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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成不喜欢老毕的行当,老毕的行当充满了血腥。老毕腰后的屁股蛋子上,长年丢当着一个帆布包,包里装着一套长短不齐的工具刀。每每老毕手起刀落,一个完整的生命就被阉割,变得不完整了。老毕走到哪儿,身上似乎都带着阉割牲畜那股腥骚味儿,这股腥骚味儿看不见摸不着,却伴着毕成长大,毕成熟悉这股味道,也讨厌这股味道。这股味道带给了毕成生活上的衣食无忧,也带给了他数不清的烦恼。毕成尤其讨厌来家里找老毕的那些人,离老远就会喊,老毕,我家那几只跑卵子不爱吃食了,你赶紧去给我劁掉;老毕,我家的公羊搅群了,不阉不行了……每每这时,毕成恨不能把耳朵塞上,即便塞上也不顶用,脑袋里嗡嗡的,总有他们对话的回声。在学校里有同学问他,你爸是干什么的,他吭哧半天也不回答。他羞于开口。
世上的路千条万条,可是能与一个人相逢的,也许只有有限的一两条。高考时,毕成落榜了。父母强烈让他继续复读,只要他读,他们就一直供,直至成功以光耀门楣,但毕成料定自己不是读书的胚子,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或许就要疯掉。他在老毕毫无精神准备的时候,选择了回乡。
回乡意味着什么?是激烈竞争之下的失败者,还是豁然了悟,有自己另辟蹊径的梦想?这些好像都不是,以彼时毕成的心智,他还处于懵懂之中,他也不知自己回乡能干什么。一副细高的身架子,怎么看也难和庄稼人连在一块儿。老毕无奈,试着劝说儿子,要不,你跟着我试试?不出两年,你就能有一技之长。
毕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毕成当然不愿意了,走村串户,劁猪劁羊,骟牛骟马,他从小就讨厌老毕这个职业,念了十几年书,现在还走父辈的老路,这岂不是黄鼠狼下豆杵子,一窝不如一窝?
毕成在家中呆了两个月,晃晃荡荡,五脊六兽,到后来心里慌慌的,六神无主。
偶有一次,老毕在宣传栏里看到牲兽的繁殖技术漫画,脑袋灵光一闪,心眼开始活动了。回到家中对儿子说,好歹给牲畜配种和我的行当有关联,要不,你就学着给牲口配种吧,你选良种培育,我给它们断根,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干的是相反的路数,可说到底,都离不开牲口。这算不算子承父业我不知道,但我多少懂点牲口的门道,没准还真能帮到你。
毕成起初并不愿意。什么事嘛,兜兜转转,还是没走出老毕的圈子,还是和牲口打交道。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无奈,要么种地,要么出去打工。种地他是不会选的,泥里水里,挣不到钱;打工他也不会考虑,出去的人大多都在建筑工地,就自己这副身子骨,能不能挺住还两说,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可是再晃荡下去,继续啃老,他也于心不忍。掂量来掂量去,毕成长长叹了一口气,配种站的活,能人不肯干,孬人干不了,终归是需要技术的,和兽医搭上了边儿,说出去也不算难听。退而求其次,有个营生就强于吃闲饭,先过渡一下再做计较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学习,毕成的配种站开张营业。毕竟读过书,有很强的领悟能力,毕成很快上道了,几年下来,渐渐改变了初衷,配牛配羊配猪,轻车熟路了。以前埋在书堆里根本不接地气,没想到给牲口配个种,竟也与千家万户有深厚的联结。
毕成对自己的转变都感到吃惊,其实这种转变是缘于他的被需要。乡里扶贫,援助给村民老汪家一头小母牛,老汪家本指望养大了让它下牛犊继续繁衍,但这头牛到了发情期就是怀不上,急得老汪直叹气。老汪来到了配种站说了情况,毕成劝老汪不要着急。毕成上门仔细查看了一番,又翻阅了很多资料,初步断定这头牛生殖器官没有大问题,有可能是内分泌失调或卵巢囊肿,干扰了正常的发情周期和排卵。他有针对地给了方子,嘱咐老汪给它好好调养。不到三个月,母牛怀上了。生下第一个牛犊时,老汪特意跑来向毕成报了喜讯,千恩万谢的,让毕成尝到了被人尊敬的骄傲滋味。毕成由此也理解了老毕,理解了老毕风雨奔波却乐此不疲的乐趣所在。他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在乡村有着广阔市场的配种营生。
而稳定的收入也给了毕成很大的鼓舞,毕成愈加地勤奋,愈加地对配种技术进行钻研。他信心满满,要成为留守家乡的独一无二,自己有钞票可赚,也让猪们牛们羊们,一旦发情就能怀上优良的品种,怀上了还要定住胎,让它们给自己的主人也带来大把的钞票。
事业上顺风顺水蹚出了一条道,但令毕成苦恼的是,回到乡间七年多,他在婚姻上却一事无成。
他第一次有了卑微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自己的配种工作,而是来自于他心底的躁动,因为躁动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越审视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那点优越感越显得轻飘飘的。
毕成认识了一个姑娘,名叫钟丽华。丽华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知性优雅,是他由衷喜欢的类型。这是老天赐给自己的机会?找一个知性女孩,可是毕成一直以来的择偶标准。人不一定要多漂亮,但一定要有文化底子,要朴实又稳重,如果能对自己的配种工作有帮助,更是再好不过了。
朦朦胧胧的择偶标准,现在居然这么清晰地就在眼前,他是又惦记,又犯起嘀咕。丽华不仅是大学生,还在乡兽医站工作,有公职;而他自己不过是个半吊子,接受了简单的培训,又跟着父亲学了点皮毛,开这个配种站,也还在不断学习之中。自己跟丽华,简直就是癞蛤蟆和白天鹅,云泥之别,相差得太远了。
毕成不断地拿自己和丽华比,越比越没了底气。可是爱情这个东西,哪里是人能控制的,闯进了心里,赶也赶不走。毕成实在按捺不住自己,还是要想,想得他给母猪配种,竟牵出了一只公羊,走火入魔一般,心好像无处安放。
这些年,毕成见过不少的女孩,物质的,娇贵的,不乏长得漂亮,但张口就露出粗俗本色的。他心里曾暗恋过一个小学老师,那个老师脸不施粉黛,唇不涂口红,穿衣简单素净,举手投足得体稳重。他有了空闲,就在小学老师可能出现的地方转悠,希望能与她来一场意外的邂逅。有那么一天,他几乎成功了,眼见小学老师奔自己的方向而来,他的心开始咚咚擂鼓,擂得眼前放出万道霞光,似乎就要与心之向往亲密拥抱了。他在想着如何搭讪,怎样向她问好,是不是主动去和对方握握手。哪成想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他还沉醉于美妙的幻想,小学老师已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奔那个人而去。他沸腾的热情顿时降到冰点,眼前出现一片虚空。他尴尬地赶紧从人家身边溜走。原来女老师早已名花有主,自己这是闹了出单相思。
这些年毕成左挑右选,最开始与他相亲的对象孩子都快上小学了,他还是单身狗一个。
毕成的婚事,也成了家族的大事。老毕着急,妈着急,七大姑八大姨跟着急。尤其是他那个大姑,更急得天天抓心挠肝。这么优秀的大侄子,个人条件,家庭条件,哪样差了?一米八的身高,往那一站,谁不多瞅两眼?虽说瘦了点,但十里八乡,他可是第一个办起个人配种站的,能抓钱,腰包撑得鼓鼓的,哪个提起他来不得高高翘起大拇哥?要说大侄子找个对象不在话下,但这么多年愣是原地踏步,难就难在他太挑剔了。
大姑退休前在乡里当会计,属于女汉子那种人,说话办事嘁里咔嚓,从不拖泥带水,唯独在毕成婚姻这件事上,却让她屡屡受挫,无论如何也利索不起来。近两年,她托人给毕成介绍的对象,少说也有四、五个。旁人羡慕地说,姑姑真有眼光,找的这些姑娘,个顶个的出色,毕成娶了哪个都不错。
毕成对这些姑娘,一个也相不中,他嫌弃她们说起话来,要么粗声大气,无遮无拦;要么忸怩作态,嗲声嗲气。与他向往的优雅知性差出十万八千里。大姑口口声声对自己好,可是她的眼光,她的审美,哪有一点能合自己的胃口?在毕成看来,大姑这是饥不择食,尽选一些花里胡哨的,这哪里是选好的,简直剜到筐里就是菜。时间久了,毕成有些惧怕大姑,瞄见大姑的影儿,就想开溜。
又是一个雨后的清晨,一大早儿,太阳爬上了东山顶,霞光照得地面积水处闪出细碎的光影;路边的几棵大杨树轻摇着婀娜的枝条,不断从身上抖落下串串水珠。在一片光明与闪耀之中,毕成的心情变得振奋和激昂,像有什么重大的好消息要来临一样。毕成抻抻臂膀扩扩胸,大口吞吸着清新的空气,眼波巡视间,忽就瞧见了大姑。
大姑在雨后的马路上,啪达、啪达,走得急匆匆,看见了毕成那一刻,就像打了兴奋剂,肥胖的身躯扭搭得轻盈了,脚下的频率加快了,几乎带着小跑。毕成皱了皱眉,想赶紧开蹽,不能等着听她那没完没了的唠叨。来不及进屋再穿件外套了,转身推起小棚里的自行车,一骗腿上去。大姑正巧走到门口,拦在前面。毕成无奈,不得不停下,左脚支地,右脚仍在车上,与大姑对峙而立。
大姑说,毕成,我有话和你说。毕成说,大姑,我着急有事,我爸妈在家,你就进屋和他们说吧。说罢,提起左脚,屁股在座椅上垫实,一踩脚蹬子。大姑一把薅住自行车的后架子,骂他道,臭小子,看到我就想跑。没错,我又来给你介绍对象了。你听着,中午十二点,在乡政府门前,记得最粗那棵大杨树不?就在那里和姑娘见面。我一提,人家姑娘就脸红,点头同意我的安排,看来有那个意思。你给我记住了,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毕成含含糊糊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不等大姑再细说,骑上车子,一溜烟地跑了。他害怕大姑没完没了地唠叨,一听她唠叨,他就心烦。万变不离其宗,大姑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毕成来到配种站,换上了深蓝色长及膝盖的工装。室内卫生还没有打扫完,一个养羊大户牵来两只母羊。想必是要改良一下羊的品种,来找毕成挑选一只优质公羊。毕成打开配种站的后门,走进种公羊的栅栏内,找出一组公羊,赶出来试探母羊的反应。母羊果然正在发情期,与公羊两情相悦的样子。配完了两只羊,毕成怕大姑不放心再追来配种站,就赶紧锁了门,门上留有他的电话,谁有事,电话就可以找到他。他随即骑上车离开了配种站。
来到马路上,毕成茫然四顾。去哪呢?当然要去乡兽医站。兽医站像块磁铁,强烈吸引着他,他的理由也似乎光明正大,去找丽华再借两本关于马人工授精方面的书籍资料。
毕成出了村,一口气骑了八里地。乡路两侧栽上了步步高草花,支支棱棱绿盈盈的,整齐划一,要不了几天就会开得姹紫嫣红。毕成心情大好,禁不住哼起了周杰伦的千里之外。不知不觉,毕成来到兽医站。兽医站在离乡政府千米开外的一条小街道上,门前还有块牌牌。门前畅通无阻,毕成长驱直入。
毕成走近那间他向往的办公室,抬起手敲了敲门。一声沙哑的应答让毕成有些失望,进去后果然没有见到丽华。沙哑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告诉毕成,丽华去了县畜牧局听专家讲座,要到中午才能结束;说她回来还有私事要办,时间可能很久。
毕成失望地走出办公室,眼前的景物黯然失色。刚才骑车的热汗消退,忽然感到身上有了凉意。他推着自行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看看表,十一点半了。
毕成不想回自己的配种站,不看一眼丽华,他不甘心。虽然他总是压制自己对丽华的渴望,但越压制,渴望见她的念头越强烈,他几乎不受控制,有一点时间就想往兽医站跑。
乡里就一条主干道,绕来绕去,他就绕到了乡政府门前。乡政府对过有一家网吧,他想去网吧搜搜关于配马的一些信息。他扭头之间,瞧到了最粗那棵大杨树,忽然想起了姑姑的嘱咐,中午十二点,有一个姑娘要和自己见面。快到时间了,就在这等上一会儿吧,走走过场,也不失为起码的礼貌,打发了那个女孩回去,也对大姑有个交代,要不,大姑那絮絮叨叨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毕成来到大杨树下,车子靠边停好,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倚着树身看了起来。
仲春时节,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槐花香气,大杨树刚刚张开的伞盖把毕成罩在其中。看了几页,毕成瞧瞧四周,没见到有啥女孩的身影儿。再看看表,马上十二点了,人还没有露面。说什么来着?大姑办事就是不靠谱,张罗了半天,女孩还拿捏上了,又介绍个什么大户千金,不屑在这马路边与自己见面?噢,也许是自己想歪了,这满街的行道树,不熟悉地形环境的,要找到这棵大杨树有点难。毕成不仅扑哧一笑,这事只有大姑做得出,想必是谍战神剧深植于心,不自觉地就模仿起来。千禧年都过了,还选这么个地方见面,神神秘秘的,咋没告诉我手里拿本杂志什么的做联络暗号,那样岂不更像?
毕成兀自笑着,又接着看书。
毕成的配种站,从配种兔开始,到现在配猪、牛、羊得心应手,在配马上却是刚刚起步。
而此时,远远的有个姑娘正站在一条路口,往毕成的方向张望。姑娘手上拎着一个方便袋,里面满满的全是她刚从县畜牧局带回来的资料。姑娘看毕成东张西望一会儿,又在埋头看书,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春风满面,快步向大杨树而来。
毕成忽然闻听有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连忙放下书,以为相亲女孩到了,抬头一看,居然是他日思夜想的丽华。
丽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衬得五官格外小巧;葡萄粒似的圆眼睛,黑亮黑亮。丽华的鼻翼两侧,有几个浅浅的小雀点儿,在毕成看来,这几个小雀点儿,好像就为衬托她的白晰皮肤而存在,长得恰到好处。
毕成心跳加快,脸上也像涂上了颜色,通红通红。他舌头有些打卷,语无伦次地说,丽华啊,真巧,在这碰到了。
丽华问毕成是不是早到了?毕成说,大姑逼我来相亲,我等得心烦,在这看书打发时间呢。噢,我去找你了,想再管你借些资料。
丽华说,听你的意思,你是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来的?相亲,这可是人生大事,你就这么的无所谓?
毕成说,我大姑介绍的,不靠谱。这些年她左一个右一个,没有一个我能看上眼的。今天这个,我也不指望有结果,不过是走走过场。
不靠谱,走走过场?丽华刚刚的兴奋瞬间冷掉,眼里闪过迷惑和不解,进而又有一些意外和不快。
毕成处于兴奋之中,丝毫没有注意丽华的满脸冰霜,自顾自地还在说。噢,我大姑以前介绍的太让我失望,当然,人家也可能看不上我。对了丽华,我刚才去兽医站,你同事说你去县里学习了,回来还要办点儿私事,事都办完了?
丽华冷冰冰地回答,办完了。
毕成鼓足了勇气邀请丽华:我请你吃饭吧,东边道有个满堂红火锅店,环境还是不错的。
对方没有回应。毕成把眼光聚焦到丽华的脸上,见她双眉紧蹙,面色凝霜,忙又关心地说道,你是不是累了,或者哪里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回去。改日吧,改日再找个机会吃饭。你赶快回去休息休息。
丽华把头转向傍侧,低声说,不必了,再见吧。说完,扭头就走。
丽华强忍泪水,走得脚步沉重。丽华再也没有回头,快速地离开了毕成。
毕成呆呆地看着丽华的背影,想拉住丽华,却没敢伸手。转眼,丽华已融入街上的行人之中。
毕成猜不透丽华的意思,呆愣愣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见到前来相亲的姑娘。这正中下怀,回去告诉大姑,他来了,相亲对象没来。他骑上车,脑海中又浮现出丽华的倩影。
去年,草木发芽的初春,毕成接待了三个邻乡的村民。他们牵了三匹骒马,想与蒙古种马进行交配。这三匹骒马骨骼健壮,鬃毛有光,四蹄刨泥地,一刨一个浅坑,一看就是上乘的品种。三匹马中,有一匹大白马,看上去性格好像格外温顺。可是毕成把蒙古马拉来,这匹白骒马却前刨后踢,扬鬃嘶鸣,极不配合,就是不让种马靠近。即便不得不把它的四个大蹄子绑住,依旧是毫无作用。骒马折腾完了,种马也兴味索然,来配种的只好牵走了母马,临走还埋怨毕成技术不行。毕成没挣着钱,还丢了手艺,心里窝火呀,有气不知该往哪里撒。
毕成正在懊丧之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喂,你是毕成吗?
毕成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脑后扎着一个高马尾。女孩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女孩显然是个城里人,她跑到我的配种站干嘛呢?
毕成不假思索张口就来:你来配种吗?女孩瞬间脸色通红,愠怒地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毕成本来就因为配种失败跑了单生意而有气,一听女孩的话,口气更加生硬:那你跑我这儿干嘛,你也没看看我这儿是干啥的?女孩更生气了:我才不稀罕到你这儿来呢,是乡兽医站派我来的!
毕成一听恍然大悟。坏了,自己得罪的可是尊大佛,这可是自己三番五次去兽医站找领导请来的技术专家啊!
毕成连忙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被马......给马配种的事气糊涂了。
丽华不再计较,正色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乡兽医站的,我叫钟丽华。领导交代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来帮你研究研究如何提高配马的成功率。说说你配种站的情况吧。
毕成一时有些懵登,只能说,谢谢专家。丽华扑哧一声乐了,毕成急剧转变的态度很搞笑。她掩着嘴说,不用谢,也别叫我专家,我走出校门没几年,也没啥经验,我也是来向你学习的。
毕成看丽华态度这么诚恳,也就不客气了,开始大倒苦水。配马价格最高,可惜成功率太低,再好的种马也没有用武之地。即便当时配种成功,回去也不一定能定住胎。现在配种站主要还是配牛、猪、羊。配马有市场,但是自己的技术不支持。说着说着,毕成露出了焦急之色。
丽华安慰毕成说:马的自然交配成功率低是普遍问题,不只你这里这样,就是县市畜牧局也一样。
毕成有点儿失望:就没有啥办法了?丽华说,办法当然有了,就是人工授精。这是一种新的动物繁殖技术,成功率很高。
听说有办法,毕成来了精神,忙问丽华:就我这半吊子,能学会吗?丽华肯定地回答他:能,只要肯学,一定能学会。
丽华边说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本书,递给毕成。毕成如获至宝地接了过去。
丽华又对毕成说,你先看看书,以后我们边学边摸索,相互切磋。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你就到兽医站,以后有机会再到县里市里去学学。现在不仅有人工授精,还有胚胎移植技术,要学的东西可太多了。
就这样,毕成认识了丽华;认识了丽华,毕成的心里顿时起了层层涟漪。毕成常跑去兽医站请教丽华,丽华也耐心地为他讲解。两个人越来越熟悉。毕成从丽华身上嗅到了香甜的书卷气息,这才是真正的知性女孩,是他久久渴慕的对象啊。可是毕成的心事,大姑哪里知道?
不觉间,毕成已到了村口。刚刚种完地,有三三两两的村民聚在一起闲聊。一个外号叫大眼皮的男人发现了毕成,高声地说道:毕成,相亲去了,这回要娶媳妇了?
这个声音把毕成从神思漫游中拉了回来。他跳下了自行车,赶紧应道:我去乡里借资料去了。大眼皮打趣道,相亲就相亲,也该说媳妇成家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毕成不想再和大眼皮解释,说叔,你忙吧,骑上车走了。
前行没多远,迎面又碰上村里快人快语的李大婶,她可是有名的大喇叭。相距还有五六米,李大婶就喊上了:毕成,成了吧?你大姑和你爸妈都在家等你的好消息呢!
坏了,李大婶怎么知道我去相亲?这一准儿是大姑说的,李大婶知道了,大眼皮知道了,应该是全村人都知道了。毕成在心里暗暗开始埋怨大姑。大姑这次怎么不走常规路线?之前介绍对象,都是掖着藏着,恐怕事不成倒闹得沸沸扬扬,就这样,还是瞒不住,被好事者添油加醋传来传去。可是这次,大姑哪来的底气,好像事情手拿把掐一样?
毕成思索着,一抬头,已然来到了家门口。大姑在,爸妈在,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像能从脸上看出点什么似的。
毕成停住,迎向他们,还是大姑先开了口:
咋样,这女孩不赖,中意了吧?人家可是大学生,配你绰绰有余!
毕成说,大姑,你说得再好也没用,我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八成是人家后悔,故意不见我的。
毕成怼了大姑,心中有些暗自得意。
这下轮到大姑不淡定了:啥,没见到?她很是惊愕,嘴张着,半天没合上。
毕成说,过了十二点,都没见人来。也可能是没找到大杨树,不熟悉环境吧。
大姑说,你纯在那瞎扯,那女孩就是兽医站的,有啥找不到!
毕成一听,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啥,那女孩是……是兽医站的?
难道竟是她?准是她,整个兽医站就她一个大学生。怪不得……完了,全完了,演砸了,我这哪里是毕成呀,这不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毕成骑上车,顾不上身后爸妈和大姑的大呼小叫,扭头狂蹬起自行车,奔乡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