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良第一次遇见梦希的时候,她正安静地在园子里修剪着花草。
乌黑的长发姣好的容颜,简单无比的动作却是那样的认真,竟让沈良一时间看的失神,阳光轻柔地撒进院内,照映在站立一动不动的两人身上。
半响转过身来梦希才发觉身后男子的存在,啊地一声后退半步,沈良微笑不语,树后转出的管家一脸殷勤地走过来,“少爷。”
梦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竟是沈家的少主人,沈良冲她笑了笑,与管家一起走进了楼内。修剪花草本是寻常老妇就能做的简单工作,管家嫌之前的老妇人动作太慢手脚步不够麻利,刚好碰到梦希前来应征,他见这个小姑娘聪明灵俐人又长得乖巧可爱,于是便让她来沈家做事。
工作的内容看上去很简单,打理沈家园中的花花草草,偶尔在屋内端茶倒水,可是当梦希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才知道比想象的要苦很多,每天都要修剪园中的花枝,洗干净被无限次弄脏的地板,还要承受女主人粗暴的脾气跟吼叫,在她之前有好几个仆佣不堪忍受离开了沈家,可是梦希却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沈良再次出门的时候,外面已是满天星辰,院中的枝叶随风摆动,杂草跟枯枝都被剪的干干净净,整个园子已是焕然一新。没看到那个身影,心里面竟然有些失落,整了整衣领,走下台阶,早已有人在路边等候,一脸恭敬地为他拉开宾利的车门。
后来沈良忍不住问起母亲,你知道那个每周都来家里做工的女孩儿吗。而他母亲的回答让他匪夷所思,
“你说那个小姑娘么,我们不给她发工钱。”
沈良感到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些生气,正要质问母亲的时候,她再次开口了,“她是来还债的。”
七年前沈家的公司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生意场上的对手步步施压,甚至不惜栽赃陷害,好在沈良的父亲顶住了压力,风波过后也还了他们一个公道,家里的生意慢慢地好转起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沈良的父亲这两年心力交瘁,终于积劳成疾生了一场大病,不久后便去世了。
公司由沈良的母亲执掌下来,她自然是对当时落井下石的人痛恨不已。“现在你知道了吧,那丫头就是楚默辰的女儿,你父亲就是因为楚家才被载赃陷害的...她们欠我们沈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让她来家里做工,简直是便宜她了...”
沈良讶然,他不是对楚家没有恨意,可他觉得父辈的恩怨不应该让下辈人来承担,况且她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事情既然已经了解,母亲这样未免有些刻薄。不过他是不敢当面顶撞他母亲的,只是又一次看到那个在园中忙碌的身影时心底隐约感到了一些同情与怜惜。
2.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梦希过着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她喜欢这种恬静跟安稳的感觉,虽然单调却很安心,比起以前少不更事游戏人生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显然更让她感到踏实,成长的轨迹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平稳安然,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样的词也离她不是再那样遥远。
阳光明媚的那一天,沈良来到她所住的四合大院,俊朗的外表跟不菲的穿着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还有停在门口的那辆宾利,一出现就让边上的好几个大妈的眼球在上面滴溜溜乱转。
沈良从容地走到院子中央,对上来询问的老伯一脸礼貌的微笑,“您好,我找梦希。”那老伯愣了半响,脸上的肌肉很不自然地抽搐了一阵,转过身用整条街道都能听的到的大嗓门吼道,“梦希,有人找你!”
人群中开始出现一阵骚动。
梦希揉着眼睛顶着蓬乱的头发穿着便装出现在房门口,看清站在那里的沈良后吓了一跳,“你等等。”抛下这几个字就以很快的速度奔回了屋内。
半个多小时后,穿着得体的V领衫牛仔裤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内,脸上有淡淡的妆,整个人如园旁的栀子花,安静典雅。虽是见惯了梦希的美貌,但很多人看到她后还是由衷地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梦希显得有些拘谨,缓慢地走到沈良面前,用略带歉疚的语气说道,“抱歉,让你久等了。”“没关系。”沈良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那般风度与气场让边上围观的几个小姑娘看得一阵心跳加速,他伸手就拉住了梦希,“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之前虽也有过短暂的几次交流,但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拉出门还是第一次,梦希脸上一片绯红,本能地手腕用力挣扎了几下,开始有人起哄,很多人都很好奇梦希是从哪里认识这样帅气的富二代,还有人开始用孤疑的眼神打量着她,那表情就好像是她跟这个男子有着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一般。
梦希咬着嘴唇站在原地,沈良把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想知道三年前那天夜里在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跟我来。”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寻家族的秘密,父亲锒铛入狱,母亲守口如瓶,相关的人跟事都如蒸发了一般无声无息,家道中落不得不放弃了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随母亲搬到寻常人家的大院里,为了不用几百块钱看人脸色她开始拼命地在外面打工,只是想让她自己跟母亲过上更好一点的生活
心里略一犹豫,整个人已经被沈良牵着走出了院外上了那辆宾利,
两个人一走,院子里有一些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你看我就说吧,她肯定有一天会傍上个富二代或是大款的”“小姑娘长的好看果真是有优势啊,啧啧。”
这些流言斐语梦希自然是没有听到,坐在车里看着车辆载着她们驶去未知的方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标牌跟香樟,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起曾经充实美好的那些日子。恍了恍神再转过头来看沈良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梦希翻了翻白眼心想这是什么人啊莫名其妙拉自己出来到了车上一句话不讲还在一旁睡得那么安详。
不过他长长的睫毛跟清秀的侧脸还是蛮好看的,梦希想。
3.
车子开到一片原野处停下,正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路边的油菜花开得一片金黄。
的确是难得的好风景,梦希瞥了一眼身旁的沈良发现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远方仍然一言不发,于是忍不住说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远离都市的喧嚣与吵闹,偶尔来这里放松一下心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莫名其妙被带到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让梦希感觉自己有些像是那些被拐卖的偏僻山村的无辜少女,正这样想的时候,耳畔传来沈良的话语,“你这么大胆跟我上了车,不怕被我卖了么?”真是好笑,明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强拉上车的,梦希撇了撇嘴,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反正我们欠你家的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你要卖就把我拉去卖掉好了...”
说完这句却没有回音,梦希有些不安地回过头,面前递过了一个硕大的信封,“给,这是你这两年在沈家做工的全部酬劳,拿着。”
梦希显得有些惊讶,毕竟这么久了自己早已潜移默化了自己无偿给沈家充当劳力的事实,而且就算是给她结算工钱也决不会有这么多,面前那个厚厚的信封里装的钱估计都够她出国读书的开销了。嗯,如果不是三年前夜里那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本应带着美好的憧憬出国继续学业的,可是现在为了生计就只能给人家做工。
“你爸爸只是遭人利用,当年的事情有人从中作梗,罪魁祸首现在已经遭到法律的制裁,以后你不需要再来我家里做工了。”
信封被强行塞到她怀里,沈良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凝重的表情,其实他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梦希继续在他家里工作的,毕竟沈家的大多数人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只有她能够打理好园中的枝叶,将客厅的衣柜钢琴还有大理石的地面擦得一尘不染,就连他家里的那只猫都会每次看见梦希的时候一脸依赖地黏上来。
除了沈太太一直对她都是尖酸刻薄的模样,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对楚家的恨早已深入骨髓,恨不得让梦希跟她母亲也跟着一块去坐牢,然后她家的全部财产都转移到自家名下,这样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所以她每次都把最难干最累的活交给梦希来做,梦希每次都能及时完成让人找不出一丝挑剔的地方,于是她一次次地变本加厉,可梦希还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沈良在外许久未归,这次回来是帮助母亲分担一些公司上的事情,其实当年事情的真相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地浮出水面,一些知道原委的人渐渐地开始不再对楚家母女抱有敌意甚至因为这几年带给她们的压力而感到愧疚,只有沈太太一直放不下对她们的恨意。
梦希看着眼前的一片花海目不暇接,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忙于奔波,在沈家做完工后要去一家咖啡厅兼职,还要利用空余时间来给小孩子做家教,确实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放松过了。
“谢谢你。”她清澈无比的声音传在沈良耳朵里再泛到心底,突然就荡起了一丝涟漪。
4.
从那之后沈良来找梦希的次数明显增多,频繁地开始一起约会逛街看电影压马路,
大约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承担着喜怒哀乐,而如今突然有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跟她一同分担,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一直陪伴,为她遮风挡雨,从来没觉得可以这样温暖依赖过。
可惜好景不长,沈太太很快地知道了两人在一起的事情,盛怒之下的她叫回沈良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痛骂,并把他关在房里三天三夜不许出门,而与此同时,大院里的流言斐语也传到了梦希的耳朵里,那些话语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其中最恶毒的是那天不过是因为梦希身体不适沈良陪她去医院很不巧地被院中的邻居所看到,后来竟然被个别闲的大妈传成了梦希跟着她傍上的富二代去医院打胎
梦希找到沈良,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到他怀里,“还给你的。”除去在他家做工那两年应得的收入,其余的钱尽数退还,她已不想再欠他人情,不久前偶然的一个机会,在跟学生家长吃饭的时候,遇见他们的朋友,一个圈内资深的媒体人,见到梦希的那一刻惊为天人,
“我能给你更好的机会。”他对梦希这样讲。她出席了一个商业活动,在台上光彩照人如同无意坠入凡间的精灵,一瞬间场上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楚梦希这个名字开始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场边的角落里,沈良看着耀眼夺目的她,脸上浮现一丝哀伤。
法院最终的判决下来,拖沓四年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真相公诸于世,楚家不用再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而梦希跟她的父母也获得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赔偿,加上梦希现在接的一些广告代言的收入,她们已经不用再待在那个整天充满着闲言碎语的大院里看人脸色。她们搬到了一处民居,虽然也是普通的居室,但已足够安静舒适。
再看到沈良的时候,梦希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怎么讲呢,她跟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阔家子弟,相比于自己这样经历过生活的大风大浪,他显然不懂得柴米油盐的可贵,就比如自己现在的条件比以前好了很多,可是买东西的时候仍然习惯性地要货比三家在不多的差价上面纠结一番。
难过的情绪也很快地过去了,就像烈日下被蒸发的水滴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这些年的生活经历,早已将她打磨得像一块冰。
沈良开始接手自家的公司,在他的用心经营下比在沈母手中更进一步,曾经的鸿仟一点点地在重现当年的辉煌,那个消失已久的名字又重新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当中。
公司的效益一天天地在变好,可沈良的脸上却未能露出更多笑容,每次当他站在场边看着台上放声高歌光芒四射的梦希,总会感到些许的难过。
最后一次见面,在离梦希所住小区不远的咖啡厅,梦希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其实你母亲早就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对么...我父亲不过是遭人利用,她为什么这些年要一直紧咬着我们家不放?”沈良默然,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走上前拉住梦希,“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想你留下来...”
大概堂堂的沈家少爷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也许每个人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都会露出那卑微的一面,连讲话都那样的轻声细语,可是梦希还是无情地一把将手甩开,冷冷地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沈少爷,请你自重。”
再多的付出也无济于事,再多的爱也弥补不了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沟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他的爱遗忘在她心口,而他不知道的是,转身后的那一刻,她眼角的泪水已泛滥成河。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就是彼此错过,若最后注定不能有结局,不如人生只若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