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尾巴,一个打给乡下外婆的电话
春天的尾巴,借着下楼拿快递的机会,在城市中撒野一把。不修边幅地穿着凉拖鞋,慵懒地坐在木椅上,低头看新买的书,偶尔抬头看纯蓝的天,一丝杂质也没有。天空被高楼、树木割出不规则的一块图案,这块图案的明暗变换中,时间流逝着。天渐渐黑了,旁边的坝坝舞音乐响起。去小饭馆吃面条,走路时,给外婆打电话。
“外婆,你在做么子”我在成都平原的繁华街道,想了解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外婆此刻在做什么。成都的天蒙蒙黑,我想山里的乡下一定黑尽了,山里的夜总是来得很快的。
“我才吃过晚饭,在洗碗呢”外婆听到我的声音,轻松欢喜地回答着。“天黑了,你在做么子,幺幺?”
“我准备吃面条,然后散散步”,我告诉外婆,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出现了灶前鼎罐里咕嘟嘟冒泡的腊猪蹄,咽了口水,在面馆坐下来了。
“这会,老家都在做什么呢?”在城市求学多年的我,似乎对乡下的生产生活状态有些陌生了,残留的那些景象,是我宝贵的记忆。再者,城市的物候和乡下也是不一样的。城市里的,除了树木花草绽放绿叶,高楼不断冒出,其他的变化似乎不大。拿吃的来说,辣椒和四季豆只是我食堂餐盘里的菜肴,或许它们从很遥远的大棚基地运来,或者是成都本地农民种的,可我不得而知。乡下的辣椒和四季豆,却是我亲眼所见,那些绿油油的可爱的精灵们。
“我在点豇豆种子,还有地瓜”外婆回到我的问题,我的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外婆蹒跚着腿在菜地里点种子。
“还种些什么呢?”
“茄子,四季豆,乡下种菜,主要是这些”,外婆是勤劳的人,把自己的青春和岁月献给了这片土地,养活了我的几个舅舅,我的妈妈,还曾抚育是留守儿童的我和姐姐。
那些小小的种子,被外婆一颗颗地撒在地里,一场雨后,慢慢冒出嫩芽,再不断成长,长出丝蕊,外婆又会给它们插上“栈栈儿”,用于牵引丝蕊的攀爬方向,起到支撑的作用。
脑袋里这么想着,心里暖暖的。记得童年的乡村清晨,提着竹篮却菜园子摘菜,我是个挑剔的公主,那些四季豆、豇豆、茄子等都在讨好我,它们在风中摇曳,舒展美丽果实,似乎说“雨儿公主,快来摘我吧”,我的小手摘过的那些瓜果,进入我的竹篮,不一会我就满载而归。
在城里可不这样,我和妈妈去菜市场买菜,那些菜没有菜地里的可爱,它们也竭尽全力地“讨好”我,可我不爱看它们。妈妈买菜,我只管提菜,用塑料口袋,而不是菜篮。
“外公今天进城了,这会天黑了,有点怕呢,把电视声音开得大”外婆的话让我想起这些事来。外婆家的老屋是单独的院子,隔壁的邻居三嘎婆,前几天过世了,房子下面的大嘎婆也过世几年。平时,外婆家就只有三位老人,外婆,外公,嘎祖。外公外婆既要生产,又要照顾年迈的嘎祖,很是辛苦。
山里乡下的夜确实令人害怕,一来人少,都是老人,显得清幽,过年过节的乡下,稍微热闹一点,年轻人和孩子的到来,给古老的村寨增添喜庆的气氛。二来山里树木竹林繁茂,风吹时沙沙响,兴许还有些野猪之类的野兽跑动,三是乡下没有路灯,屋内的点灯是全部的光源。乡下的夜,对面的山头村子,一两盏灯光如豆。
我想起先前,天黑时,外公不让我们去后院公路玩,那边竹林也不让去,怕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乡下对这些未知的东西,是敬畏的。供土地菩萨,供白果树神,源于对神灵的敬畏,对自然力量的崇拜。
在城市里的我们,却在夜晚嗨皮不已。城市的夜,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灯红酒绿。或许那些鬼神也被城市的红酒啤酒灌醉了,不能再兴风作浪吧。
“明天,再去点海椒种子”外婆说,“你喜欢吃干豇豆儿,到时我多晒点哈”。干豇豆儿来之不易,从种豇豆到采摘,水煮晾晒,十分繁琐。十斤生的豇豆才有一两斤的干豇豆。干豇豆、干洋芋片、干豆豉,是外婆每次送给儿孙的土特产。
“外婆,你辛苦啦,别太累了,保重身体哦”面条来了,我准备挂断电话了,“有时间,真希望在老家多待一些,就像小学那会的寒假暑假一样”,这样的时光于我是多么奢侈呀,再去种菜,摘菜,刨地瓜,再和外婆一起晒干洋芋片、干豇豆儿,想想都觉得幸福。近些年来,我回乡的时间是点状的,不再是童年的片状生存。
“只要你爱来,外婆当然欢迎撒”电话那头,外婆笑了。
电话挂掉,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思念,回忆,心疼,失落。
大山深处的外婆,在老屋里收拾家务,我在繁华都市的街道吃面条。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生命节点,我都曾经历,也正在经历。一个电话,串联起不同的生命状态。
我还能在城里吃很多次面条,也能“撒野”很久,可电话那头的人,能陪我多久,告诉我春天的尾巴,在点豇豆种子?
或许,我本是一颗豇豆种子,从前的人和事,是我在乡下时的“栈栈儿”,如今,成年后的我,要努力成为自己的“栈栈儿”了。
于润物庭
2018.4.16
作者: 宋雨霜,土家族妹子,号润物庭主,川大文新学院研究生,爱主持、爱演艺,写有趣文章、过有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