尸体的小推车，便转身离开了。
苏沐阳以为小伙子回来还要凶她，没敢正眼看他。小伙子态度还好，两手插裤兜，问道：“我们待多久啊？”
小沐看了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应该快来了。半夜三更的太平间静的出奇，刚才的跛脚大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夏天的雨夜，在这里却凉碜得很。大概是怕尸体坏的快，空调开的很低。水龙头年久失修还嘀嗒着水。大爷比较节约，找个不锈钢盆接着，但砰砰的水声格外瘆人。
突然，头顶惨白的日光灯闪动了几下，灭了。一道黑影窜了进来，还没等小沐反应，那两个车祸的鬼魂就被吞下了。小沐一惊，伸手把女鬼护入掌心，紧张的不敢出声。那黑影在两人面前一站，就消失了。
灯又亮了，但小沐吓得一身汗，根本没缓过神来。小伙子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到苏沐阳变了的神色，略微感到有什么事。
“你怎么啦？吓得？这灯不太好。”小伙子稍稍弯腰把脸正对着小沐，瞧着小沐因为惊吓而退色的脸庞，稍带调侃的味道。
小沐把攥紧的手伸开，从汗津津的掌心中跳出胆小的女鬼。“那是什么？吓死我了！他吃人？”小沐长舒一口气，小声说“你都死了，吓不死你的。”
小伙子好像习惯小沐小声嘀咕的毛病了，没有问她说什么。
鬼差很快来到，“怎么少两个魂魄？”鬼差仔细看看苏沐阳他们，又四处查看了一下。便准备带女鬼离开。女鬼回头和小沐告别“小姐姐，谢谢你，我叫小玉，等你死了来找我玩吧。”
“嗯……拜拜，我一时半会儿还不去那边哈。”苏沐阳不大情愿回应这份友好。
“我们走吧！”苏沐阳和小伙子赶紧离开太平间，返回留观室。
外面雨已经停了，回到留观室，小女孩已经醒了，奶声奶气的喊“舅舅”。女孩的妈妈一直向小沐道谢。“孩子太小，傍晚后不要带她去湖边，给她带个小桃木小桃核之类的。”小沐细心嘱咐孩子妈妈。
说话间，小伙子从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热饮回来。小沐接过他递过来的热奶茶，说声谢谢。“你不当我是骗子啦？”
“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很多，也不在乎再多一件。况且圆圆也确实退烧了，我还是谢谢你。”小伙子朝我一笑，露出洁白性感的牙齿，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刚才在下面我就有点相信你了。我去和看门大爷交涉时。大爷说刚刚就送来两个人，车祸死的，都没人样了。”他笑了笑，“你和我一起下去的，没打听就知道有两具车祸尸体，还撞的稀巴烂。”小伙子有点皱眉。“不过，你既然能看见那些鬼魂，还能和他们说话，你怕什么呀？”
苏沐阳喝了口热乎乎的奶茶，“是真的很吓人，那些鬼魂都是保持了刚死时的样子，要你，肯定吓尿了。”
“哈哈哈哈，我才不怕呢，我习惯了。”小伙子的笑点很怪。“我叫郑晓龙。加个微信行吗？”小伙子掏出手机，已经准备好了。
“加微信干嘛？出院了谁认识谁呀。”小沐没动弹。
郑晓龙眨巴眨巴眼，“我外甥女经常被吓着，我这有事了还能请教你。”
这个理由也还说得过去。小沐掏出手机让他扫了一下。“也就是看在你有几分姿色。”
“是呀是呀，我这也不认识别的半仙。”他对小沐的评价还挺赞成。但苏沐阳对半仙这个称呼不太满意，这怎么听着都像骂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