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流浪地球》热播,我也蹭一下热点,从一个规划师的视角来看这部电影。影片最吸引规划师眼球的,莫过于在地球流浪以后,人类的生存空间是什么样子?
太空城和地下城,是两种基本生存空间模式。这两种模式其实存在一个共性,那就是高密度开发模式。人类赖以生存的温度适中的水和空气,本来是大自然免费无限量供应的。但是在地球流浪以后,这些都成为极其稀缺的资源。无论是太空城,还是地下城,都是在十分有限的空间范围内,实现资源的最高效利用。这虽然是一种极端情况,但目前看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发展趋势。随着全球气候和环境的变化,舒适的大自然环境可能越来越稀缺,大规模占用土地资源的低密度开发模式越来越难以为继。美国郊区化这种低密度发展不可持续,而香港、东京这种高度密集发展又带来了大城市病,如何权衡利弊、合理确定开发强度是未来规划师需要重点研究的课题。可以预计,在不引发大城市病的限度下,采用高强度开发,最高效利用能源、交通,最有效提供洁净恒温的水和空气,最方便组织人的面对面交流,应该是未来城市的理想模型。
太空城和地下城的生活又是截然不同的。太空城是一种高度依赖人工智能和机器控制的生活方式,所有的生活都被各种程序所固化。太空城内部任何多余的空间和装饰都是没有的,太空城的空间形态就是一部冷冰冰的机器,一部严丝合缝、自动运行的大机器,人也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而地下城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虽然说所有的阳光、空气、食物也都是人造的,但是这里却充满了活力。那种嘈杂的、暧昧的、混乱不堪的、飘忽不定的环境氛围,契合了人的内心深处生物需求不由自主的释放。当在太空城和地下城之中需要牺牲一个的时候,人类的选择不言而喻。所以,不能唯技术论,在画出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画之后,规划师要反求诸己,仔细倾听自己已经被长期压抑的内心深处的呼唤,自己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接着这个话题,顺便推荐一下上海社科院屠启宇教授领衔的团队,组织翻译并出版的由美国波特兰州立大学荣誉教授卡尔·阿博特撰写的《未来之城——科幻小说中的城市》这本书。从城市诞生之日,人们对城市的负面评价便随之而来,对乡村田园风光的眷恋是毫不掩饰的,霍华德的“田园城市”之梦经久不衰,美国式郊区化铺天盖地。但是高密度的城市还是越来越多了。进入互联网时代以后,又一轮“去城市化”的热潮兴起,但是城市人口仍然不可阻挡地超越了乡村人口,甚至催生了要素高度集聚的“全球城市”。城市化趋势是不可避免的,《未来之城——科幻小说中的城市》这本书罗列的上百部科幻作品中人类聚居模式便可以佐证这一点。纽约、上海、迪拜这些摩天大楼群体本身就具备未来感,科幻小说中的城市则更加密集、更为高耸,无论是太空中、海底还是地下,超巨型的建筑是普遍的生活空间形态,巨型建筑之间是自由穿梭的飞行汽车,展现着对重力的解脱,却对空气、能源和资源高度依赖。这本书还将目光投向了社会结构和人际交往,严格管制下的监狱式城市、贫困和衰落的城市、贫富分化造成的极端社会组织,以及气候和环境灾难带来的社会变迁等等。这些都是十分引人注目的关注点,在未来,社会科学对城市的影响可能比自然科学更加显著。无论如何,我们的文化、繁荣和自由,最终都是人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和一起思考所赋予的礼物,都是城市终极的胜利。
《流浪地球》的最后,刘培强中校驾驶领航者号撞向木星的时候,飞行档位是前进三,而不是最高的前进四,这受制于人所能承受的加速度极限。人类这种生物是极其敏感而脆弱的,温度、湿度、氧气含量、亮度、声音、磁场这些生存条件真是太苛刻了。就连加速度,也不能过大,这就限制了未来飞机、火车、电梯的运行模式。未来星际旅行,快速时空转换的虫洞,不可能满足人类这个肉身所能承受的条件。而如果没有了肉身,还是人吗?
辽阔 2019年春节假期