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

凌晨,美丽的西门湖边,微风徐徐,街灯闪烁,忽明忽暗。步履拖沓的他被一群兄弟架着走出KTV的大门,刚刚他在包厢里砸了所有的杯子,还把桌子掀了!

原因是她失踪的几分钟内,他的一个朋友同时间不见了!而这个朋友,常替自己往返机场接送她!

刚走到大路边,只看见她踩着高跟鞋,徐徐走来,往他面前一站:"今天你喝多了吗?"

"我清醒得很。"

"很好,那么你是认定了"

"你难道还有其他解释吗?"他抬起头盯着她

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走近一步,扬手……

"啪啪"空气也随之爆炸。

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左脸,旁边的一帮兄弟也一脸惊愕:堂堂派出所副所长,被一个女人当街掌掴……

他恼羞成怒:"我不打女人的,别逼我……"

"你倒是动手啊,打呀!"她顿了顿,继续冷声说:"我告诉你,锡城有的是男人,我若有心勾搭,犯贱也没必要跑到你眼皮底下!胖墩,我告诉你,我们……完了!"她艰难的吐出最后两个字,转身离去!

来到他提前开好的酒店,拉出自己的行李箱,刚要走出酒店大门,就被他的好兄弟小李子堵住:"姐,姐,消消气,咱们有话好说。"她继续往门口冲去,小李子死死拉住箱子:"姐,姐,这可是任务,今天留不住你,我明天指定挨揍。看在我也经常接送姐的份上,姐就别为难小弟了!"小李打出了亲情牌,她无力招架。

回到酒店房间,坐在床前,她泪流满面,十岁,二十岁,三十岁,现在三十五岁的她……这个花瓶,今天终于把他亲手打碎了!

第二天清晨:带着满心疮伤她发出了最后一条短信:"今日一别,咫尺天涯,再无回路,从此了无牵挂!"

半天,信息铃声响:"爱之深,恨之切"!

她关机,绝然走向汽车站!

二十五年,只不过一段历史罢了!

确切的说:故事应该是从六年前的重逢开始的!

相逢携手已六秋,

相思渺渺爱悠悠。

你怜吾苦涩胸内,

吾盼你归掰指头。

月冷江苏几曾望,

燕回故里一声愁。

男儿本是多情种,

一曲新词噎满喉!

这是他曾经为她写的一首情诗,并且还发给了他和她小学时的班主任,班主任看了回复了八个字:"情到深处,自然流露!

而她当时应这首诗也和了几句:

寻寻觅觅再遇,

生生死死相许。

怅怅然然短暂,

卿卿我我珍惜!

重逢,是一次偶然,由于她的银行卡被盗刷,有求于他!

旧情复燃,失而复得,那段时间,他的日子十里桃花,两人一马,春光灿烂!

他用摩托车载着她,招摇过市,所有同事,包括所长,政委都没有避讳:他只想向全世界宣布:他的精致的花瓶,回来了!

是的,他曾许她吊脚楼!

他说:他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有下辈子!所以,今生他俩一定要有一个结果,否则终身遗憾!

"在大山深处,建一幢吊脚楼,门前鸟语花香,屋后绿水青山,有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娃。这就是我给你的家!"

于是,她日盼,夜也盼。盼白了黑发,又盼落了白发!

终于,他的正妻为了维护主权,向她发难。把她的祖宗八代问候了八百遍……

骂她可以,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但诛连九族,凭啥?她忍无可忍,罪魁祸首,应该是他!如果不是他的妥协,他的妻子又如何对自己家庭历史了解到得如此彻底?

"骂我可以,别问候我爸妈。给你三秒钟,给我闭嘴,你知道他有多少裸照在我手机里?要不发给你看看!再多骂我爸妈一句,我把照片上传公安网,后果你晓得!"

电话那端不再有声音,良久,一声呜咽传来,她的心也揪着疼着,为他的正妻,也为自己…

那是一个玩笑话,看着斜躺在床上的他,她拿起手机拍下一张祼照,笑嘻嘻扑到他身上给他看:"这么难看?删了吧"他皱眉。"很好啊,一点都没有辜负胖墩这个名字!留着吧!"她笑着说。"也好,留着吧,说不定以后用得上!比如,正宫娘娘为难你的时候!"他也笑嘻嘻打哈哈!"对头,所以说干你们这一行的就是聪明,你也不怕我到时不交给正宫娘娘却交给纪委了!""我相信你一如相信我自己,你不会置我于死地的!"他抚摸着他的秀发,眼眸深蓝!

因为他有先见之明,知道正妻会发难,也给了她护身符,尽管出卖了她,她还是原谅了他!

他说:给他三年时间,解决一切障碍。这过程,也许艰难,但就算前程尽毁,他也无悔,只要有她!

她笑了:别怕,没了前程,我们还有三十万,我全部的积蓄,尽数给你。足以让你重打江山!

而他的正妻说:叫她给我十万,我就签字离婚,滚蛋。你去找她!

她痛快答应了,十万,给!

在她眼里,这么多年的感情,岂只值十万?

然而正妻又反悔了,买了一瓶百草枯放床底下,然后教唆女儿,如此这般。

女儿对他说:爸爸,你若敢娶阿姨,抛下我和妈妈,我必随妈妈喝下农药,共赴黄泉,让你终身不得安宁,夜夜受良心遣责!

其时,她已经怀孕了!

他的妻子携女而来,而她的前夫闻风也搅局来了,随之而来的是纪委的调查…

他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无暇其他!

她看在眼里,心疼…

她必须退出,为了他!谁说母凭子贵?

赌上他的女儿,她纵万般不甘,也不敢…

火车站,她不辞而别…远走天涯…

火车上接到纪委电话。

"你和他什么关系?"

"同学,表姐弟"是的,他和她,是沾亲带故的远亲!

"你怀孕了"

"是的,与他无关!"

"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一个离异单身女人,涉及隐私,我有权拒绝回答!"

"好吧,请保持手机通畅,随时接受我们的调查!"

"可以,这没问题,我会积极配合组织调查!"

挂了电话,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摸了摸腹部,轻轻说道:这样,他应该可以平安了!

是的,这些年,他为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由于她的前夫胡搅蛮缠,他的职位一再调动,若不是他业务能力强,在整个局里也深得人心,恐怕早就出局了!

这次,她不想他再为难!

记得她曾问他:"胖墩,如果前面不是幸福,而是万劫不覆,你是该继续,还是选择退出?"他不说话,陷入沉思!

锡城,玛丽亚医院,刚刚验完血,前面还有两个人,她低着头,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个还没来到世上的孩子,这个以母为姓以父为字都取好名字了的孩子,再过一会就会被自己的母亲亲手谋杀了。

电话铃声急促想起,是他!

"今早一直莫名心慌。坐卧不安。你,在哪里?"

"医院!"她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你,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听我说,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不能放弃,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千万别冲动……"

话到后面,他声音几近哽咽!

她笑了:"三年,六年,再来一个三年又怎样?你能改变一切吗?你不会!既然你做不到,我是该忍?还是选择残忍?这个决定就由我来做吧!"

电话那端传来了他带哭的声音:"不要这样,给我点时间……"

她不想再听下去,啪的按下了关机键。与此同时,医生叫号轮到她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今朝却成陌路人!

躺在手术床上,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和她,十岁,四年级,同班,同桌,同龄!而且,他的父亲和她的父亲是好朋友!还有,他和她的爷爷辈:她的大奶奶是他的姑奶奶!他俩,自此熟悉了!

不知何时,她开始喜欢他那一手飘逸得有如行云流水的钢笔字,毛笔字!他的目光也渐渐的追寻着她背影!

整个小学,她总是欺负他,他从不吭气,只是默默受着,寒暑假,她把作业本往他包里一塞:"嘿嘿,那啥,开学我来拿,记得字写丑一些!"他点头!从此包揽了她到小学毕业的整个寒暑假作业!

开学前夕,她去他家拿作业本:一个村里的同学开玩笑叫住他的母亲:"婶子,你家儿媳妇来了!"他的母亲笑意盈盈把她迎进了家门!

小学毕业会餐,班主任单独约学生谈政治思想,他躲在门口偷听,只听见班主任对她说:"你知道吗?一个花瓶如果太精致,喜欢的人太多,就很容易被摔碎!"

她听得云里雾里,他却在门口暗暗发誓:"此生尽我所能,一定好好保护这个花瓶!一定不让她破碎!一定!"

初中,仍然同校同班,但是,她的学习成绩远远落后于他!虽然彼此心里牵挂,但还是隔了一层纱。

再后来,她复读,他考了警校……从此万水千山……

直到六年前,重逢!死灰复燃……

她甩甩头,麻药起了作用,她昏昏睡去……

手术结束后,他没有电话来,她也保持沉默!

前所未有的默契,谁也不肯去面对这伤痕累累的疤!

一年后,她回到老家,在微圈发了一张弟弟在河里游泳的照片!

他的电话不期而至。

"回来了?"

"嗯,在乡下"

"怎么不通知我接机?"

"儿子已经教我认识了从机场到家的路!"是的,以前一直是他或者他安排的人接机,回家的路她从来不认得!

"什么时候回匀城?"

"明天"

"好,明天见!叧外,以后不允许单独从机场回家!"

她默默挂了电话!

第二天,匀城,一身便装的他,在她弟弟家门口的十字路口,当看到对面她缓缓从弟弟的车上走出来,红灯过后,他一路小跑过来,紧紧把她抱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别后,凡梦皆你,你已经烙在我的生命里!"

她静静听说不说话!

往事不堪回首,他和她不约而同选择了遗忘!忘了那个夭折的孩子,忘了之前的暗潮涌动,血雨腥风!

他和她仍然相爱,却闭口不提未来!

然后,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在KTV门口,她上演的一出袭警戏码……

如今,袭警事件已经过去五年了!

袭警过后他和她虽仍有电话联系!也依然机场接送往返,但这些早已与爱情无关!

她爸突发疾病离世,他的父亲来送老朋友,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她说: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正好他的电话打进来:我已请好假,准备出发,我也该来送送咱爸他老人家!

他爸把电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淡淡一笑:你看,不是还有我们吗?

前年他买房,首付不够,电话里给她提了一嗓子。心知肚明,她二话不说打了四万!

去年,她的哥哥乔迁之喜,她带了男朋友回老家。四人一桌,看着他的新女伴(司机),她喝断片,陈芝麻烂谷子事,把他清算了个尴尬!

今年,她接到他的电话:脑瘤,老妈住院了!她又一声不吭划了两万。

那个在小学时就笑着迎她进门的老妈,那个明知道两个孩子早恋却没有责难他俩的老妈,那个春节里给她打电话说家里杀年猪了,你也回来过年吧的老妈。或者,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去,在老妈心里早已把她当作女儿了!

他说:"关键时刻,总是你在帮我。你恨我吗?"

"不爱了,也就不恨了。你现在于我,只是亲人般的存在!"她幽幽的说。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我负了你!谢谢"

她不喜不谈,戏谑的说了一句:"不客气,之前的四万,还了我才记得忘了算利息!现在这两万,我是利滚利的算的!你看着办!"

他如释重负的笑了,提到感情她已经风轻云淡。

他的她,真的从来没有恨过他!

只是,他也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个他从十岁开始守护的人,守着守着长大了,守着守着发育了,亭亭玉立一朵花。守着守着……他把她弄丢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弄丢了………只是偶尔,他会翻开她的微信朋友圈,那些关于吊脚楼一点一滳的记忆!

她说:

吊脚楼,别来无恙否?

她又说:

此生为谁囚,

问卿为谁守?

魂牵梦绕处,

唯有吊脚楼!

她还说:

谁曾许谁吊脚楼?

谁曾为此全力以赴义无返顾…

关于爱情,

有人忘了回忆,

有人忘了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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